这种想法刚一冒头, 纪宴晚的心就被恐惧给占据,一种没由来地心慌让她害怕。
失去傅岁和就跟让傅岁和失去尾巴是同样恐怖的事情,哪一种结果都不是太好, 哪一种都不是纪宴晚想要承担的事情。
纪宴晚的脑子被占满, 她不受控地脑补着最坏的可能。
她的呼唤声在夜色中散开, 最终没有得到回应。
只有铁锈味的血迹不断滴落下来, 顺着她的眼角滴落到唇,纪宴晚心如刀绞,声音嘶哑:“傅岁和, 你可以听见吗?”
纪宴晚也不管有没有回应, 始终对着外面碎碎念着。
“你还欠我东西呢, 而且我们刚签的合同。”
“傅岁和你听得见吗?你是不是离我好远?”
因为黑暗, 四周的一切声音都被放的无限大。
纪宴晚没出声一句,心脏就紧张几分,没有得到回应后又转为落空。
江城是个火热的城市,尽管已经入了秋但是仍有夏的余热, 狐狸的尾巴裹得非常紧除了给纪宴晚留了条呼吸的缝隙外, 几乎是无孔不入。
她不敢挣扎, 害怕自己的动作会伤害到尾巴。
可这样紧密的包裹以及不断滴落在脑袋上的液体让纪宴晚心闷闷地痛,她像是累极般闭着眼呢喃道:“傅岁和我好痛啊。”
沉寂许久的四周在终于有了回应,纪宴晚感受到缠住自己的尾巴又裹紧了几分。
接着轻缓又压抑到已经沙哑不成调的女声传来:“抱歉,咳——”
像是压抑着某种极致的痛苦, 傅岁和的话并没说完。
傅岁和的声音虚弱到像随时都会碎掉一样, 但是声音很近, 近到就像是俯在纪宴晚耳边讲出来的。
原本闷痛的心脏更加难受, 纪宴晚想挪一挪身子,可是缠在身上的尾巴却下意识收紧。
感受着傅岁和下意识的保护, 纪宴晚更加难受。
“你在我身边对不对?”纪宴晚抑制住激动,她耐心地问:“是不是讲不出来话?你可以发声吗?我想确认一下你还好不好。”
“嗯……我在。”傅岁和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的发声都格外艰难,像是灌入了空气撕扯到伤口,开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感受着身体外传来的抖动,纪宴晚这下彻底确认了傅岁和就在自己的身边。
“让我看看你,看看你好吗?”纪宴晚的声音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颤:“我已经安全了,你可以把尾巴收起来了。”
回应她的只有逐渐粗重的呼吸声以及低沉的咳嗽,四周又恢复安静,刚刚的声音似乎只是纪宴晚的错觉。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纪宴晚换了个方式。
“傅岁和,我好痛,你可以松一松吗?”
纪宴晚颤着声问:“我好痛啊傅岁和。”
依旧没有回复的声音,可是缠在身上的尾巴却渐渐开始泄力。
纪宴晚感受着腰间的尾巴松开,尝试着举起手,可尾巴似乎并不放心,并未完全收回。
于是纪宴晚只好耐心下来继续哄:“我眼睛好像进东西了傅岁和,好痛,我好想揉一揉,可以把我的手放出来吗?”
“好……”
像是用了很大力气才发出的声音,随着这声应好,尾巴开始泄力抽走。
闷在尾巴下的手臂率先被松开,外界的冷气灌进来,闷在胸腔的热气一下子散开。
可供呼吸的空气一下子变多,纪宴晚长舒了一口气抬手擦干净了眼睑上的血迹。
入眼是一片黑暗。
车辆发生了侧翻,直接摔出了高速滚落进了路边的偏僻灌木丛里。
纪宴晚讲眼睑上的血迹擦拭干净,第一件事就是起身寻找傅岁和,刚一开口话就卡在了嘴边。
借着侧翻的警报车灯,纪宴晚看清了傅岁和的位置——就在她的身下。
原来缠绕住自己的并不只有尾巴,垫在最下面为自己隔绝伤害的是傅岁和的身体。
纯白色的毛绒礼服现在粘上了泥巴和血迹,鲜红色的血液像是开到靡颓的花,血液将礼服染到看不出原样。
纪宴晚看不见已经被缩起来的尾巴,肉眼可见的地方全是伤口。
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全是被玻璃划出的伤口,鲜血不断外涌,伤口处沾染上草屑土尘。
司机因为系着安全带并未被甩出来,闷在安全气囊里昏过去了。
可是坐在后座的纪宴晚跟傅岁和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被撞击的那扇门已经整个凹进去了,力的作用下纪宴晚跟傅岁和都被掼出车内。
而在车撞上来的那一刻傅岁和用尾巴缠住了纪宴晚的同时又用手紧紧搂住了她。
两个人一起滚出车内,可是大部分都是傅岁和在受力。
四周没有光,纪宴晚哆嗦地摸索着手机,求救信号已经发出去了,她打开手电筒点亮了浅浅一方光源。
微弱的光下,纪宴晚看清了傅岁和的脸,因为失血过多唇已经发白,苍白一片脸颊上并没有伤口,可是手腕跟脖颈处全是细小的伤口。
纪宴晚的手一抖,手机摔倒了地面上。
察觉到光源,傅岁和的眼皮动了动,很努力地想睁开,可是困感要更胜一筹。
纪宴晚看着她的嘴唇嗡动了下,并未听见声音,她重新捡起手机在傅岁和身上查阅了一圈。
纪宴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傅岁和身上的伤口很多,有些玻璃碴子扎在皮肤里,因为没有医疗措施纪宴晚并不敢贸然去伸手拔,怕造成二次感染。
“岁和?”纪宴晚不忍再看伤口,手机里纪禾颂启动的定位系统里正事实同步着距离。
渐渐虚弱下去的傅岁和让纪宴晚没由来地心慌,她将手机搁在身侧,小声地唤着:“你可以听见我讲话吗?岁和?”
