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我见诸君多有病【完结番外】>第95章 你们仨都滚出去

  脖子上开了道口子,流了不少血,但换了自由,这桩买卖也算不亏。

  秉南烛一直在哭,给我上药时,眼泪砸在我的锁骨上,温热热的,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解药呢。”

  “啊?”

  秉南烛睁着双兔子似的眼睛瞧我。

  我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迷香的解药不给,你要本尊下山还做个废人不成?”

  “哦。”

  他揩了把脸,胡乱的在衣襟里摸索,末了拿出个瓷瓶,抖出来就递给我。

  我将那药塞进他嘴里,直等药丸在他口里化成了水,才又拿了一粒服下。

  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在让我吃了两次亏的人身上。

  所以我觉得我此举没什么问题,秉南烛却像是被伤到了一般,抓着药瓶的手都有些颤抖。

  他哑着嗓子,颤声唤我:“哥哥……”

  “怎么了?”我看向他。

  “没,没事。”他摇了摇头,却是又委屈巴巴的流起了眼泪。

  我移开视线,站起身来往外走,秉南烛便亦步亦趋地跟着。

  推开房门,入目的画面叫我彻底惊住。

  ——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大院,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是按幻胥宫建的,就连池塘和假山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为了关本尊,你下的心思不少啊。”我回过头,朝着秉南烛凉凉一笑。

  他垂着头没瞧我,也没说话,只摇了摇头,不知是没有,还是没用的意思。

  不过不管是什么意思,他这番巧思都算是付诸东流了。

  这一方天地困不住我。

  我呵出一口浊气,跟秉南烛要了我的血扇和柳叶刀。

  他尽数都还了,妥帖的给我放好了,末了扯我的袖子,像没了家的小狗一样,可怜兮兮地问我能不能送我一程。

  “亲眼看着本尊走,你不难过?”

  “难过啊,可还是想多看哥哥几眼。”

  “那就跟着吧。”

  ……

  秉南烛这座以假乱真的宅建在高山顶上,站在门前,抬眸便见蔚蓝天幕,叫人心旷神怡。

  这山上没有大道,只有一条土路,像蛇似的一路蜿蜒至山下。

  下山的路尽是些坡,不便坐马车,我们便步行入林。

  此处林茂草盛,还处处可见我叫不上名来的紫色小花,星星点点的,缀在一片翠色中,别添一丝韵味。

  我虽面上不显,心中却还是喜欢的。

  忽起了阵风,将青草味吹来,心旷神怡,叫我享受地眯了眯眸子。

  见我并不抵触,一直默不作声的秉南烛凑过来,怯生生地道:“哥哥若是喜欢,不如在此小住几日?只几日,几日就好。”

  我摇了摇头:“这儿虽好,却终究不是本尊的归处,莫强留了。”

  话落,秉南烛乖巧地点了点头,眼圈却红了,唇边笑意糅进了几分悲伤。

  我养过他几年,虽是心思不纯,但到底是朝夕相处,面对他这般伤心欲绝,也做不到半点波澜不起。

  我像逗弄钦北他们一样,伸手捏捏他的脸,却平白沾了满手温凉的泪。

  他哭得实在伤心,我看着也难受,可满腔安抚的话到了嘴边,也不过化作了声无力的叹。

  “走吧。”秉南烛拿袖子擦了把泪,强撑出个轻松的笑,“再晚些,钦北他们要等急了。”

  我点了点头,狠下心转身,毫不犹豫迈开步子。

  秉南烛亦步亦趋的跟在我身后,靴子踩在细软草叶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尽数飘进我耳朵里,像支碎得不成调的曲子。

  在这支曲中,这条蜿蜒的道被我们走到了尽头。

  踏上官道,便见不远处的几道交缠在一处撕打的身影,刀剑碰撞的声音也遥遥传来。

  我蹙起眉,问:“那些是何人?”

  “钦北。”

  “废话,本尊还能忍不住钦北。”我指了指同他缠斗的几人,“本尊是问他们。”

  秉南烛也朝那处看去,不过很快就又低下头,有些心虚地开口:“是……我的人。”

  “另立门户了,好本事啊。”

  我不甚走心地夸了一句,将手指置于唇边,吹了声嘹亮的哨子。

  听闻这声响,钦北立刻停手,快步朝我跑了过来。

  跑到身前,他一把便将我抱牢了。

  “主子!属下还以为将你弄丢了!”

