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我见诸君多有病【完结番外】>第32章 今夜痛打爬墙贼

  温喻之不愧是敢算计我的人,夜一深,就摸进了我的院子。

  他抠破窗纸,伸了根竹管,吹了一口迷烟进来,又侧耳在门上听了许久。

  他谨之又谨,慎之又慎,却不料月光早就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映在了窗纸上。

  我将他自作聪明的模样尽收眼底,心里暗笑,面上却不显,只轻呓着翻身,装作熟睡的模样。

  我闭着眼,在心里头数着他的步子。

  一步,两步,三步……

  行至第十三步的时候,轻缓的脚步声止住了。

  我将眼睛挑开了一道缝,瞧见温喻之穿着一身夜行衣,戴着面罩,静静地立在我的床前。

  我掩在被下的手兴奋地轻颤了起来。

  快动手吧,快给我一个动手的由头。

  温喻之未叫我等多久,很快就朝我伸出了手来。

  他的手指很凉,落在我唇边,冰得我蹙了蹙眉。

  到了这份上,再不醒就显得有些刻意了。

  我睁开眼,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温喻之不答,他也不敢答,只闷着头朝我攻来。

  他并不想取我性命,只拍掉我的手之后便收了招,扭身朝门口跑去。

  我赤着脚跳下床,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冷笑道:“别急着走啊,叫本尊好好招待你一番。”

  说罢,我摸着黑捞起桌上的血扇,唰啦啦展开了,用血扇上锋利的刃斩落了温喻之几缕黑发。

  此时我可半点都“不知道”来人身份,面对贸然闯进来的刺客,我自然半点都没留手。

  温喻之不欲与我纠缠,只防不攻,可我步步紧逼,将他的夜行服划破了许多道口子,不过几招便叫他身上挂了彩。

  这般咄咄逼人,便是泥人也生了三分火,更遑论是温喻之这条疯狗。

  他当即抓了我的手腕,扯着我撞出了门,到了院里头的开阔地,放开手脚与我缠斗。

  他的力气极大,抓得我腕骨生疼,一时竟甩不开他,还是我将血扇斩向他的手,在他苍白的手背上添了道血痕,才叫他吃痛松了力道。

  “你若是现在下跪求饶,本尊还能放你一条生路。”我挑眉,摇着血扇轻笑。

  温喻之不说话,只用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盯着我,像疯狗蛰伏,等待着机会扑上来咬我的咽喉。

  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挑挑眉,耍着血扇拉开杀招的架势,“既然你自己找死,本尊就成全你。”

  晚风习习,刮来乌云掩月,作势又要下一场大雨。

  我忙里偷闲往天边扫了一眼,笑得更深,战意蒸腾,顺着血液流遍全身,叫我兴奋不已。

  自我病后,一直都没有什么机会好好耍上番拳脚,今日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我定要请温喻之好好吃我一番扇功,才能不负他的苦心。

  侧身躲过他踢来的高鞭腿,我摇了摇血扇,笑意冷了下来,“该本尊了。”

  ……

  ……

  该怎么说呢。

  从我打定了主意,要拿温喻之开刀开始,我就一直期待着与他交手。

  可如今跟温喻之过了几招之后,我只觉得失望。

  不知是那一场大雨浇软了他的肌骨,还是他仍对我存着什么心思,他始终留着手,不曾对我使出杀招。

  是怜惜,还是怕露出端倪,被我猜出他的身份?

  不清楚,反正他就算使出全力都不是我的对手。

  “砰——”

  我手腕翻转,将血扇重重拍在温喻之的胸口。

  温喻之猛地摔出去,后背狠狠磕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声响,听着就疼。

  我负手而立,歪头轻笑:“怎么,站不起来了?”

  他自是站不起来了。

  看在武林盟会在即,我并未使华雨劈山掌,但血扇势大力沉,我使的极为趁手,被这一扇拍在胸口,说要他半条命都不过分,如今怎么还站的起来。

  若非我还得做戏,我非得踩着他的脸,问他被亲手送来的家伙打得起不来身是个什么滋味不可。

  我又向前行了几步,倾身立在月光下,“如此孱弱,为何还要来本尊这儿自取其辱,可是受了什么人指使?”

