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谈完, 程少天便找人往监狱里赶。并不知范文生早就过去打理好了一切,特地嘱咐监狱长在放风的时候松懈点,再叫他放出消息, 说秦淮川扣押了张家的货,他姐姐的生意做不了了。

  这边消息刚传出去, 张广平就冲出来找到狱警说要见他姐夫。

  狱警故意添油加醋又说了几句, 告诉他他姐夫今日去参加白桦烟草公司的开业庆典, 根本没时间来看他。秦淮川也在, 还当众让他姐夫下不来台面。

  张广平一听, 指着外头破口大骂:“操丨死你个奶奶的!秦淮川!等我出来, 定要你死!”

  边骂边往外头冲:“放我出去!老子要出去!听到没有!”

  几个人赶紧过来拦着。

  直到放风的时候到了,张广平看见给自己开车的司机, 急忙叫他过来。掏出午饭时悄悄藏起来的叉子,说:“等会你喊肚子疼, 把那边看门的引过来做了他。”

  司机一脸惊恐:“爷, 您该不是要——”

  张广平黑着脸说:“今天不是他秦淮川死就是我死!我他娘的难不成要一辈子被关在这里?横竖关在里面是死,出去还能要他一条命给我陪葬, 你别管!按照我说的做!你要是不听话,我现在就捅死你!”

  这话一出,吓得司机直冒冷汗,不用装,那汗水就流了下来。

  张广平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叱道:“要装就给老子装得像一点!”

  瞬间,司机吃疼地蹲在地上, 大声喊道:“救命啊!哎哟!救命——”

  这里的犯人是分批次出来放风活动的, 由于范文生做了安排,今日在外的人便更少了, 连看守大门的狱警也少了一半,为的就是给张广平提供逃跑的机会。

  远处,范文生站在监管大楼盯着旷地上的张广平,监狱长站在一旁问:“真让他这么跑了,到时候出事了怎么办?我实在不好向上头禀报啊!”

  范文生手里拿着望远镜,说:“是他自己要跑,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做了该做的事情,只不过是因为他手上有枪,你也不想手下的人受伤,已经尽力逮捕,怎么也怪不到你的头上。你只尽管把消息放出去,让外边的人都知道他张广平越狱就行。”

  吃了一颗定心丸,监狱长这才放下心:“也是,我这就叫人准备好发缉拿通告。”

  说时,程少天已驱车来到监狱大门外。

  巡查的狱警听见司机的叫喊,立马跑了过来,看着抱腹的司机问:“他怎么了?”

  张广平握紧叉子:“他肚子疼,少废话,赶紧给他看!”

  司机五官狰狞,疼得涨红了脸,呻丨吟着:“救救我!长官!我肚子好痛——”

  狱警走上前,蹲下仔细查看:“哪个位置痛?说清楚!”

  司机掀开白褂,指着右下腹说:“这里!这里就像针扎一样!”

  他伸头过去看,不知身后的张广平已经举起手里的叉子朝他扑了上来。刹那间,他被巨大的力量掀翻在地,张广平已经伸手抢过他的枪,指着他的额头喊道:“钥匙!把钥匙给我!”

  狱警挣扎着,正要大声喊出来时被司机捂住了嘴。

  “想活命就把钥匙给我!”张广平再次吼了声。

  身下的人一听,吓得把手举起来,一个劲儿地点头。

  得了钥匙,张广平疯了一般地冲向大门,朝着门口站着的狱警连开几枪。

  几声枪响后,程少天便看见了从监狱大门闯出来的张广平。顿时瞪大眼,急忙叫司机赶紧开车走。不料张广平杀红了眼,见外头停着一辆车就对准车窗开了两枪。

  这人怎么就出来了!

  程少天心里纳闷,又被他手里的枪吓得不敢动弹。一张血手忽地拍在车窗上,张广平自己伸手进来拉开了车门,枪口抵着司机便说:“去白桦烟草公司!”

  司机哪里经历过这种大世面,吓得尿了裤子,晕了过去。张广平又推开车门一脚将他踹了出去,转头看向程少天。

  “是你?”张广平将枪对准他,“你来开!”

  程少天只好跨上驾驶座,发动了车。

  路上,他又时不时偷偷瞄了眼张广平,不料事情竟然发展到这种地步。原本打算好的计划全泡汤了,张广平居然自己越狱了。

  一想,自己成了包庇窝藏逃犯的,这下完了。

  赶紧说:“你是要去找郭老板吧?”

  张广平把眼一抬,盯着程少天狠狠道:“少打听老子的事情!开好你的车!”

  程少天只好闭上嘴,心里想着要如何逃。

  反正很快通缉令就出来了,到时候就说他胁迫自己带他逃走的不就好了。打定主意,心里千万个小心,生怕惹怒了他。

  很快,张广平越狱的事情就落入了秦淮川的耳中。在茶间隔壁装好子弹,把枪藏在身上,就等着张广平来寻自己。

  听见茶间有动静,冷厉的眼神瞬间收了回来,将门推开,望着孟庭许柔声道:“醒了?”

