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路途中,谢云泽都有些走神。

  原本楚雾痕还很兴奋,为他描述了很多场面,甚至还解释为什么深渊会在这种地方,因为连通着森林与沼泽,湿度也很高……

  但是看到后面谢云泽听得恍惚,眸色便慢慢地沉落下来,苍白病态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丝渴望,“泽泽,我会让你住得满意的,好吗?”

  “我没有不满意。”谢云泽微微摇头。

  “我知道。”楚雾痕紧盯着他的脸,“但是我想尽我所能,告诉你我的住所是其他任何怪物都无法比拟的。”

  “而且我跟他们不同……”

  最后那半句楚雾痕没有说完。

  谢云泽敏锐察觉到什么,抬眼却只撞进他漆黑如同深渊般的眼眸,就像是想要透过他的皮囊,去看透他脑海中真正的想法。

  魔种的本体并非实体,在精神力上比起其他的怪物都要强,这就是为何在刚见面的时候,他就能够知道何时谢云泽在想别人。

  现在他不愿意给谢云泽施加这种精神压力,但是这种注视,却好像隐约也能够窥探到几分。

  很快就到了楚雾痕的住所。

  正如他所说,放眼望去都是自然资源区。

  刚下车便是极其清新的空气,蕴含着富有治愈力的能量,谢云泽只是轻微翕动鼻翼,便觉得浑身的疼痛和灼热都纾解了几分。

  别墅伫立在湖边,面积宽敞而且一应俱全,谢云泽的目光远眺,旋即瞳仁轻微的收缩,竟真的在湖边看到了长椅。

  “泽泽。”楚雾痕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要进去吗?”

  很显然他比在车上的时候要兴奋得多。

  毕竟这里是他跟谢云泽共同的住所,即便他只是暂时体验居住,但是在这期间内依旧像是真正的伴侣那样,拥有个家。

  这样想想他也能够接受谢云泽的孩子了,只要不会对谢云泽造成任何的伤害,那么从谢云泽血骨中长出来的部分,他也会保护好。

  见到谢云泽点头,楚雾痕便带他进屋。

  空气的流通也很好,甚至因为深渊里面通常绿植野蛮生长的关系,连带着窗边的树都极其茂盛,视野开阔。

  但是由于谢云泽现在体质弱,进去以后窗户就被关上,而房间里面布置得很温暖,所有他需要的东西都摆放在架子上。

  就譬如他每天都要用的护肤油。

  楚雾痕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掠过,起初并没有说什么,回头看到谢云泽已经在床上坐好,便走到他的面前蹲下。

  “泽泽。”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谢云泽的手掌。

  现在谢云泽给他们指定的规则太多,而且都已经走到这种地步,楚雾痕便愈发心惊胆战,害怕自己任何越界的动作都会激怒他。

  但是在真实触碰到他的温度,甚至察觉到谢云泽垂眼看自己的时候,他还是激动得战栗起来,连皮肤都忍不住有几分不定的雾化。

  “我知道以前那条龙待在过你房间。”他痴迷渴望地看着谢云泽,“他能够做的事情,我全都能做,所以你能留下我吗?”

  谢云泽微愣,这才想起来他说的是瞿炎拿到口笼的那次。

  那时候瞿炎险些在自己的身上写下禁制,而他为了让自己难耐的时候不要咬破伤痕,蹲坐在飘窗上整晚都紧盯着自己。

  楚雾痕有留在自己身上的印记,会捕捉到这些事情的痕迹再正常不过,且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他当然也希望得到一视同仁。

  “……”谢云泽抿了抿唇,“但是我的用品还没拿回来。”

  就像是给白昼流的电击臂环,给瞿炎的口笼。

  而给楚雾痕的,基本上就得用上束缚带了。

  原本只是想找个角落安静陪伴谢云泽,却没有想到还能够得到这样的嘉奖,楚雾痕愈发亢奋,脸颊流露出一种病态的潮红。

  “那我可以留下来吗!”

  楚雾痕恨不得将所有的雾气都缠绕在他身上,陡然间还真有那么几分濒临爆发的趋势,却又硬生生被他压抑住。

  越是到了这种时候,他就必须要让谢云泽感受到安全,口中却不受控制地兴奋呢喃,“没关系,东西很快就能搬过来……”

  谢云泽的东西少,上次搬家的时候三个皮箱就够了,这次住所里面的用具本就齐全,甚至只把那些用品带过来就好。

  但是楚雾痕都已经险些克制不住!

