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我见诸君多有病【完结番外】>第48章 臣请摄政王万安

  除却了那一帮不知何处来的杂碎,这一路再没遇着什么拦路虎,行得倒是顺遂,第四日晌午便到了北凉边城。

  启程前,我就已给苍望鹫修书一封,告诉他我不日便到,叫他早做准备,若是摆不足排场,等我到了京华,定要拿他的宝贝玉玺砸核桃。

  目前看来,苍望鹫做的还不错。

  城门大开,官兵着铠执剑,在城门两边排着长龙,恭迎我们入城。

  瞧见他们,许怡安很兴奋,撩了帘子就要探出头去,又被我一把扯了回来。

  我给她理着鬓发,轻声地说:“此刻你是朝云公主,得收收性子才是。”

  许怡安点点头,拂开我的手,扶了扶头上的金簪步摇,正色道:“本宫明白。”

  苍许年生得明艳张扬,脸上不带笑时便是凤姿万千,高岭之花一般,此刻的许怡安,倒是有了几分苍许年从前的风采。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朝着她笑了笑。

  见我笑了,她也跟着笑,这一笑,是气势也没了,清冷也没了,又跟朵娇花似的。

  我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告诉她不要急着下车,等我唤时再下来。

  许怡安乖巧地应下,眼巴眼望地目送我下马车。

  我从马车上下来,才站稳身子,立刻有官员迎过来。

  他跪下磕头问安,又扬起脸,一脸谄媚地朝身后指了指:“摄政王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快些入关吧。”

  我又看向那大开的城门,轻嗤:“本王一路舟车劳顿,皇上就派你这么一个小小的六品官来迎本王?”

  我拂袖,凉凉地看他:“去,换人来请。”

  那县官面露难色,却也不敢驳我的话,苦着脸从地上爬起来,拍干净了膝盖的薄尘,又扭身进了城。

  瞧着他垂头丧气的背影,我在心里暗自盘算着,等会叫九阙多赏他些金银才是。

  我不想与这么个小官耍威风,只是得闹得大些,给那寿宁宫里头的老妖婆听才行。

  九阙跳下马车走到我身边,从袖中拿出把精巧的短刀给我,压低了声音道:“主子,那图就在其中。”

  我接过匕首,捏了捏刀鞘,果真摸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柔软,那羊皮纸就在塞在了刀鞘下头。

  我将短刀收进袖中袋,拢紧了,又低声问他:“假的呢?”

  九阙狡黠一笑,“自是按主子的吩咐,拿了个一模一样的匣子放好了。”

  “果真是按本尊吩咐的?”

  “自然。”九阙说着,唇边笑意更深,“属下亲手放的,足够那有心人瞧清楚了。”

  “如此便好。”

  我目视着前方,漫不经心地吩咐:“告诉钦北他们,别将人盯得太紧了,也得给人下手的机会才是。”

  九阙点了点头,低道一声明白。

  正说着话,远远便见一众人浩浩荡荡朝我们而来。

  我抬手搭在额上,挡了刺眼灼人的骄阳,眯起眼去瞧领头的那个。

  没瞧清脸,却也从那身朱红官袍知道了那人的身份。

  “九阙。”我轻轻一笑,朝前头扬了扬下巴,“你瞧他,排场真是愈发大了。”

  九阙也眯缝着眼去瞧,看清了后也笑,“兰公子如今是一品大员,排场大些也是常事。”

  “管他大官小官,做不成好官,本尊就叫他下去给阎王爷做官。”

  我说话的声音不小,兰西书走到我近前,听到我这话,不由得打了个颤,一贯平静的眸子起了两分涟漪。

  我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他才接着演起了这场戏。

  “臣请摄政王万安。”

  兰西书跪下,连带着身后的人也乌泱泱跪成一片。

  直等那此起彼伏的问安声止住了,我才淡淡出声,“丞相既然在此,为何一早不出来,非得叫旁人再通传一番才肯出来。”

  “你是觉得本王不配,还是觉得公主当不起你这一迎?”

