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我见诸君多有病【完结番外】>第58章 骨头碎了还斗狠

  仔细算算,不过是几天,我就遭了数不清的大灾小难。

  肉破骨伤尚且能忍,唯有心伤最要命。

  我躺在柔软的床褥间,睁着双仿佛蒙了雾的眼睛,盯着雪白的纱帐,无声地流着眼泪,心仿佛被凿了个窟窿,流着血透着风,又疼又冷。

  我疲惫不堪,却不敢闭眼。

  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林中月下,临分别时,黎楚川朝我望来的那一眼。

  明明已经告诫了自己无数次,一切都是他的伪装,我却还是忍不住沦陷其中。

  我唾弃这样的自己,却宁愿窒息,也不愿逃离。

  情轻得如床笫之间的荤话,也重得如生死攸关至极的低迷耳语。

  轻与重,真或假,我全然看不清。

  我看不清。

  任何人,任何事都看不清。

  不光是黎楚川,还有萧祁,有温喻之,还有许怡安,秉南烛……

  他们好像哪一个都是我的人,可又哪一个都能毫不犹豫地捅上我一刀。

  为什么?

  我想不通,我想破头也想不通。

  我看似放浪形骸,却不是个能随意放下心防的人,他们应当是清楚的,可为何就能那般轻贱我?

  既然都狠心抛了我的真心,如今又为何一个两个都追悔莫及?

  怪哉。

  怪哉。

  我苦笑连连,抹了把泪,强逼着自己从苦闷烦躁中抽身出来。

  我哑着声音唤了句钦北,门打开,进来的人却不是他。

  “我熬了点汤,翩然说不算油腻,你要不吃一些。”

  是许怡安。

  不知为何,我眼前仍是笼着层乌涂涂的薄雾,她只是站在门边,离我三两丈远,我便看不清她的脸,只能隐隐瞧见她手上端着什么东西。

  我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点头允了许怡安进来。

  她走到桌边,将托盘放下,端了只白玉碗朝我走来。

  直等离得近了,我才看清了她通红的眼圈,和眼尾尚未干涸的泪痕。

  她好似才委屈大哭了一场,还来不及整理容貌,就急急奔了我来。

  若是放在从前,我必会温声哄上两句,可此时此刻,只有满心厌倦。

  她不老实,早在凤阳时我就知道。

  只是那时的我觉得她翻不起什么风浪,打算先按兵不动,等着看她能搅出什么乱子来。

  然而就在此刻,我不想等了。

  只要一想到她随时可能同他们一般,对我做些什么,我就忍不住心里发酸。

  许怡安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只垂着头,心不在焉地搅着汤匙。

  “许怡安。”我深吸了口气,“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说的“我”,而不是“本尊”。

  我希望此刻的许怡安拿我当玄之,把我当做她真正的朋友。

  听了我的话,许怡安泪珠子又掉了下来,一颗颗的砸进碗里,荡出两圈涟漪。

  她嘴角展得平平的,往下垮着,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

  她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把脸,将手里的碗重重放在床边的小案上,扑进我怀里,搂着我的腰号啕大哭。

  我有些僵硬地拍着她的背,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许怡安哭了好久,哭得嗓子都哑了,两只眼肿得像核桃了,才停了下来。

  她哽咽着问我,之前在谢府与她对弈时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许怡安那次说的是,若是她做了什么错事,我会不会像料理旁人一样料理了她。

  “自是作数。”我叹了口气,擦掉她眼尾的泪水,“若不作数,你还有命在此与我说话?”

  闻言,许怡安嘴一瘪,作势又要哭。

  我一把捏住了她的腮帮子,将那还没来得及出口的哭声堵了回去,“再哭,我就叫泠鸢连夜把你送回京华。”

  许怡安厌恶极了循规蹈矩的生活,自是被吓住了,不敢再哭,却仍是副哀哀戚戚的模样。

  “我说,我啥都说,你不许揍我,也不许不理我!”