  “不用以为,就是弄丢了。”我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本想着是逗他开心些,却不料这厮听闻此言,将我抱得更紧了,险些将我勒断了气。

  小孩子吓着了,抱一抱也没什么。

  然后我发现,钦北的鼻涕眼泪都蹭在了我的前襟上。

  “……”

  十八九岁的小伙子,整日里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所以我将钦北从我身上撕下来,给他转了个身,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将人踹出去好远。

  钦北揉了揉屁股,委屈地看了我一眼,视线触及到我身侧的秉南烛后,乍然变得阴鸷冷寒。

  “老子拿你当兄弟,你居然劫我主子,还要对他欲行不轨!”

  “老子他妈的一剑挑了你!”

  怒吼过后,别说秉南烛了,就连我都是一愣。

  我以两指夹住他刺来的剑,皮笑肉不笑地对他道:“甭忙,先一边玩去,本尊等会儿再问你这满嘴糙话是跟谁学的。”

  钦北一哽,心虚地瞥我一眼,不情不愿的收了剑,回马车边候我去了。

  打发走了他,我偏头看向秉南烛。

  “可还有什么要与本尊说的?”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再说些什么。

  全坦白了,没准儿……

  我心中暗道。

  只可惜秉南烛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没发现我给他留了条退路,只沉默着摇了摇头。

  得了。

  那就到这儿吧。

  “保重。”

  我转身欲走,忽听得秉南烛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日后,可还能再见?”

  他不知何时又哭了,声音都在抖,哪怕我没回头,都能想象出他那双眼是何等的红。

  我没再看他,只道:“没人能叫本尊甘做笼中之鸟,任何人都不能。”

  有时候,顾左右而言他,便是一种回答。

  秉南烛疯些,却不是傻子,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呜呜咽咽的哭得更凶。

  我呵出一口郁结之气,抬步走向马车。

  我登了车,钻进车厢之前,却发现秉南烛不知何时倒在了地上。

  也就是这时,我才想起他腹间还有伤。

  流了那么多血,还与我走了一遭长长的山路,铁打的也扛不住。

  他罪不至死,我自是不能不管他,便叫钦北去唤人来,将他送回山上去。

  钦北点了点头,叫了方才与他打斗的那俩白衣人,颐指气使地叫他们搬人。

  那俩人穿了一身白,脸上也带着白色的面罩,只露出两双眼睛,里头盛了满满的迟疑,显然拿不准该不该听钦北的话。

  没等他们想清楚,钦北给了他们一人一脚,连骂带吓唬,终是叫俩人迈了步子。

  “贱皮子的废物。”

  钦北嗤笑,扭头看向我,脸上表情霎时一僵。

  我皮笑肉不笑地瞧着他:“钦北大人真是威风啊。”

  他缩了缩脖子:“不敢,不敢。”

  “不敢?本尊瞧你敢得很。”我弯下腰,伸出手指点他,“要是再让本尊听见你说一句糙话,可有你好受的。”

  我养的这四个崽子里,就出来这么一个温文尔雅的,全靠他撑场面了。

  要是再被人带得出口成脏了,我日后不得叫人笑话死。

  钦北也知道自个儿肩上的担子,不敢开口驳我,只讪笑着,替我撩了帘子,让我进车厢去。

  我横了他一眼,弯腰走进去,嘴里还想再教育几句,可一抬头,这话便卡在了嗓子眼里。

  温喻之晃悠狗爪子:“小叔叔。”

  黎楚川颔首:“又见面了。”

  萧祁轻笑:“阿之可想我了没有。”

  “?”

  我飞快地退出来,拍了拍脸颊:“幻觉,一定是幻觉。”

  深吸了几口气,我又探头进去,便见那三人还是端坐在软垫上,朝我扬着笑。

  “?”

  我被他们盯得后心发凉,退出车厢,跳下马车,抓过钦北踹一脚,一气呵成。

  平白挨了揍的钦北一脸懵逼,“怎么了主子?属下又做什么了?”

  我指着马车道:“他们来了,你怎么不告诉本尊?”

