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中, 眼瞳一跳,画面似流星坠落般,周遭事物开始旋转。孟庭许困惑, 眼前的景象怎么有些花?

  听见他回答自己,又笑道:“怕是你哄我玩的, 又不是……”

  那人把他扒干净, 只留了条裤衩, 问:“不是什么?”

  孟庭许乖乖答:“看聊斋, 遇鬼上身。你是......什么鬼呀?”

  他嗓音温柔, 嘴里说:“该是个色鬼。”抓着他的手搭上自己的脖颈, 低声问:“你怕不怕?”

  任由自己被人摆来摆去,还傻呵呵地哼笑:“妖怪, 哪里逃!”

  黑暗中,两具身体紧紧靠在一起。

  他忽地发问:“这又是什么戏?”

  孟庭许耷着眼皮说:“《西游记》。”

  见状, 问什么便答什么。他托住孟庭许的下巴, 给他灌了一杯水。

  “你爱看这戏?”

  孟庭许摇摇头。

  他又问:“还是爱看《霸王别姬》?”

  孟庭许点点头。

  这样啊,他属于是酒后吐真言。

  问的人更有兴趣了, 摸黑在他手腕处上了药,缠了纱布。

  不好开灯,恐晃得他眼睛疼,再是怕他看见自己,未免会害羞。

  依旧一问一答。

  “跟谁看的戏呀?”

  “朋友。”

  “叫什么名字?”

  “……名字,名、字。”

  他不答了。

  孟庭许一想到名字,脑中就浮现出庄晚叫秦淮川的场景。

  是他没听过的, 心里不住地叫屈, 怎么自己不晓得?

  “所以他叫什么?”

  孟庭许烦了,翻过身抱着枕头嘟囔, 揪着被角,没了声音。

  来人叹了一声:“醉鬼,明日醒来还知道我来过吗?你这么爱干净,弄得一身酒气,今晚要是不给你擦,第二日就得起来跟自己置气,后悔着去吧。”

  说着,手里拿着沾湿的毛巾在他脸上揉擦,又换了盆水擦上身,仔细在孟庭许脖颈间嗅了嗅,确认没有别的杂味了才把人摆好。

  他俯身在孟庭许脸上戳了戳,撩起一缕细软的头发道:“庭许,我不喜欢烟味。”

  具体是怎么醒的不记得了,只感觉睁开眼睛时,外头阳光正盛。

  碎光从院子里的树枝绿叶间照射而下,他仰在床上,一只手垂下,另一只手盖在自己眼睛上,嘴巴抿成一条线,再松开时溢出粉淡的色彩。

  落在窗台的光影慢慢爬上他的指尖,外头燕语莺啼,啾啾声络绎不绝。孟庭许指尖动了动,大脑一片空白。缓缓将眼睛睁开,看见自己身上光秃秃的,忽地一怔。

  自己居然醉成这样!

  慌忙换了件干净的衣裳就往私塾赶。

  最后还是迟到了,扣钱不说,被校长叫到办公室批评一顿。

  傍晚走在东兴大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卖报纸的脖子上套着绳索,双手抱着巨大的箱子。走近一瞧,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箱子压得他喘不过气,仍旧叫喊着:“卖报咯!卖报咯!”

  孟庭许走上前:“给我一份报纸,谢谢。”

  小男孩立即取出一份报纸,高兴道:“先生,两个铜板!”

  接过报纸,见他将钱收下,又朝另外一个方向快速跑去,嘴里喊着:“卖报咯!卖报咯!江南白氏丝织坊转行做烟草,要在广州成立公司咯!”