  倏然间他又想起来别的,紧盯着谢云泽道,“那你现在需要休息吗,我也可以为你涂润肤油的。”

  “那条龙的手劲儿很重。”楚雾痕的眼底掠过阴沉,转瞬却又变得极致的痴迷温柔,“但是我会让你很舒服的……”

  即便是到了现在,谢云泽身上的敏感度也没消。

  楚雾痕的气息浓重,经过他话语的一番撩拨,谢云泽的皮肤顿时泛起一层细微的颤栗,那种渴求想要抚摸的感觉又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答应楚雾痕,按理来说现在都已经是试交往阶段,而且只是涂润肤油而已,并不算过界。

  但是久违的羞耻还是缓慢地浮现上来。

  直到炙热的视线都已经落在他的腿上,谢云泽感受到黑雾好似已经缓缓地弥漫上来,他还是忍不住轻轻抬腿踹了下。

  可谁知道楚雾痕压根就没有打算躲,被他踹在膝盖就势跌坐下去,胸膛却陡然急促起伏起来,脸颊上的病态潮红也愈发地强烈。

  就好像这样的行为对他都是恩赐,需要让他竭力克制,才能够按捺住汹涌贪婪的欲望,然而视线却是愈发地直白放肆。

  “泽泽……”楚雾痕都快要疯了。

  都没有等谢云泽说些什么,黑雾便猛地凑上来蹭了圈他的脚踝,又像是极其害怕发怒般,又迅速地消散离去。

  而谢云泽的指尖还残留着他的温度,仿佛还能够听到他方才急促压抑的喘息,都是轻微的耳膜过后,才缓缓地彻底平息,“……”

  谢云泽反倒是没法平息了。

  他抿着唇、忍耐着自己刚才被触碰的刹那,浑身泛起细密鸡皮疙瘩,还有皮肤极其渴望被抚慰的热意,缓慢地爬上床。

  要怪就只能够怪他意志不坚定,既没有接受,也没有明确的拒绝,结果最后被撩拨到的还是自己。

  甚至钻进被子里面的时候,他好似都嗅到了属于楚雾痕的气息。

  他的气息跟其他怪物的区别很大,带着些冰冰凉凉的意味,但是有没有侵略性,反倒是如影随形般,萦绕在他的周围。

  即便在这股气息的作用下,他完全可以自己解决好,最终也不过是留下凌乱不堪的痕迹。

  可才刚搬进来的第一天,谢云泽还是不想这样做。

  他的睫羽轻轻颤动着,强行忍着热意紧闭着眼,只将纤细的手掌覆盖腹部,想通过沉睡或者强行想别的事情来度过。

  却不想就在此时,好像腹部真的传来轻微动静。

  就像是脉搏的跳动般,惊得谢云泽猝然睁眼。

  但旋即却又被铺天盖地热浪席卷了脑袋,就连意识都变得模糊,让他感觉,这好像只是自己情热发作时的幻觉而已。

  楚雾痕离开房间时极其亢奋。

  但是很快本能的欲望与贪婪退却,当他察觉到房间里面浓郁的气息时,瞳仁都剧烈地收缩了下,身形也极其不稳定地飘出雾化。

  旋即席卷而来的却是强烈的自我苛责,脸色变得阴沉,有些恼怒自己刚才怎么就没有克制住。

  明知道谢云泽现在状态不好,即便自己想要做那些事情,也应该徐徐推进,最起码不应该直接暴露出那么强的气息。

  ……谢云泽现在是经不起刺激的。

  懊恼与悔恨充斥着他的脑袋,竟是瞬间也都冲毁他的所有欲望,他焦躁地站在门外,不知道现在自己应该对谢云泽做些什么。

  直到好不容易感受到里面气息淡去,楚雾痕都快要把自己给勒出伤痕来,漆黑可怖的眼眸紧紧盯着门板,紧绷到了极致。

  就在这时,他好像又感受到了丝别的动静。

  像是脉搏的轻微跳动……哪儿来的?

  为什么会跟谢云泽的心跳混杂在一起?

  一直从半下午等到了天黑。

  楚雾痕蹲在门边没有移动分毫,好不容易才察觉到里面的热意已经消失殆尽,才终于转动眼珠子,透过门缝去看里面的动静。

  看到谢云泽似是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他便又伸出手来,缓缓地将门拉开条更宽的缝。

  谢云泽听到声音,便投来一道轻轻的目光。

  他满身都是热汗,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脆弱,很显然方才为了克制住自己身体的敏感和欲望,耗费了他很大的精气神。

  痛苦和悔意再次席卷了楚雾痕,他没有等到谢云泽开口,也不敢真的开门进来,只是痴痴地沙哑地喊他,“泽泽……”

