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柴在炙烤下劈啪作响, 也不知阎浮施了什么法术,门外的动静丝毫也没能穿过木门。一片安静之中,夏醇光着的腿起了层鸡皮疙瘩,好声好气地说:“能不能先把我放开,让我把裤子穿上?”

  阎浮眉宇间似有阴霾,微微眯起的眼中暗沉无光。他审视着夏醇的脸道:“穿裤子做什么,准备逃跑吗?”

  夏醇哭笑不得:“非得逃跑才要穿裤子吗, 我冷啊。”

  阎浮的视线缓缓向下滑去,盯着他两条腿看了一阵,不自在地放开了手。夏醇揉了揉脖子, 走到床前把裤子穿好。阎浮从始至终一直紧盯着他,他也没有避忌,大大方方整理好衣物,其实心里却是在想——完了, 他认识的阎浮十分温柔,可这个时候的阎浮却满心戾气, 怕不是一言不合就要将他拍死。

  阎浮似乎已经认定他和夏临渊、北堂拾一样,都有着相同的灵魂,可他身上又没有念珠,阎浮是凭借什么做出这样的判断的?

  夏醇看了看一言不发的阎浮, 又看了看被拴住的鬼鸟,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的鸟怎么了,为什么要用链子锁着?”

  阎浮瞄一眼鬼鸟,冷冷道:“按照这个世界的时间, 我与它分别不过三年有余,它竟好像不认得我了,总想从我身边逃走。对于这种没心没肺的东西,自然必须用锁链拴住。”

  三年前阎浮入魔,将仙山福地九灵境化作荒土,千年奇花异草与珍禽异兽全都随之消亡,鬼鸟被彻底吓跑,再见亦是不敢相认,只想离这个可怕的人越远越好。无奈被龙骨钢索困住,怎么也挣脱不得。

  虽然阎浮是在说鬼鸟,可是说到“没心没肺的东西”时,却是恶狠狠地看着夏醇。

  其实这话用来评价业奢天也没错,他死后尘归尘土归土,重临人世也不记得上一世的纠葛。阎浮却不一样,种种记忆盘旋脑海,桩桩往事困于心间,忘不掉放不下,分明是别人的错,却徒留他一人承受永不消弭的痛苦和孤独。

  夏醇冥冥中感到自己与业奢天关联重大,于是自觉有愧,却不知如何宽慰。气氛有些僵滞,他打破沉默道:“我听说,你……三年前离开了这个世界,不知为什么又回来了?”

  回到这伤心地做什么呢?

  阎浮面无表情:“收尸。”

  夏醇:“……”他在其他世界走了一圈,竟然又回来去找夏临渊的尸体,看来这份执念实在是太深了。

  气氛愈发凝重,夏醇想换个轻松的话题,于是问道:“哦呵呵,在外面旅游感觉如何?”

  阎浮依旧冷冰冰地:“我是去找人,又不是游山玩水。”

  夏醇按了按眼睛:“那……找到了吗?”

  “找到不止一个,”阎浮冷笑一声,“跟你有着相同气息的人。”

  不知业奢天为什么“小号”一大把。夏醇开玩笑道:“你看起来对我成见颇深,该不会是遇到与我气息相似的人,就直接一剑捅死吧。”

  阎浮没有回答,气温降到冰点。夏醇笑不下去了:“我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你不记得也没有关系。”阎浮不耐烦地打断他,“你身上的味道永远都不会变,我也永远不会弄错。”

  夏醇心说“大狗子”其实骨子里还是没变,竟然靠气味辨别出他来,他服了。他默默叹了口气,垂下手臂道:“那来吧。”

  阎浮微微挑眉,不无诧异道:“你让我动手杀你?你都不问问缘由,也不打算反抗吗?”

  夏醇坦然道:“问了又如何,难道你就不杀我了?反抗又如何,难道我打得过你吗?我这条命是你救的,随你处置吧。”

  阎浮手掌一伸,金剑显形,剑锋抵在夏醇胸口,只要再往前一寸,便要刺入皮肉。他凝视着夏醇平静的面容许久,忽然放下剑道:“你让我杀我就杀?我干嘛要听你的。”

  夏醇:“……”矫情死你算了,走遍无数世界,怕是也没舍得对任何一个“我”动手。

  阎浮敛去剑气,夏醇正偷偷松了一口气,腰上忽然一紧,一条金纹如腰带一般将他缠住,另一端绕在阎浮的左腕上。

  夏醇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

  阎浮看起来心情好了一丝:“虽然我不杀你,但也不能放你走。就如你自己所说,你这条命是我救的,自然该任凭我处置。从今以后你就跟这只鸟一样,与我锁在一起,我去哪里,你就得去哪里。”

  夏醇有些想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阎浮见他不气反笑,那点好心情荡然无存:“你笑什么?!”

