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叫人喂, 被别人看见了多不好。难免别人的眼光看自己会有些奇怪,这么想着,孟庭许拿起勺子狠狠给自己灌下两口。

  烫得舌头一缩, 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就这么含在嘴里。

  秦淮川看着这一幕, 心中自是心疼, 脸上却没表示出来。伸手抬着他的下巴, 说:“这里没有旁人, 你如此心急做什么?”

  孟庭许鼓着腮帮子, 舌头翘到上腭顶着,眼眶微湿, 看起来比平时冷冷淡淡的模样可爱多了。

  他扭过头,强迫自己咽下去。

  秦淮川端起碗, 舀了一勺放凉:“你这么焦躁, 怕是体内火气还未完全散掉,等会儿喝完药我再想想办法。”

  孟庭许没声儿了, 垂着脑袋生他的闷气。

  秦淮川边喂他边问:“下午去见冷青松了吧?”

  一想,心里发狠,寒气直逼全身,他不敢想象,要是在那儿多留一会儿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想到冷世诚那番真心待自己,他的儿子却做了这样的事情,思绪乱七八糟没个清楚, 尴尬地自嘲道:“我看人不如你有准头, 是人是鬼都不知道,你就别笑话我了。”

  秦淮川叫他把舌头藏在一边, 缓缓避开伤口喂药,说:“这算账的事情就不必你去管了,他抽烟土,给你下药,强迫你拘禁你的人身自由,我已经叫警察厅把他抓进去了。这辈子也就别想出来,我会跟他把账结算清楚。”

  说时,伸手给他擦嘴。

  孟庭许嘴唇微收,下意识要躲。

  秦淮川偏头一笑:“我怎么就觉得你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呢?直接告诉你吧,我这双手方才哪里都摸过了。现在给你擦一擦嘴,你又不干了?”

  这人开口总是这么不正经,一会说得他不好意思一会说得他心里觉得羞耻。孟庭许自己伸手擦了留在嘴角的药,开口说:“你是逮着机会就不放过我,总开我玩笑,我觉着你很没道理。”

  不过又想,要是没有秦淮川,迟早遭到白延霜的毒手。为了保证妹妹的安危,也为了给她寻求一个庇护,既然现在广州不好出去,那便找个理由先将孟幼芝藏在秦公馆。

  他权利财力再大又如何?

  冷世诚说过,广州的豺狼虎豹,秦淮川就是头狼。

  狼崽虽小,可对比同龄人甚至比他年纪稍大一点儿的来讲,他依旧具有很恐怖的威慑力。

  如今张广平在监狱被关着,郭豪陷入资产危机,虽然要扳倒郭豪仅仅靠这几个月的时间不太可能,但是他一直被梁吴二人牵制着,一时分不过心来管张广平。

  那么对于秦淮川来讲,敢和他作对的人变少了两个重量级人物。秦公馆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留在这里,就不用怕白延霜找人来加害孟幼芝。

  沉思片刻,孟庭许侧身坐好,问:“有纸笔吗?”

  秦淮川问:“要这个做什么?”说着,拉开抽屉把纸和笔递给他。

  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秦淮川凑到一旁,看着他慢慢在纸上写了起来。

  他低头时,睫毛下投下一层阴影。衣裳领口处微微敞开,透出好风光。秦淮川犹如一饥饿的猛兽,眼中的猎物近在咫尺,心却愈发恐慌起来。

  孟庭许写完,抬眸与他对视,见他只管呆着看自己,将纸拿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秦淮川锁定目标,一把禁锢住他的手腕,沉声道:“你别闹。”

  孟庭许望了望,说:“我有事与你商量。”

  他的眼神未曾从他脸上挪开,握着他的手腕收紧道:“说。”

  许是捏得重了,孟庭许眉间拧着,却没叫他松开,缓了缓情绪说:“这是我的身契和家产,值不了什么钱,但也能劳动。我想向你商量的事情就是,我......我能留在公馆吗?公馆家仆能做的事情我都会,不会的我也能学。只希望,幼芝可以安心在公馆上完学。”

  秦淮川诧异地一愣,挑眉问:“你的意思是说,把自己和家产抵押给我,让你妹妹在公馆上学是吧?”