  “进来吧。”谢云泽轻软的声音响起。

  就仿佛被原谅与恩赐般的,楚雾痕便走过来蹲在他的面前,似乎他很喜欢这样的姿势,好像仰着看谢云泽更能让他痴迷。

  现在便已经痴了,谢云泽的眉眼泛着薄红,雪白的脖颈间都还是湿漉漉的,纤细的指尖无意识轻轻地蜷缩着。

  在克制忍耐的这段时间内,谢云泽还是强迫自己想了很多东西。

  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便已经整理清楚思绪了。

  “以后不要这样做。”谢云泽注视着他道,“虽然我们现在是试交往阶段,但是我只会在这里住一个月,后面我就会走的。”

  “我们毕竟不是真正的伴侣,至少这段时间还不是。而最后到底谁会真正成为我的伴侣,我也不知道。”

  接连几个否定词砸在楚雾痕的耳膜,令他身上的戾气陡升。

  他听不得谢云泽嘴巴里面吐露的这些,即便只是短时间内不是伴侣,他也会觉得格外的愤怒与不甘,就像是被谢云泽否定般。

  但是这只是他自己本性的占有欲作怪,楚雾痕硬生生将这些情绪遣散,垂着眼眸答应谢云泽的话,“我知道了,泽泽。”

  不管谢云泽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而且现在最应该关心的,还是谢云泽的身体。

  “你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楚雾痕尝试着去捕捉他的气息,但是怪物能够感受到始终只有生死、茂盛和衰败。

  无法时刻与谢云泽的识海紧密交融,他就无法感受到这里面更加精密的变化,只能够注视着他脆弱的脸颊。

  谢云泽顿住,其实觉得极其疲惫。

  以往他克制住身体的反应以后,也会很累,但是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般,就算是跟楚雾痕说话都很费劲,还觉得灼热。

  是从骨缝里面渗透出来的那样,还觉得细细密密的疼,即便是在能忍受的范围内,却也让他觉得格外不适。

  “……我的身体好像跟从前不同。”谢云泽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他把自己的状况轻声细语跟楚雾痕说了,才到半途便的察觉到他胸膛剧烈起伏,像是在自责、无能狂怒,又似是担忧。

  这些情况都是医生说过,识海共鸣的后遗症还没完全消散,而且怪物胎儿的迅速成长也会加剧他的疼痛。

  想要吃孩子的念头再次泛起,又有些烦躁当时怎么会共鸣上识海,早知道就将想要窥探他灵魂的欲望收起来了……

  “就在这里安静地住几天吧。”

  楚雾痕的脸色愈发病态脆弱,到最后心疼得发颤,也只能够垂眼道,“这里的气候跟能量会慢慢治愈你的。”

  “对不起泽泽。”他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我也会克制住自己。”

  都还没有等谢云泽回答,他漆黑的眼瞳抬起来,就像是在直面审判般地偏执,“刚才的话我也记住了,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

  谢云泽的唇瓣轻微张合,反倒是心软下来。

  他知道楚雾痕会答应,便肯定能够做到。

  窗外有风哗啦啦的吹动,好像是把湿润的气息与绿植的清新都带进来,反倒是让谢云泽无声无息地舒缓很多。

  谢云泽疲惫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准备再睡会儿。躺上床的时候,才发现楚雾痕并没有走,而是退到了角落的阴影里面。

  他打算就这样守着谢云泽。

  这是谢云泽应允范围内的。

  谢云泽没有再说什么,很快便被浓重的睡意席卷。

  此时他还不知道,这是身体异样的前兆,只是睡到半途觉得骨缝里面渗透出来灼烧和疼痛愈发强烈,难受得他想要呜咽。

  而这样的状况立马惊动了楚雾痕,奔过来便抚摸他的额头,然而曾经识海的相连,让他触摸到的瞬间便陡然收手。

  那个刹那,他仿佛再次与谢云泽共鸣。

  然而这并非好事,楚雾痕的瞳仁剧烈反复的收缩扩大,紧盯着谢云泽这幅难受的模样,几乎是颤抖着重新伸手,想要去抚慰他的疼痛。

  对于精神力比武力更加强悍的魔种来说,共鸣很简单,困难的是如何克制住自己的本能不去建立连接。

  更别提因为之前留过烙印,其实很多次谢云泽的梦境自己都有渗透,完完整整地见到过里面到底发生过什么。

  经过几次三番的艰难隐忍,黑雾最终只是轻柔地替他按摩着疼痛的地方,从肌肉到关节,再缓慢地安抚着他的背脊……

  冰冰凉凉的温度落在他的额头,楚雾痕蹲跪在床边,垂眼时掩盖掉所有本能激起的阴沉与狠戾,竭力控制自己不去回想,刚才共鸣的刹那,到底是看到了谢云泽的识海中究竟出现了谁。