  我话音落下,没一个人敢出声,便是连头都不敢抬。

  兰西书头垂得更低,腰也塌下来,做足了恭顺的姿态,“微臣不敢。”

  “只今日里感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王爷和公主,这才不敢前来,万望王爷恕罪。”

  “丞相这病当真是赶得巧了。”我伸手在他肩上点了两点,又道,“今日天气正好,丞相就在此晒晒太阳,好好去一去身上的病气好了。”

  兰西书不敢驳我,只能叩首谢恩。

  他这个丞相不动,那起子与他一同前来的官员自是也不敢走,就陪他一同跪在晌午的日头下。

  本以为这群娇滴滴的言官怎么着也受不住,可据一直在那儿盯着他们的雪蛟说,他们竟没有一个晕倒的,只是起身时腿脚有些不利索。

  我觉着惊奇,一边的钦北却是一语道破天机。

  “想来这些个大人们日日在金銮殿上撞柱,身子骨也练出来了。”

  此言一出,许怡安噗嗤一声笑了,她笑得花枝乱颤,满头珠翠都跟着晃了起来。

  我轻咳,掩住唇边笑意,吩咐了泠鸢去给他们送些跌打损伤药。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一旁的顾良舟轻轻地嗤了声,似是很看不上我的手段。

  我还未说话,许怡安便抢了我的先。

  她道:“他这可不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他这叫闲得没事挑刺儿。”

  顾良舟点点头,一副受教了的模样,立刻便改了口。

  我甩了顾良舟一个眼刀子,又侧过头,凉凉地看着许怡安。

  我还未说话,她自个儿便先心虚了,“我错了。”

  顾念着还有外人在,我给许怡安留了几分面子,只训诫了几句,便作罢了。

  就在这时,雪蛟急匆匆进门来,身后跟着林祺东,他手里还牵着陆翩然。

  我扫他一眼,知晓了他们的来意,也不多言,只将许怡安和顾良舟都支了出去。

  直等人走净了,我才叫俩人坐下。

  林祺东木着脸一言不发,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陆翩然倒是个不怕生的,攥着林祺东的手,笑吟吟地与我说着话。

  我倒是不烦她,只耐着性子回。

  她说殿中燃的熏香不错,我说要送她一些,倒引得她惊骇。

  “这行宫里头的东西皆是皇家的,小女这等平头百姓怎么受得起。”

  我轻笑:“什么受的起受不起的,这沉水香虽是难得,却也只是个俗物,你若是想要,便是一车也使得。”

  陆翩然微微蹙眉,“此处是皇家行宫,尊主还是得慎言,若是叫有心人抓住话头,做了文章便不好了。”

  瞧着她那谨小慎微的模样,我不免又是一笑,“本尊与那小皇帝是过命的交情,便是他在此,这话也是能说的。”

  “原来如此。”陆翩然略略点头,又去扯林祺东,“阿东你说句话呀,只叫我说,平白惹了笑话。”

  她的话像是解了林祺东的穴道,林祺东立刻便有了声音,只是那语气算不上好。

  他道:“尊主,我已按你的吩咐做了,不知尊主的承诺何时能兑现?”

  我挑了挑眉,“才到北凉,你也太心急了些。”

  林祺东皱了皱眉,语气还是急,炮仗似的,“那还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我还没说话,陆翩然便一把按住了林祺东,朝着他摇了摇头,又对我歉意一笑,“阿东脾气古怪,一时冲撞了尊主,还请尊主莫怪。”

  这小两口,一个知书识礼,冰雪聪明,一个虽是鲁莽些,却实在能打。

  一擅文一擅武,倒真是天生一对,也算是林祺东那小子好福气。

  我嘬了口泛酸的牙花子,温声安抚了陆翩然,又对林祺东道:“行宫没有药材,你便是再急,也得再等上些时日。”

  我略顿了顿,才接着说:“本尊虽是声名狼藉,却也不屑在这等事上诓骗人,你且放心。”

  林祺东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陆翩然立刻便向我福身行礼。

  我笑道:“还未受本尊恩惠,怎么就谢上恩了。”

  陆翩然摇摇头,“哪里没有。”

  “尊主将我们从修罗门那等狼窝子里救出来,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至于我这眼睛,能治好自是好的,若是治不好,也是小女子的命数。”

  她这前半句是恭维我的,后半句是说给林祺东听的。

  提前落了林祺东的心思,叫他不多期待,便是日后真没治好这双眼睛,也不会多失望。

  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她这话都说得滴水不漏,叫人舒心。

  也就她是个女子,若是个男子,靠着这好口才,只怕也能得个三品言官当一当。

  我愈发对她另眼相看,不免起了两分拉拢的心思。

  当我问陆翩然和林祺东愿不愿意留在幻胥宗的时候,林祺东霎时警惕地抱紧了陆翩然,逗得她咯咯直笑。

  她拍了拍林祺东的手臂,又推了他一把,才叫他松了在自己身上的桎梏。

  陆翩然面朝着我,一双漂亮却无神的眼睛大睁着,像折了翼的蝴蝶,平白惹人怜。

  “不知尊主要阿东和小女留下,是要做什么?”