  须臾,孟庭许才点点头。

  挺有意思,往日自己想尽了办法都要把人留在公馆,他就像发了疯的野马似的要跑回自己的草原。今日突然转变态度,倒是叫人不思其解。

  “冷青松已经抓起来了,你回青云路也不会再有危险,但是你却想留在这里,为什么?”秦淮川捏了一捏他的手腕,心忖,莫不是因为自己?他为了答谢,所以连同家产和自己都给了他?

  又问:“你能告诉我是何缘由吗?”

  孟庭许闷住了,眼神闪躲,竟生出一丝心虚。

  秦淮川一笑:“你可想清楚了?秦公馆不养闲

  人,他们做的你也要做。你家教的工作也得做,工资嘛,这好说。二太太给你多少,我就给你多少。”

  赵娴给的家教工资每个月是两百块,而秦家家仆的工资却只有二十块。秦淮川按照家教先生的标准给他,分明就是有些偏心了。

  眼下也管不上别的,孟幼芝就是不能踏出秦公馆一步。

  退了学就给她找老师,秦淮川开的工资高,他也请得起。实在不行,就自己来教。

  末了,孟庭许点头嗯了声。

  这反常的听话更叫秦淮川心里生疑,他端起碗将契约收好,对他说:“洗漱的地方在隔壁,你自己知道路吧?”

  孟庭许又点点头。

  秦淮川见他神情,那般样子想来也问不出来个什么,便算了。走出去关好门,叫来范文生,吩咐他去暗查今晚之事。

  自己去了浴室,洗了个澡,舒坦许多。

  孟庭许身上早就干净了,就是嘴里苦,颤颤巍巍也去了浴室,正逢秦淮川出来。俩人一打照面,孟庭许定在门口。

  让开道,秦淮川走出来。

  孟庭许欲言又止,没有转身,只说:“你怎么不穿裤子?”

  秦淮川擦着头发,低头看了眼自己:“哪里没穿?”

  算了,懒得跟他讲话,这要扯起来,这人定是不会放过自己,肯定会戏弄他。

  孟庭许进去漱了口,洗把脸一抬头,瞥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微红,体内的火气就像是火山休眠后欲要苏醒一样,口干舌燥起来。

  怪事。

  那药效竟还没过去吗?

  又思忖起白延霜怎么会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巷子中?

  难不成真是自己运气不好,倒霉到了家。

  可也不能一辈子躲在秦公馆,眼下是解了燃眉之急,那往后呢?孟氏家族的生意延续至今,要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体,也绝不会落入外人之手。

  原先是舅舅帮着打理,后来白家鸠占鹊巢,将孟家产业一并私吞抢占,白延霜与他父亲两人骗取父亲的信任,勾结舅舅夺取钱庄。

  继而将他们兄妹二人驱逐出杭州城。

  那出国留学的钱还是孟庭许给的,想不到他这般狼子野心,青梅竹马的玩伴私藏祸心,居然想要他的命。

  一时,从前种种回忆凌乱地夹杂着异样的感情,悄无声息地钻进心里,越来越难受。

  心碎了,无力自保,带着妹妹四处躲藏,蝇营狗苟的活着。

  可只有活着才能回到杭州,拿回自己的家业。

  现在居人篱下又怎么样?这一刻,想要复仇的心思达到巅峰。

  孟庭许蓦然一怵,想那外头口口声声说他秦淮川性情暴戾,手段狠辣。可自己接触后却发现他也有不一样之处。假使......假使他发现自己利用他,他会不会将自己赶出秦公馆?

  不,也不算是骗。

  他只是没说,迟早他会告诉秦淮川的,况且现在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事,想瞒住他也不可能。

  又想了会,等时机成熟,再告诉他好了。

  洗了手,拧开门往卧房里走。

  出去的一霎,孟庭许定在原地微微张口,秦淮川竟然待在走廊没走。

  秦淮川懒散一瞥,瞅见孟庭许出来时眼里透着冷意,然后转为惊讶,情绪转变之快,像是在浴室里想什么想得太过于专注,连脸上的表情都还保持着一个样。

  忽然,孟庭许走过来,别开目光说:“你该去把裤子穿上。”

  秦淮川跟在他身后,道:“我在自己家,只穿条裤衩怎么了?晚上又没有别人上来,怕什么?”