  夏醇舔了舔嘴唇:“你要把我当宠物养吗?”

  阎浮将视线从他湿润的嘴唇转向另一边,冷着脸道:“别太高看自己了,谁要养你。”

  “好吧好吧。”夏醇觉得这个时候的阎浮还挺可爱的,如果换做现在的他,绝对不会被气到七窍生烟还故作平静。“对了,让我两个徒弟进来吧,外面那么冷,再呆下去会冻透的。”

  阎浮握紧金纹,一把将他拉到身前,阴沉沉道:“你心疼了?”

  夏醇闻到一股酸味,忍笑道:“没有,只是觉得我们在屋子里享受温暖,却让两个孩子在外面受冻,实在过意不去。”

  阎浮冷冷看他一眼,总算高抬贵手收起法术,木门猛地被撞开,两个小雪人叽里咕噜滚了进来。

  “师尊!”唐锦年手臂僵硬地举起长剑,警惕地瞪着阎浮,“这魔头没对你怎样吧!”

  墨羡鱼看到阎浮竟用一条奇怪的金色绳索拴住了夏醇的腰,二话不说,长剑划出一道寒芒,朝阎浮急刺而去。可他又如何是阎浮的对手,甚至没有看到阎浮是如何出手,人便又滚到了门外。

  夏醇制止他们道:“为师无碍,你们都进来坐好,我有话要说。”

  墨羡鱼爬起走进,暂时放下长剑,却还是紧盯着阎浮。唐锦年快要被气哭,红着眼眶道:“你这,你这魔头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羞辱我师尊。”

  “师尊?”阎浮冷笑不已,“他欺骗徒弟,丢下徒弟一人不管,算什么狗屁师尊。”

  夏临渊曾说过,他与阎浮虽然没有行过拜师礼,却也算有师徒之情。若要将之前每一世加起来,他可算是这些臭小鬼的大师兄,根本轮不到他们来说三道四。

  在场几人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唯有夏醇明白他在吃干醋,却又只能装傻。

  “都别吵了,”夏醇拖过一张椅子坐下,对两名少年道,“现在最为紧迫的,是其他人还被困在蓑郾城里。白冥深不知是何居心,总之不怀好意,咱们得回去将他们救出来才是。”

  等了一下,他发现根本没人听他说话。

  阎浮摘下怪模怪样的帽子之后,唐锦年第一次看清他的模样,愣头愣脑地想,九灵境魔主长得这么好看啊,尤其那双眼睛,怎么跟掌门收藏的那块千年天灵澄魄一样漂亮……墨羡鱼则死死地盯着阎浮,浑身蓄力,好像在等待一个能够将他一剑穿心的机会。

  阎浮轻描淡写地一瞥,不无讽刺道:“想杀我,你还差得远呢。再看下去,将你眼睛挖出来下酒。”

  这话不知针对谁,唐锦年吓了一跳,立刻低头捂脸。墨羡鱼却不受威胁,不知为何就是对他充满敌意。

  夏醇扶额,故意高声道:“羡鱼,把剑收起来,坐到为师身边。”

  果然,叫出这个名字后,阎浮有所动容,显然是想起了北堂拾的故事,看向墨羡鱼的眼神也没那么冰冷了。

  “你还活着。”阎浮低声道。

  墨羡鱼正不情不愿地收剑,闻言一怔:“你认识我?”

  阎浮转开脸:“你是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夏醇:“咳,说正事吧。羡鱼曾经与白冥深见过一面,虽然记不清楚,但依稀觉得他与当年不同对吧?”

  墨羡鱼点点头。夏醇继续道:“这个白冥深很有古怪,可能是假扮的也说不定。他设计拿回香炉,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唐锦年道:“师尊,白家有那么多修士,我们怎么才能把其他人救出来啊?”