  她的口吻有些太心安理得,惹得我有些哭笑不得,“你说。”

  许怡安银牙紧咬,下定了决心后,竹筒倒豆子似的,干脆地将自己受傀九挑拨蛊惑,做出的错事都说了出来。

  我在一边听着,不再心酸,只想笑。

  傀九以为她是那个铁血手腕不输男儿的苍许年,夸下海口拉拢了人,想再在我身边扎根钉子。

  却不料这厮芯子里换了人,折腾了一溜遭,没叫我损兵折将不说,连费了半天劲送出去的图都是假的。

  可许怡安自个儿不知道,一个劲儿的自责,那眼睛就像泄水的闸一般,说着说着又掉起了金豆子。

  “别哭了。”我叹了口气,拍狗似的在她头上拍了拍,“我还活着呢,你哭得太早了点。”

  许怡安点了点头,虽是应了,却还是不住地抹着眼泪。

  我捏捏她的脸,问:“苍望鹫对你不好吗?”

  “没有,他虽然知道我不是他妹妹,但是对我也挺好的。”

  “那你为何一听后沙藏金,就答应他了?”

  许怡安抬起肿得像核桃似的眼睛看了我一眼,是:“他把那个断魂琴说得可玄乎了,我想试试……”

  “试试什么?”

  “我想试试能不能让苍许年回来。”许怡安朝着我苍白地笑了一下,“你不是也想要她回来嘛。”

  我一愣,转瞬便皱起了眉,“她回来了,你怎么办?”

  显然许怡安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听我如此问,她也愣了一下。

  她咬了咬嘴唇:“我本来就是个亡魂,应该直接就去投胎了。”

  说句实在话,许怡安虽说有些时候爱闯些祸,但终究是个良善之人,古灵精怪的,也算是招人喜欢。

  此刻骤然说起这个话题,我心里不免也生出了几分怅然。

  我拿许怡安当妹妹看,苍许年也在我年少时对我多有照拂。

  说句不恰当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站在正中,也不知该说什么。

  像是看出了我的为难,许怡安又笑了一下,学着我的样子在我头上拍了拍,强撑着安慰我。

  “没关系的,我本来就是死了才到这儿来的,去投胎也算是正常。”

  我叹了口气,把她的手拿下去,捏着她脸颊上的肉晃了晃,“别瞎想了,这世上能人异士不少,总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许怡安点了点头:“但愿吧。”

  此刻的气氛太窒息,仿佛说什么都不对。

  我有些不太适应,转头看向她放在小案上的白玉碗,笑道:“这汤,是你亲自熬的?”

  “那可不,我足足在灶台边等了小半个时辰呢。”许怡安胡乱地擦了把脸,倾身过去把碗端过来,塞进我手里,“你快尝尝,皇兄都没吃过我亲手做的东西呢。”

  我用汤匙搅了搅,闻着飘起的香气,说:“闻着还不错。”

  我端起碗喝了一口,然后不甚走心地夸了她一句。

  不是我敷衍,实在是我现在尝不出滋味,难品出其中的鲜香。

  许怡安也不争这个,等我喝完了汤,将碗放到一边,视线自我腿上扫过,忽变得有些奇怪。

  她道:“你昏迷的时候,医官来给你看过腿了。”

  “他说,你这条腿可能瘸了。”

  我蹙了蹙眉:“这么严重?”

  许怡安给我塞紧了杯子角,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你这条腿骨头都碎了,还能保住就已经很不错了。”

  也是。

  那种力道的硬碰硬,还能保住条腿就已经是万幸了。

  不过傀九的功夫输我些,我都尚且如此,他只怕比我还要再重上许多。

  我低着头,许怡安以为我在悲伤,喋喋不休地与我说话,“你也别太难受了,他说的是可能,好好养着的话,应该也——”

  我抬起头,她的话就卡在了嘴里。

  她瞪圆了眼,“不是,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没事。”

  倒不是不痛不烦,主要是一想起傀九比我还惨,我就忍不住想笑。

  我不怕受伤,只怕别人伤得没我重。

  就算这条腿真瘸了,也有他给我做个垫背的,我在他面前也是高一等的。

  许怡安显然不太能理解我的想法,却怕我嫌她聒噪,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叫人送来了苦药汤,盯着我喝完了才离去。

  她出门之前,我又问了一句。

  “九阙他们呢,怎么一直没过来?”