  孟庭许下意识拐进了秦淮川的卧房,因之前睡在这,一时忘记应该去隔壁的,秦淮川提笑,似乎来了兴致。等他爬上床,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

  孟庭许一顿,忙着又起来:“你!你上来干什么?”

  秦淮川趴在枕头上:“我?我睡觉,不成吗?”

  孟庭许急了,舌头也不利索,说话囫囵吞枣的:“这怎么睡?”

  他又慢慢撑起手,一把将人笼在臂膀中,低声问:“怎么不能睡?这是我的卧房,想如何睡就如何睡。”

  蓦地,孟庭许哑口无言地僵在一旁,胸膛呼吸加快,一股洗浴后的芳香从秦淮川身上传来,孟庭许捏紧手,背过身。

  岂料那人胆大包天,手臂环着他的腰慢慢收紧,两人姿势越贴越近,最后他被秦淮川牢牢抱在怀里。

  一瞬间,从后背传来秦淮川的心跳,节奏缓缓加快,就连自己的心也跟着快了起来。

  他好像是故意让自己发现的,故意叫他知道此刻他的心跳不正常,摆明了,不藏着也不掖着,就是要让他孟庭许晓得,这心跳的频率正是因为他。

  火山喷发之际,孟庭许猛然又要坐起,说:“做你家家仆也没有陪你睡觉这一规矩吧?”

  秦淮川笑道:“是没有,从你这里开始的,你有意见?”

  他气得一滞,心里发酸。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想给他一脚。

  “寄人篱下也不是这样寄的,我总该有自己的房间,这样才合规矩。”

  秦淮川温声问:“你要跟下人们挤一间屋子吗?虽说我秦家公馆的条件也不差,但他们都是些干体力活儿的,天气热了,累得倒头就睡,你爱干净,怕是受不了。我劝你还是跟我一起,我比他们香。”

  好不要脸的话。

  孟庭许摇摇晃晃地想撑起来,却又被人拉了回去,秦淮川手掌轻轻摸进他的衣服下,直到摸到肚子,捏了捏说:“你这么瘦,抱起来手感又不好,我也不做什么,就这么睡吧。”

  本就浑身燥热不堪,又叫人摸了肚子,孟庭许急忙逃窜,说话也快了起来:“我叫你松手!谁要抱着睡觉了?”

  耳边荡起一声短促的笑,秦淮川一手将他翻过来,与自己面对面:“庭许,有时候人不能活得这么累。你要学会正视自己的内心,接受现在□□焚身的自己。是药的错,不是你。”

  本来自己藏得好好的,却被他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心里咯噔咯噔直跳,面色红透了。

  伸手探进去,秦淮川摸着他的下巴,微微笑道:“舌头疼吗?”

  孟庭许不自愿地哼了声。

  秦淮川靠近他,双手捧着他的脸颊:“我帮你看看?”

  他顿了会,摇摇头,说:“我们这样......很奇怪。”

  手指探进牙关,秦淮川轻轻摸到下牙,一颗,两颗,三颗,数了数,最后说:“长智齿了?”

  越来越不对劲,孟庭许想说话,舌头一动,碰到了他的指尖,随即偏开脸,凶了声:“你做什么?”

  秦淮川晃着脑袋贴到他的耳后,悄声说:“庭许,这里很安全,别绷着了。我知道今天你心里受了委屈,也知道你吃了很多苦,我都知道。”

  孟庭许蹬着眼,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大脑一片空白。

  他怔怔半响,眼圈微红。不知道为何,原来自己从不对外人说日子过得如何艰难,他有多么想家。颠沛流离,东躲西藏的生活已经让他身心疲惫。

  咬着牙硬撑到了现在,只是想好好活下去。

  即使是受了委屈也不说,就算是有人问也不讲。

  可到了秦淮川这里,自己却鼻头生酸,好不舒服。

  孟庭许慢慢转过头,听他嘴里还念着什么,眼神忽地变得温柔起来。

  秦淮川的手臂给他枕着,五指穿入发间,沉声说:“我想了个很好的办法,能治你体内的火气。”说着,另一只手顺着肚子滑下。

  他挣扎起来。

  秦淮川按住孟庭许,低声道:“你最好别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