  “容……”他听到谢云泽艰涩呢喃。

  然后紧闭颤抖的睫羽,簌簌滚落眼泪。

  谢云泽的确在昏迷沉睡中,再次梦到了男人。

  但是具体是什么内容他完全忘记了,只觉得那场景难过到让人窒息,到最后心脏的绞痛凝为实质,朝着浑身骨缝弥漫开去。

  到最后不知道痛苦挣扎多久,似是已经在半梦半醒间,冰凉凉的雾气依旧落在他的额头,持续在给他降温。

  疼痛的地方也有雾气在不断地给他按摩,好像他疼了多久,楚雾痕便在床边陪了他多久,唯独周身气压沉沉。

  被泪水濡湿黏结的睫羽缓缓睁开。

  “……楚雾痕。”他哭过后的声音带着沙哑。

  “现在不叫那男人的名字了吗?”楚雾痕阴沉沉地问。

  原本他就有无法挥散的愤怒,在问出这句话后又觉得不妥,猝然闭嘴,却已经让谢云泽微微地怔住。

  才从梦里面挣扎醒来的脑子,还不算特别地清醒,谢云泽按捺着还没有完全消释的疼痛难受,竭力地想要去理清楚思路。

  然后他强撑着坐起来,惊得楚雾痕急忙扶他,手却在下个瞬间猛然收紧,浑身紧绷到了极致。

  谢云泽还泛着薄红的眼眶,轻轻注视着他。

  “识海共鸣的时候,你们什么都看到了。”

  “没有们,只有我。”

  楚雾痕眼底掠过残酷的狠意,却不知道到底是出自于对于其他怪物的天然排他性,还是对梦中男人的嫉妒愤怒,“只有我会看到。”

  因为精神力的缘故,其实谢云泽第一次做梦,梦到跟男人相关的事情他就注意到了,但是当时并没有敢往更深处探究。

  而且后来谢云泽其实自己也会不记得梦境,直到这次匹配的时候无意识间共鸣识海,等同于谢云泽也探究到了记忆最深处的地方,所以才会印象这么深刻。

  没有人会理解楚雾痕此时的狂怒。

  他明明那么爱谢云泽,但是身边还有与他同样偏执可怖的怪物觊觎着、窥视着,令他几次三番都没有办法真正的独占他取悦他。

  甚至即便是真的争取到匹配的机会,谢云泽的脑海中却还有个挥之不去的身影,那是连自己的永久烙印都无法触及的深处!

  嫉妒、痛苦还有毁灭的情绪汹涌而来,让周遭的气息都陡然混乱,直至谢云泽难受得忍不住蹙起眉头,才骤然凝滞安静。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谢云泽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那你上次说的那句话——”他掀起湿润却通红的眼眸,紧盯着楚雾痕的脸,“我独自检测结束时说的那句,便是指的这个吗?”

  虽然楚雾痕极其不愿意承认,眸色却晦暗的闪动。

  倏然所有的信息全都串联起来,让谢云泽的神经都好似轻微颤动。

  那天独立检测出来,楚雾痕是那样痴迷地看着他说爱他,还说即便是自己爱别人,他也会爱自己。

  原本谢云泽还以为他指的是明皓月的事情,因为也是到了后来才知道,自己只有做对了选择明皓月才会重塑新生,才会真正的回来。

  可怎么都没有想到,楚雾痕竟然指的是梦境里面的男人,那么他到底对这个男人又了解多少?他到底是谁?自己又到底是谁?

  谢云泽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愿望,想要知道这些信息,甚至只要想起来便觉得鼻子酸楚,就连指节都用力攥得发白。

  “楚雾痕。”他郑重地叫他名字,“你告诉我他是谁?”

  “我不知道。”楚雾痕声音沉冷,“我怎么可能知道!”

  但是谢云泽只是盯着他,盯得楚雾森*晚*整*理痕后背寒毛炸起,有那么瞬间想要疯狂发怒,想要不管不顾进到识海将他的深处记忆摧毁……

  可只要感受到谢云泽冰凉又执着的目光,倏然间所有的火气全都烟消云散,他从来没有那么痛苦害怕,连唇瓣都在剧烈地哆嗦。

  本就病态的面容愈发扭曲,他伏身趴在谢云泽的掌心里面,有那么刹那竟是有着滚落热泪的冲动,却死死地咬着唇。

  旋即汹汹的热泪真的滚落。

  “不要问我好吗。”楚雾痕的身形剧烈抖动,好似是强撑着才不会湮灭在黑暗阴影中,就连呜咽声都破碎难辨,“泽泽……”

  “我真的不想失去你……”

  “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