  夏醇指了指阎浮:“九灵境魔主会帮我们的。”

  三人都是一惊,阎浮冷漠道:“谁说我要帮你了?我现在就要离开雪雾岭,你得跟我走。”

  夏醇摸了摸被金纹环住的腰:“你看,你我二人现在堪比主仆,仆从被人欺负,哪有主人不管的道理。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他们这么对我,简直是不给魔主你面子!”

  唐锦年:“……”师尊为了众位师兄弟忍辱负重,真是可敬,好感动,好想哭!

  墨羡鱼:“……”这人渣怕不是失了智,怎么越来越不正常!

  阎浮声音发涩:“你为了别人,宁可受此屈辱?”

  这人怎么像是从醋缸里捞出来的,人家都愿意跟他玩主仆play了,他非得往另一个方向去想。

  阎浮的神色又暗了几分,扯紧金纹道:“好,将人救出之后,你得跟我走,从此以后对我唯命是从,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不能反抗。”

  夏醇没有犹豫:“可以。”你高兴就好。

  阎浮眼底一层黑影:“呵,好一个疼爱弟子的师尊,为了他们,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甘愿沦为别人的仆从,连颜面都不要了。”

  曾几何时,夏临渊也挡在他身前,保护他不让别人欺负。可是最后夏临渊还是将他独自丢下,还骗他说要回来。现如今他又变成另一个模样,去疼爱其他人了。

  可恶,可恶至极!

  夏醇:“……”误会,我是为了让你开心啊。

  鬼鸟吐出一串低吟,一只翅膀在夏醇头上拍了拍,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意思。

  阎浮一刻都不愿多留,拉着夏醇起身道:“走吧。”

  三人离开小屋,走入风雪之中。走了一阵,阎浮将羽翼大氅给夏醇披上,将背上的鸟头帽子扣在他头上。帽檐压得很低,连视线都遮住了。夏醇想要摘掉,却被一把按住。

  “长那么难看,把脸挡住吧。”阎浮冷冰冰地说,“你不需要看路,跟着我就好。”

  腰上的束缚稍稍紧了紧,夏醇按着遮风挡雪的帽檐,摇头笑了笑。两个小的跟在后面,唐锦年小声道:“九灵境魔主是不是跟师尊以前就认识,怎么觉得他们俩……怪怪的。”

  墨羡鱼面色阴沉:“九灵境魔主不仅是个魔修,本身就非我族类。这种话不要再说了,免得坏了师尊的名声。”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与魔牵扯上关系,无论是谁都不会有好下场。

  人渣以前虽然对他很差,但近来不知为何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墨羡鱼也不想看他因此遭殃,落得个遭世人唾弃、人人得而诛之的下场。

  唐锦年吐吐舌头,舌尖顿时被风吹冷,又赶紧收了回去。

  时近午夜,四人翻过山丘,远远看到了蓑郾城的轮廓。整座城陷在黑暗之中,一盏灯火都没有。唐锦年觉得奇怪,自言自语道:“就算家家户户已经歇下,城中街道也该有灯燃着吧,怎么如此漆黑一片。”

  阎浮背着手,将金纹牵在手中,下山的时候故意不走直线,感受着手里牵着的人跟在身后,他往左那人也得往左,他往右那人也得往右,本来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弯起浅浅的弧度。

  夏醇仅是看着他的背影,都能感受到他的心情变化。还记得之前的梦境里,阎浮身上并没有那些金色的纹路,不知他离开这个世界的岁月里究竟经历了什么,脾气秉性又怎么变得这么古怪。

  星月无光,细雪纷飞,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几人放慢脚步,变得谨慎起来。城门没有关闭,却与白日不同,他们走的时候门前还整齐干净,路面上连雪水都没有,现在却积了一层污浊发黑的残雪,焦黄的灌木丛东一簇西一簇,有些都长到门缝里去了。

  城墙上挂着的两盏灯笼,一只千疮百孔,一只从中断裂,里面的灯架歪斜脱落,好像从一张黑漆漆的嘴里吐出长舌。

  寒风呜咽作响,从两扇大门错开的缝隙中贼头贼脑地钻了出来,气氛莫名诡谲,令唐锦年打了个激灵,往夏醇身后躲了躲:“师尊,蓑郾城怎么好像突然变了个模样?”