  孟庭许边整理衬衣,边说:“几时了?一个糊涂觉该不会耽误了时间吧?”

  秦淮川走过来,替他理了理衣裳:“还早呢,才四点过一刻。要是困,你就多睡会儿,到了时间我叫你起来。”

  孟庭许说:“不睡了不睡了,这要是一直睡,该把正事给耽误了。”想着到了园子白延霜肯定要来找自己,到时候再试探试探,看看能否从他口里摸出点东西。

  也不知为何自己一下子就睡着了,都怪秦淮川昨晚闹着要他试什么西装。起得早,又犯困,下好决心以后不要再理会他的要求。

  秦淮川垂了眼,往他脸颊上摸了摸:“又发呆?没睡醒吧,我带你出去走走。然后我们再去园子,如何?”

  也行,走走能清醒点。

  于是两人便下了楼,孟庭许左右看了看,问:“怎么没看见范先生?”

  秦淮川说:“他有事要忙,晚点过来。”

  怪不得又换了个司机,一直开着车在他们身后跟着。

  走到一间铺子,孟庭许远远的就瞧见了展览在玻璃窗前的青瓷盘子,鬼使神差地走了上去。

  瓷质细腻温润,线条明快流畅。故想起那句“浮梁巧烧瓷,颜色比琼玖”的诗句来,叹道:“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我算是知道宋徽宗因何感叹了。”

  秦淮川跟着看了看,问:“这是汝窑吧?”

  孟庭许笑着点头:“正是,能放在这里展示的,果真是极品。”

  秦淮川又问:“这是真品?”

  孟庭许说:“汝瓷造型古朴纯洁,多呈淡天青色。就像是雨后的天空,釉层均匀且薄,釉质滋润。除了看色胎分辨以外,就是看着冰裂纹片。最后再看底部的芝麻钉痕,可惜我们现在看不到底部的情况。不过就算是仿制的,也很美。”

  俩人在外头议论着,里边儿的老板一听,是个行家,急忙走出去看。

  “两位先生,看古董吗?不妨进来瞧瞧呗,我这儿还有更好的货!”

  请了进门,老板又向二人介绍起自己的珍藏来。

  店内,一束灯光从顶部照了下来。原来这店铺后头是个小院儿,老板种了文竹,单独设立了玻璃的柜子。上面挂着一件藕粉色的戏服。

  孟庭许眼前一亮,走到前头仔细端详起来。脑中一下子就想到庄晚,若是他能穿上这件戏服,扮相定是和白蛇一样美,和虞姬一样倾国倾城!

  这件戏服与以往见到的都不一样,常规的衬裙多为白色,而它的衬裙并不裸露在外,外面的藕粉色腰裙拖地,遮住了里面的白色衬裙。水袖为白,面料轻盈,更像唐朝女子所穿的襦裙改良而制。

  十分有特色。

  淡青蓝的宽袖上是手工缝制的花纹,配上藕粉色的直裙,清新俏丽,叫人挪不开眼。

  秦淮川顿了顿,问老板:“你这古董卖不卖?”

  老板见他气质超凡,举手投足间净是贵气,莫名有股无形的压迫力。眸光一闪,道:“我这儿的古董啊,除了门口的那件瓷器,都能卖。老板要是看上了,开个价,成交就是!”

  孟庭许回头问:“你那瓷器是什么年代的?”

  老板眼珠一转,压低声音说:“不瞒二位,我看你们都是懂这一行的。外头那件东西呢是镇店之宝,正儿八经的宋朝汝窑。不骗你,我要是扯谎就天打雷劈!”

  秦淮川眉梢一扬:“哟,还是真货。”

  老板笑道:“祖上就得了一只,传到我这都已经是九九八十一代了。”

  孟庭许莞尔:“竟是这样,想来你家以前是做这行的?”

  他把手一挥:“唉,别提了。本来呢是还有一只,成双成对儿的。我祖籍是河南的,老祖宗们以前还给朝上献贡呢!要不是那些杀千刀的侵略者烧杀抢掠,怎么会丢了一只。其实,我原本打算过段时间上交,但依旧不放心。如今这世道,以我一人之力,怕是护不住啊!”

  原是这样,想来老板也是个爱国的,孟庭许也算是安慰地说了句:“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也不必太忧心忧虑。我听说北平设立了历史博物馆,你或许可以联系一下那边,像这样珍贵的宝物,他们肯定会派专人来护送的。”

  一听,老板脸上的愁容顿时消散:“多谢先生提醒!鄙人感激不尽。”转头看向那件戏服,道:“这件戏服是我在一位朋友那里所得,因和常规的传统戏服不同,我觉得挺有意思,便拿来了。你们要是喜欢,我愿意相赠!只求好好待它,切勿随意丢了,毁坏了它的灵气。”

  如此,孟庭许便收下了。

  临走前,秦淮川特意差人给老板送来他珍藏多年的外国怀表,这是他在法兰西留学闲逛时,去一家钟表老古董店买的。

  一路上,孟庭许抱着戏服盒子的心情很是愉快,简直对它爱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