  他仍是不答,只沉沉地盯着我。

  我轻啧,合拢铁扇抵在他喉间,“也罢,既不愿说,本尊也不强求,就好人做到底,亲手送你下去罢了。”

  察觉到我真有要杀他的意思,温喻之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他抬起苍白的手,带着不知从何处沾染的血冰凉粘腻握住我的脚踝,引得我厌烦地皱了皱眉。

  “你……不能杀我……”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虚弱地说。

  我用扇骨敲开他的手,带着羞辱意味地抬脚踩在他的脸上,“你倒是说说,本尊为何不能杀你?”

  温喻之的脸被我踩着,想抬头都不成,只能别扭地转着眼珠子瞧我,涩然地从喉中挤出几个字。

  “我、知道是何人给你下的蛊。”

  “叫你痛不欲生的蛊。”

  哦?

  要演上出狗咬狗的戏码了么?

  我心里有怀疑之人,且有九分的把握,犯不着非得要旁人来告诉我。

  可我实在想看看这小人为了自己能够活命,还能说什么,做出什么。

  于是乎我松开了他,却不料这厮自袖中抖出了许多的石灰,洋洋洒洒一片,掩住了我的视线。

  而温喻之就趁着我躲避的空档,脚步踉跄地翻墙溜了。

  待那阵石灰散了,小院里早没了他的身影。

  真是符合他阴损小人的作风。

  我倚着廊柱大笑,笑着笑着,便觉得眼眶微酸。

  想来是石灰熏的。

  不,肯定是。

  为这种人没什么可哭的。

  不对,也是哭得的,哭我从前满腔的真心喂了狗。

  不论是什么,都不会是为他。

  看着头顶明月高悬,我忽生了满腹的疑。

  为什么啊?

  为什么我明明无意与人争斗什么,还是被卷进了虎狼窝?

  为什么我明明无意与人交恶,还是树敌颇多,举步维艰?

  恍惚间,我想起了从前与苍许年把酒言欢时,她在我耳边说出的话。

  她说造成这种境地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她说我心不够狠,刀不够利,才叫那些人胆敢生出狼子野心。

  是了,我不够狠。

  若是早在发现魏青有小动作时,便碾死他,又哪有现在这畏首畏尾的局面,哪会遭这无妄之灾?

  说到底,还是我只飞扬跋扈,不够心狠手辣。

  一只烂果子不丢了,便会坏了一筐。

  眼下的中原就像那筐烂掉的果子,各方势力盘踞,表面上看着是一池静水,但私底下却是暗潮汹涌,牵一发而动全身,贸进一步都是万劫不复。

  那倘若是,将这满筐的果子皆丢了呢?

  朝堂上尚且有清洗换血,换作是武林为何不成呢?

  思及此,我茅塞顿开,忽然就明白了这棋局该从何处来破。

  正值亥时,四下皆静。

  我亲自去了角房,将三个安睡的小子叫了起来。

  屋里未燃灯,月光从半开的窗扇透进来,照得蔫答答的几人眉眼半亮。

  “睡得可好?”

  几个崽子睡眼惺忪地点头。

  我被气笑了。

  “本尊与那贼打了几个来回,也不见你们来瞧瞧,还真是睡得安稳。”

  雪蛟打了个哈欠,囫囵道:“主子一人足矣,还需我们去锦上添花吗。”

  “耍嘴。”

  我倾身过去拍雪蛟的头,还顺手给靠在钦北肩膀上的九阙来了一下。

  九阙的瞌睡虫散了一半儿,捂着额头瓮声瓮气地控诉,“属下有没多嘴,主子何苦受累再打我。”

  我哼笑:“怕你睡着了。”

  这几人里,也就钦北还算清醒,“主子可是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我点点头,“有。”

  “本尊要你们去找一个人来。”

  “谁?”

  “温喻之的庶兄,温玉成。”

  此言一出,几人齐刷刷的都清醒了过来。

  九阙搓了把脸,惊疑不定地看着我:“主子,你是不是忘了你对他做了什么?”

  “本尊没忘,所以才叫你们过去。”我捏了捏眉心,说,“你们不必多说什么,只需给他送一封本尊的手书便好。”

  钦北面露难色:“那倘若是温玉成不来呢?”

  我抬手指了指雪蛟。

  九阙点点头,“属下懂了,他若不来,便就地将他杀了。”

  懂了?我看你是傻了。

  我想不通为什么我英明一世,会教出这么几个没脑子的夯货。

  所幸还有钦北这个脑子好使些的,明白了我的意思。

  “主子的意思是要将温玉成绑来。”

  我点了点头。

  钦北又问:“不知绑来何处,是盟主府还是幻胥宫?”