  夏醇仰头看去,城墙上的三个大字也残破不全,他们离开的几个时辰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阎浮无意探究,直接走了进去。刚一进入城门,阵阵沉敛苦涩的幽香袭来,鬼鸟突然躁动不安地拍动翅膀,从阎浮肩头飞了起来。

  因为有锁链牵制,它能飞行的范围有限,盘旋一周之后又落下,在阎浮耳畔低声咕哝一阵。

  夏醇道:“它说什么?”

  阎浮匪夷所思地看着他:“鸟的话,我如何能懂?”

  夏醇:“……你们没有什么独特的交流方式吗?”

  阎浮沉默片刻,道:“以前有,现在没了。”

  夏醇揶揄道:“怎么了,感情破裂了,没有共同语言了?”

  阎浮笑了一声,眼中却没有笑意:“好在就算你对我没有感情,说的话我也能听懂。”

  夏醇真想拉住他,跟他说“我对你特别有感情”,可惜还没等他动手,远处传来“喵嗷”一声。

  蓑郾城里不仅没有灯火,也没有动静,城中一片寂静,弥漫着死气沉沉的雪雾。本来这情形就叫人有些紧张,这一声凄厉尖锐的猫叫突然传来,令人头皮一阵发紧。

  唐锦年摸着胸口安慰自己:“没事没事,蓑郾城里到处都是猫,有猫叫一点都不奇怪。”

  墨羡鱼却不这么觉得,已经将背上的长剑抽出握紧,警惕四周道:“还是小心一些为好,这里不大对劲。”

  自然光线极差,加之有雪雾,基本看不到什么。唐锦年从袖中摸出一张符纸,轻轻一晃便点着了:“诶嘿,这样就能看清……”

  “快灭掉!”墨羡鱼一惊,伸手便将符纸捏住,把火光按灭。

  唐锦年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呼噜呼噜”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包围。黑漆漆的迷雾当中亮起一道道妖异的金色光斑,缓缓朝他们“飘”了过来。

  “妈呀,什么鬼!”唐锦年也拔剑在手,往墨羡鱼身边靠去。

  夏醇道:“该不会是猫吧?”

  那些光斑还真像是猫眼,而且呼噜呼噜的声音也似乎是动物发出来的。只是这数量未免太多,头顶脚下前后左右,密密麻麻连成一片,那一双双眼睛看起来凶残嗜血,叫人感到毛骨悚然。

  又是一声尖叫,那些光斑迅速跃起,在迷雾中留下一道道残影,紧接着响起尖锐的物体刺破空气声,几人同时感到皮肤一阵刺痛,竟分别在不同部位出现几道血痕。

  唐锦年失声叫道:“这真的是猫吗,怎么速度快得连影子都看不到!”

  夏醇正要取下古琴,阎浮按住他道:“不必。”

  话音未落,一道金光如长鞭扫出,气荡山河破开凄风浊雪。雪雾乍然裂开,看上去像是空气被切割开来,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小小身影逐一暴露,弓背炸毛的样子十分凶狠。

  夏醇环视四周,暗暗吃惊,白天见到时就已经觉得这里的猫很多,现在看来那时只见到冰山一角罢了。鬼鸟再度躁动不安,飞上空中一声怒啸,整座陷在死寂中的蓑郾城顿时苏醒,一种无声的骚动自暗处涌来。

  阎浮处理那些怪异的猫时,夏醇忽然感到脊背一冷,好像有无数双视线戳在身上。他急忙转身向后看去,那些白日里漂亮雅致的建筑全都变得破败不堪,一扇扇窗子仿佛黑洞洞的鬼眼,隐约有刺骨的冰冷视线从中透出。

  阎浮手中的金色剑气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形状,周身又能释放出一条条金纹将扑上来的猫击飞出去。但这些猫颇有些死是如归的气势,前仆后继地奔涌而来,踩着同伴的尸体发起一波又一波攻击。

  这座城里不知究竟有多少只猫,一群又一群仿佛永无止境。唐锦年脚下堆着的猫尸越来越多,他也越发心惊胆寒,抱住墨羡鱼瑟瑟发抖,无论墨羡鱼如何推他,他也不肯放手。

  这时数只猫扑了上来,其中一只狠狠咬住墨羡鱼手腕,另外几只趁机往他身上扑去。唐锦年乱了手脚,墨羡鱼也好不到哪去。

  一双狠厉猫眼正对上视线,眼看利爪就要抓到脸上,数道金光将墨羡鱼身前的猫全都卷走,狠狠丢出数丈开外。余下金纹有意识一般保护两名少年,墨羡鱼吃了一惊,不知那魔头为什么要救他还护着他?