昏暗光源下,傅岁和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呢喃道:“困……”
“我知道你很困乖乖,但是你不可以睡觉。”纪宴晚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刚刚擦拭过眼睫的指尖还残留着傅岁和的血。
“你可以听见我讲话吗?”纪宴晚的声音有些急:“乖乖,你和我讲话吧,不要睡。”
傅岁和的呼吸轻缓到几乎感知不到了,吸一口气后很久才缓缓呼出来。
“你不能睡乖乖,你要是睡着的话,我会消失,我消失了你就找不到我了。”
纪宴晚的语气渐渐迫切起来:“你不是说你很喜欢我吗?可是你喜欢我什么呢?你可以告诉我吗?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不要睡觉,傅岁和,你要是睡着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再也再也不要原谅你了。”
“不要睡好不好?求求你,求求你。”
她的声音发颤,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水一样涌出来,温热的泪珠落到傅岁和的脸颊滚落进发髻。
原本轻浅的呼吸变得急促,傅岁和费力地想掀开眼皮去看纪宴晚,可是身体像是被碾碎重塑的一样,完全提不起力气。
“不……不能。”傅岁和的声音虚弱,她颤着声:“你不能不理我。”
闪烁的红光影影绰绰落下,落在傅岁和的眼睑上,她的唇动得艰难。
可是她肯开口讲话,纪宴晚已经摸清楚傅岁和在意的点了,继续说:“如果你不想我和别人好,那你就不能睡觉,我想听你讲话。”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今天不跟我讲清楚,我以后不会再想原谅你。”
纪宴晚故作冷静,讲出狠话时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声音里的心虚。
可她的狠话却奏效了。
傅岁和的困倦被驱散,她努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黑暗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不……”傅岁和的声音断断续续,艰难练成句:“因为……因为喜欢……喜欢你……不……不要……不要不理我……”
“对……对不起,我不该故意接近你…也不……不该……害你…我知道错了,我想弥补……求你不要赶我走。”
傅岁和用了很大力气才把话讲完,透支体力后她只能更加努力的呼吸着。
她有很多话想对纪宴晚说,可是身体不断流失的血液掠夺了她的力气,伤口传来的痛意已经麻木,傅岁和心急地想讲自己对纪宴晚的喜欢。
可体力不支,难以连成句。
反复出口的只有一句又一句的道歉。
不恳求原谅的,单纯的道歉。
纪宴晚听着她艰难的发声,心里细细密密的痛越来越浓,她想伸手抱住傅岁和,可是不能,傅岁和渐渐弱下去的声音和粗重的呼吸像阵阵警钟。
“我不想听对不起傅岁和。”纪宴晚抬手讲落在傅岁和脸颊的发丝拨开:“我想听别的。”
“别的?”傅岁和的呼吸渐渐缓慢,像是陷入了思考,声音像卡掉的磁带,被拉长放缓。
“可是我想先…先让你原谅我……不然我…有愧。”像是累极般,傅岁和的声音戛然而止。
纪宴晚趴在她的身边,将耳朵俯近:“愧什么?”
“傅岁和,愧什么?”
眼前的黑暗了突然被强光驱散,一束强光至上方照射而来。
警笛声,叫嚷声,脚步声。
纪宴晚的眼睛因为突然出现的光而失明,陷入无尽的黑暗,而她的第一反应是抬起手挡住了傅岁和的眼。
二人头挨在一起,傅岁和的声音和呼吸更加清晰的在耳畔响起:“愧疚…想要你的原谅……”
纪宴晚附身吻住了傅岁和的唇,用动作回复了她,安抚性的亲吻裹挟这纪宴晚的千言万语。
当手臂被人拉住,二人的唇分开。
搜救队员的声音叫道:“找到了!担架!!!”
象征着生命的光源落在二人身上,照亮二人的伤口和爱意。
纪宴晚挨着傅岁和躺下,附在她耳边,压着声音,用仅有二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说:“活下来。”
“活下来我就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