  “不瞒姑娘说,本尊还缺个军师。”

  陆翩然微微一笑,声音轻轻柔柔,“多谢尊主抬爱,只是尊主有鸿鹄之志,小女子虽是读过几本书,却难当此大任。”

  她的拒绝在我的意料之中,我也不觉得失望,只三言两语带过了,将此事翻了篇。

  我只是随口一提,陆翩然未介怀,我也不在意,唯有那林祺东脸黑如墨,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似的冒着寒气。

  感受到了林祺东情绪不高,陆翩然也未多留,寻了个由头便要退下。

  我也未多留他们,只亲自送两人到殿外。

  我负手立在殿门边,看着两人相依偎着往偏殿走,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这时候,雪蛟凑过来,自以为贴心地给我出主意:“主子不必伤怀,若是实在喜欢,属下几个将那陆姑娘抢来便罢了。”

  我:“……”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愚钝的人。

  最可悲的是,这榆木脑袋还是我的人。

  我扶额,将雪蛟叫到近前,照着他的后脑勺狠狠拍了一下,“呆子。”

  一边的九阙和钦北实在没憋住,齐齐笑了出来。

  雪蛟捂着脑袋,被他们笑得耳朵泛红,低头琢磨了一会,不知自个儿何处会错了意,又凑过去问九阙。

  九阙鬼主意多,但正事上,与雪蛟也是半斤八两,便将钦北扯了过来。

  钦北抬眸看向我,询问我是否能说。

  我也想瞧瞧他能揣摩明白我几分意思,便点了头。

  钦北轻咳一声,说:“主子根本就不是看上了陆姑娘,只是单纯想留下她。”

  “至于原因嘛——想来也不过是想给公主寻个合缘的伴儿,能事事规劝着她些。”

  说完了话,钦北又抬眸看我,“主子,不知属下可说对了?”

  我点点头:“分毫不差。”

  我又往雪蛟头上拍了一把,“你也跟人家学学。”

  雪蛟捂着头,小声地嘟囔:“主子越拍我的头,我不就越是傻么。”

  九阙看不得雪蛟挨打,将那五大三粗却委屈巴巴的人拉到身边,开腔给他辩白,“这是天生的本事,哪里是我们学就能学得会的,有那功夫,不如多学些拳脚。”

  我瞪他,他又拉了钦北到身前挡着,“揣摩主子意思的,有钦北一个就够了,我们这些个笨的,把事儿办好了便得了。”

  闻言,我轻轻一笑,慢条斯理地重复:“是啊,有钦北一个就够了。”

  我的视线落到钦北身上,他同我对上视线,有些慌乱地扭开头。

  瞧见他的样子,我笑得更深,“待入了夜,钦北与本尊出去一趟。”

  “只要钦北一个跟着?”九阙问。

  我点头:“只要他一个。”

  九阙啧啧两声,轻撞钦北的肩膀,“碰着什么好吃的了,可要给我带些回来。”

  “好。”钦北点头,却说得心不在焉,指甲轻扣着袖子,眸中是掩不住的紧张。

  他在心虚。

  我只当没瞧见他的小动作,没看出他的异样,在这几个崽子面前给他留足了脸面,只等入了夜再做清算。

  晴空万里,却平白炸了几声雷。

  我抬头望天,忽而轻笑,“今儿,好像有雨,却不知本尊常打的那把伞时不时到了旁人手里。”

  雪蛟心思最单纯,不明白我的意思,仍是笑呵呵的。

  九阙和钦北的脸色皆有了变化。

  前者疑惑不解,后者的脸却是霎时白了下来。

  没胆子将事做绝,还时刻提心吊胆的,这又是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