  夏醇一手挥动真气抵挡恶猫,一手下意识揪住阎浮的衣角道:“为什么这些猫好像疯了一样,而且怎么没完没了,这要杀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阎浮被他抓住衣襟,心神一荡,一直以来冰冷的语气不由自主放软些许:“这些并非普通的猫,而是猫鬼。这里应该曾经死过很多人,并且魂魄都被撕成碎片。残魂无处可去,便寄生在猫的身上。”

  夏醇打了个冷颤,他很想叫上其他三人赶快出城,否则这样下去恐怕会被耗尽精力。但是又担心那些孩子的安危,一时间犹豫不决,又被那些凄厉的猫叫弄得头痛不已。

  这时他腿上突然传来剧痛,低头一看,那些躺在脚下的猫尸竟然活了过来,正疯狂地往他腿上抓去。几人同时一惊,忙不迭开始清理身前的猫鬼,眨眼之间便有另一些跳到他们身上又撕又咬。

  夏醇一直想养猫来着,以后估计会有心理阴影。

  阎浮一剑刺入地面,爆开紫气缭绕的黑影,瞬间吞噬了无数猫鬼。但如之前那般,紧接着又涌出更多。它们哀鸣着阻住去路,即使夏醇不想出城也不行。

  就在夏醇决定还是先离开的时候,远处传来打更人敲锣的声音,“当当当”三声响过,猫鬼仿佛听到阎王催命声,刹那间奔逃而去,消失在墙角巷子的阴影之中。

  蓑郾城又恢复死寂,被驱散的雪雾缓缓融合,再度遮挡了视线。一片迷蒙之中,有个佝偻的人影朝他们走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什么东西,应该就是打更人和他的铜锣了。

  他步履缓慢得古怪,夏醇试着问道:“请问,这城里其他人呢?”

  “这么晚了,都睡下了。”打更人的声音也如破锣一样,好像嗓子被人撕开,声音残破,咬字含糊不清。

  他又走近一些:“你们不该出来的,也该睡了。”

  他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比猫叫还要让人发冷。唐锦年咽了咽唾液,将符纸拿在手里,战战兢兢地紧盯那个晃动的身影。

  阎浮却没有任何犹豫,轻身飞出以剑气扫过打更人的胸口,人影连同雪雾一起被割裂,笑声戛然而止。

  唐锦年大惊失色:“还没确定是人是鬼,怎么就动手了!”

  夏醇看着阎浮的背影道:“这城里一个人都没有,唯独这个打更的到处晃悠。连那些猫鬼都躲着他,他又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

  打更人的身影被剑气割裂之后,竟然爆成一团紫褐色的烟雾,香气熏然袭来,阎浮在意外之中吸入一口,急忙以袖掩住口鼻,退回夏醇身旁道:“闭息!”

  三人急忙气息紧闭,却仍感到神元战栗。阎浮更是一阵恍惚,莫名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

  他对这股味道记忆犹新,当年北堂拾去处理魔元的时候,那些使出阵法将他拖住的人,就曾使用过同样的香。难道这里有人与北堂拾有关,又或者是从金松堡来的?

  趁着阎浮失神脱力,鬼鸟厉吼一声,趁机逃走。阎浮握不住锁链,只在空中虚抓一下便垂下了手臂。

  什么香这么厉害,连阎浮都承受不住!夏醇一把抓住尚未消失的锁链,把苦逼鬼鸟又拖了回来。另一只手扶住阎浮的腰,低声道:“还撑得住吗?”

  阎浮冷笑一声:“不要太小瞧我了。”

  听他这么说,夏醇稍感安心,便要将手收回。阎浮一把按住他的手道:“我是你说扶就扶、说放手就放手的吗?不许把手拿开。”

  夏醇:“……”

  环视之间,雪雾里出现一个又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而那阵香风愈发浓烈起来。他们被人影诡香包围,已经无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