  若是放在从前,便是我破了丝油皮,他们也争着抢着来献殷勤,如今半天都没瞧见人影,也算是奇事一桩。

  说起这个,许怡安撇了撇嘴,“别提了,你们走之后,就来人偷家了,他们仨都被人药倒了,要不是林祺东在,我们几个早下去见阎王了。”

  “药倒了?严不严重?”我皱了皱眉。

  许怡安忙道:“他们没啥事,医官开过药了,你先顾好自己得了。”

  我点了点头,“夜深了,你早些去睡吧。”

  许怡安应了一声,又叮嘱了我几句,才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我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拉开被子,慢吞吞地和衣躺下。

  我睁着眼盯着帷幔,半点睡意都没有。

  刚才是心烦意乱,烦得睡不下,现在是一碗药汤下肚,苦得我睡不着。

  一天天的,总也得不着个清静。

  我苦笑了一声,手探向腰间,想去拽那个连曲轩给我的,装满了桂花饴糖的荷包,不想却摸了个空。

  我侧头,发现那只荷包正跟我的腰封一起躺在桌上呢。

  桌子在屋里正中,放平常,几步路便能走过去了,只是此刻的我想下床去拿,难如登天。

  真是事事不顺。

  我苦笑了声,抬手搭在眼睛上,强逼着自己闭上眼。

  眼不能视物,耳朵和鼻子就更加灵敏。

  我听见了一阵刻意放轻了的脚步声,他略顿了顿,而后又走向我。

  我厌烦地皱了皱眉,拉下手,侧头看过去,还没看清是谁,就闻到了一阵香甜清新的桂花味。

  ——一块淡黄色的桂花饴糖抵在了我的唇边。

  “吃吧,压一压苦味儿。”

  说话那人着了身红衣,我瞧不清他的脸,只能看清他捏着饴糖的白生生的手。

  见我不吃,他又笑:“阔别几日,哥哥就不认识我了?”

  原来是秉南烛。

  我还记着那荒唐的一夜后,他留下的字条和“嫖/资”,顿时心里生火,一把打开了他的手。

  他手偏向一边,饴糖掉在了地上。

  秉南烛垂头看了一眼,也不恼,只从荷包里又拿出了一块,“哥哥吃了糖再跟我置气也不急。”

  我还是没动,只眯起眸子瞧他:“你又来做什么?”

  秉南烛捏着我的下巴将糖塞进来,慢悠悠地开口,“我这次来,自然是要跟哥哥说件好事。”

  我问:“什么事?”

  他眯起眼睛笑,在床边蹲下来,将脸凑到我面前,“哥哥亲我一口再说。”

  我哼笑,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亲一下怎么够,哥哥给你个带响的。”

  秉南烛用舌头顶了顶脸颊,啧道:“骨头都碎了,哥哥怎么还这么凶。”

  我拿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无赖样没法子,便扭头向床里,只拿后脑勺对着他,“要说就说,不说就滚。”

  “我说就是了,哥哥莫急。”

  秉南烛坐在床边,弯腰倾身过来,手臂撑在我的头两边,将我整个圈在身下。

  他低下头,在我耳边低语:“我有能扳倒魏青的法子。”

  我抬眸看他:“什么法子?”

  “靠梁家。”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又跟梁家有什么关系?”

  秉南烛神秘一笑,凑得更近,低声说了起了他想出的妙计。

  我也顾不得此刻的姿势暧昧,认真地听着,只听了几句,就忍不住心惊。

  无他,只因他这法子太过毒辣,连我都不敢将事做得如此之绝。

  秉南烛应当是十分了解我的,只是瞧了我一眼,便猜到了我的想法。

  他道:“裴家与梁家向来不睦,哥哥要拉拢裴家,拿梁家做礼最是合适。”

  “那也不必——”

  “哥哥。”秉南烛打断我的话,点漆似的眸子紧凝着我,含着笑意与热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是你教我的道理,怎么自己忘了。”

  我哑口无言。

  秉南烛挑了挑眉,一把抓住我的手,像把玩什么珍宝似的,摩挲过我每一寸肌肤。

  我反手攥紧了他,直视着他的眼睛,问:“你是本尊安插在何处的棋?”

  上次见面,我以为他是我安插在萧家的内应,可如今一看,似乎并非如此。

  听我如此问,秉南烛笑意更深,“我不是棋。”

  “我是给哥哥开路的利刀。”

  “既如此,那梁家的事,就交给你去做了。”我眉尾轻抬,懒懒地道。

  秉南烛在我肿胀的眼皮上落下一吻。

  “必不辱命。”

  今天的假条没有小剧场

  猫猫生病了,心态一下子很炸,实在写不出来了

  今天就先算了,明天看看能不能双更吧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