  闻言,钦北更懵了。

  他跳上马车撩帘往里瞧,而后缓缓抽出了腰间的剑。

  再然后——

  再然后就是钦北大败,被人从马车上丢下来了,要没我接着,就栽地上去了。

  “主子,属下没打过。”

  “无妨,本尊也没指望你能打过。”

  “……”

  钦北面上一窘,抓着剑又要上去,被我一把按下了,“罢了,你去编草蚂蚱玩去,本尊亲自来。”

  钦北到底没去编草蚂蚱,只是抓了把野草,一边喂马,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几个动拳脚,偶尔还发三两声喝彩,引得我无语凝噎。

  不过这点声响不足以影响我。

  最后的结局还是他们大败。

  他们都留手了,我很恼火,所以叫这几个人都像狗似的趴地上了。

  黎楚川硬挨了我几掌,还吃了我一脚,伤得最重,笑得最开心的却也是他。

  他躺在沙土地里朝我伸手:“小玄下手当真是半点不留情,我这一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我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理着衣袍,“没打死你,就已是手下留情了。”

  说罢,我转身登上马车,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过了没一会儿,便有涎皮赖脸的爬了上来。

  “小叔叔。”温喻之鼻子出血了,由一只手捂着,说话瓮声瓮气的,“我如今已被温家赶出来了,小叔叔可要收留我。”

  我扫了他一眼,没接话,也没赶他下去。

  温喻之霎时打蛇随棍上,一屁股坐在我身边就不挪地方了。

  这时候,萧祁也上来了。

  他轻咳,轻缓地说:“此处离上清甚远,顺道捎萧某一程吧。”

  我依旧没说话,萧祁便坐到了我身侧。

  本以为黎楚川也会跟他们似的凑上来,却没想到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他过来。

  我啧了声,上前到與口边,撩了帘子往外瞧,便见那厮刚颤巍巍的爬起来。

  我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声,大发慈悲的叫钦北将人扶了上来。

  他来晚了,我身边挤满了人,他便只能坐在离我最远的位置上,偶尔幽怨地抬头看我一眼,十足十的可怜。

  我眼观鼻鼻观心,全当没看见。

  见我不看他,黎楚川又叹气,一声接着一声,温喻之好几次开口同我说话,都被他打断了,气得温喻之瞪起了眼。

  “叹什么气啊,怪不吉利的。”

  萧祁同黎楚川关系好些,没说什么,只在一边作壁上观。

  我轻嗤:“不帮你的好兄弟说说话?”

  萧祁扫了黎楚川一眼,面色淡然,出口的话却含着一股酸味儿,“黎楼主卡时辰做事的本事一流,想来口舌功夫也不错,何必我帮。”

  心知萧祁这是还记着黎楚川“偷”我的仇呢,我闷声笑了起来。

  温喻之不知我因何发笑,便凑过来问。

  也不知萧祁是看他年纪小,愿意同他多说些话,还是想再给黎楚川惹些仇,反正是跟温喻之说得十分详尽。

  从那夜黎楚川探幻胥宫,险些将我吃了个干净,再到从涿州返程,回邝山养伤时在我这揩油,一件一件都说了出来,气得温喻之磨牙,对黎楚川满是怨怼。

  黎楚川也不是吃素了,忍无可忍后也反唇相讥,拿了温喻之的烂糟事来说。

  他俩吵得不可开交,萧祁便在一旁冷眼旁观。

  我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忽生了些坏心思,便往萧祁那边歪了歪身子,往他耳朵上吹气。

  “萧祁,上回那一遭……当真爽快呢。”

  此言一出,吵架的俩人齐齐住口,皆看向了萧祁。

  黎楚川:“你?”

  温喻之:“你偷我小叔叔?”

  萧祁抬眸,冷冷地看着他们:“怎么,阿之与我情投意合,情难自禁,有什么问题么?”

  “……”

  “……”

  二人静了一瞬,而后拿出比方才还要热闹的架势围攻萧祁。

  萧祁起初还能回两句嘴,可他是望山寺里长起来的,没学着那么些混话,不一会儿就败下阵来,没了还口的力气。

  我听了好一会儿,抬手叫起了停。

  “谁再多嘴,就给本尊滚下去。”

  我打了个哈欠,往萧祁身上一歪,抬手捏了捏他红玉似的耳朵,“本尊乏了,给本尊靠一靠。”

  萧祁容易生闷气,却也好哄。

  听我这么一说,立刻软下了声音,伸手将我捞进了怀里。

  我躺在他怀里,眯缝着眼看向温喻之,“乖些。”

  温喻之不甘地瞪了萧祁一眼,终是不情不愿的点起了头。

  轮到黎楚川,便只有一句话。

  “再闹就滚。”

  黎楚川听见这话很失望。

  我不懂他失望什么。

  他比我还大上好几岁,难不成还要我去哄么?

  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