  “幻胥宫。”

  我手指在桌上点了点,“不光是温玉成,还要将他小娘也一并绑来。”

  还没等钦北说话,九阙便急急开口:“主子,温家那个老东西十分宝贝那个小妾,将她也绑来的话,只怕温钊会打上门来啊。”

  “本尊要的就是温钊亲自前来。”

  若是只绑了温玉成一个,保不齐这老头子会随便派温喻之来糊弄我。

  若是将那母子俩全掳来,温钊顾着温喻之和那戚小娘之间的仇怨,不敢叫他经手,又没有旁人可派,便只能自己前来。

  只要他入了幻胥宫,与我相对而坐,我定然会开出他满意的条件,将他拉拢到我麾下,且不叫温喻之那厮起疑。

  我要的,就是要温喻之成为温家的一步废棋。

  我这番算计并不深,仔细一琢磨就能琢磨透,但——

  我扫了一眼在打瞌睡的三个崽子,还是将这一茬按下不表。

  夜深了,掰开揉碎了教育孩子也是很累人的。

  “待武林盟会结束了你们便,不求快,只求稳。”我拍了拍桌,凉凉的视线像刀子似的从他们身上刮过,“记着要对他们客气些,谁要是怠慢了,本尊拿你们的脑袋来赔。”

  九阙和钦北连连点头,剩下的那个早已去了梦里会周公。

  我站起身,理了理衣衫,“时候不早了,你们继续睡吧。”

  我转身走到门边,觉得差了些什么,又扭身回来,大力推了雪蛟几把,将人推醒了。

  “起来重睡。”

  面对着雪蛟迷茫又哀怨的眼神,我抿唇笑了笑,终是走出了角房,还了他们一个清净。

  得了,夜深了,我也该安置了。

  我想歇息,可这夜游郎皆不安分,一个两个造访我的院子。

  “你来做什么?”

  “怎么,连曲轩来得,我秉南烛来不得?”

  说着,他又倾身到我眼前,仔细地盯着我的眼睛,半晌后才慢悠悠开口:“记起来了?”

  我不答反问:“兄长告诉你的?”

  秉南烛哼笑:“哪里还需旁人说,只瞧瞧你这双眼睛便能看出来了。”

  他扒拉了下眼皮,歪歪勾着嘴角邪笑,“失忆之前你那双眼睛是冷淡,虽说不常笑,但好歹有点人气儿。”

  “那现在呢?”我倚在桌边,撑着下颌瞧他,等着听他对我评头论足。

  “现在嘛——”他在我对面坐下,支着头回望我,嘴角笑意更深,“现在是冷漠,从里到外都是冷的,像冰,像刀,像蛇,就是不像人。”

  我轻嗤,白他一眼,“你这张嘴还是如从前一样,半点好听的都说不出来。”

  秉南烛摊手,“我娘就给我生了这么张巧嘴,我也半点法子没有啊。”

  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颊,“你想起了多少,想没想起小爷对你一往情深,你跟小爷情投意合?”

  我拍掉他的手,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想起你这混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你这嘴不也未比我好上多少,还数落我呢。”秉南烛小声嘟囔完了,又嘟起嘴像小孩子似的撒娇,“哥哥,我是来找你避祸,你可千万要护好了我。”

  闻言,我蹙了蹙眉,疑道:“你做了什么?”

  秉南烛抓着我的手把玩,漫不经心道:“也没什么,只是杀了人。”

  “杀了谁?”

  “云峰的人。”

  “杀了多少?”

  秉南烛伸出四根手指。

  我猜:“4个?”

  他摇头。

  我又猜:“40个?”

  他依旧摇头。

  我一把将他的手打下来,有些没好气地说:“四波,估摸着有那么一百来个人吧。”

  “何时的事?可有人瞧见你了?”

  秉南烛笑道:“就半个时辰前,在荆州碰见了云峰的人,没忍住就杀干净了,应该没人瞧见。”

  “不对,好像有个女子看见我杀人了。”

  “谁?”

  秉南烛眯起眸子想了想,忽又掀唇一笑,“好像是从前出尽了风头的那个林清艳。”

  “原来是她。”我轻勾了勾唇,“放心,那是自己人。”

  秉南烛不懂我的意思,问我要不要连夜去将她也除了,被我抬手制止。

  她可是我下的一步好棋,怎么能现在就叫她走死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