  孟庭许心头咯噔一下,急忙翻开手中的报纸。

  上面大大的标题写着“白桦烟草公司”,公司地址在盛祥大街,靠近海关总署的办公楼。

  他不敢相信,急忙叫了辆黄包车赶往那里去。

  拐进一条又一条街道后,这里的街道更宽阔了。店铺装修得富丽堂皇,更有欧式建筑立于交叉口。上头插着旗子,门口站着护兵。

  除了来往的汽车,并没有闲杂的人出现在这。

  孟庭许抬眼一瞧,上面赫然写着“海关总署”四个大字。竟不想,饶了一大圈子,到了秦淮川上班的地方。

  车夫脚力快,这处的风景一下子就过了。

  孟庭许心里嘀咕,想那人没个意思,指不定跟那庄晚在什么地方喝茶闲游。他又生自己的气,一夜没回秦公馆,倒叫人误会自己,以为他是个小气的人。

  又想,反正他都说了不认得,那往后就装作不认得。

  过了海关总署,直行到了一栋大楼,这里还未完工,门口有保安守着,孟庭许下了车,没叫车夫走,让他稍等。

  自己上前问:“请问这位大哥,这里是做什么的,还招人吗?”

  保安撂了帽子,仰头指着上头的牌匾说:“那上头这么大几个字你不认得吗?白桦烟草公司,卖烟草的。”

  孟庭许顿足仰起头看去,顿时怔然一凝。

  那保安继续说:“你是来找工作的吧?我看还是算了,这家公司下个月开业,里面的岗位都是人家内定好了的,全是老板带过来的,你就别想了。走吧走吧!”

  他僵在原地怵了会儿,对保安道谢,回到黄包车上:“去秦公馆。”

  回去途中又经过海关总署,从里面出来一辆车,仔细一看竟然是秦淮川的。孟庭许心里一慌,使劲捏紧自己的手腕。

  力气大了点,捂得伤口阵阵一疼。他低头掀开袖口,忽然发觉手腕上被纱布包扎得好好的。心里打鼓,这伤是什么时候包的?难不成是他醉了,自己给自己包的?

  一时没个思绪,暗自下定决心再也不碰酒了,耽误事情不说,记忆也丢了。

  前头的汽车开得急,很快与他们拉开距离。

  拐进东兴大街时,街上又热闹起来。商铺前摆了八仙凳,磨刀的师傅动作犀利,补衣服的坐在他身旁。

  孟庭许看了眼自己的衣裳,便下了车,走到补衣服的跟前:“大姐,补衣服要多少钱?”

  她眯起眼,先是瞅了瞅,见他端正清雅,便说:“先生请坐,看你要补多大的洞,拇指大的一个铜板,拳头大的五个铜板,要是巴掌大,就要两卷线,起码两块钱。”

  “好。”孟庭许坐在长凳上,将长衫下摆提上来,递到大姐手上。“应当是拳头大小,早晨出门急了点,没注意衣裳破了个洞。”

  这会儿便坐在这里补衣服。

  街道上人来人往,旁边磨刀的老师傅磨好刀,将其包好。不一会儿就来了个十六岁的小丫头,手里提着菜篮子,上来问:“老师傅,我的刀磨好了吗?”

  他拿起刀:“好了好了!”

  片刻,又来一位年纪大点的,拿出一把生锈的刀递给他说:“师傅,磨刀!要磨得又快又锋利,一刀就能把鱼头剁下来的那种。”说着,从包里掏出十块钱。“我家太太说,要是磨得好,拿回家好使,以后家里的刀都给你磨去。”

  这样大方的人家,孟庭许还是第一次见。

  老师傅高兴地接过活儿,埋头苦干起来。孟庭许收回目光,瞥眼见自己的长衫已经补了一半。感叹这针线活儿做得极好,不免想到自己家里那一绝的杭绣。

  又过一刻,磨刀的摊子前又来一人。

  走近的一瞬间,他诧异地喊道:“孟先生?您怎么在这儿?”

  孟庭许抬头,一看是秦公馆的家仆。

  这也太巧了,竟然在这里都能遇上他家的人,还撞见自己补衣服时的窘相,站不起来跟他打招呼,只好问:“你也是来磨刀的?”

  家仆嘿嘿笑了声,说:“是,管家说后日要准备家里的宴席,叫我出来把厨房工具都重新打磨一番,到时候别耽误了厨房的活儿。”他把刀具都拿了出来,“张师傅磨刀的手艺远近闻名,我们都爱上这里来磨刀,要是遇上他挑着摊子上门,那便不用再出门一趟了。”

  孟庭许微笑:“原来是这样。”

  他说完话,左右朝孟庭许看了看,小声问:“孟先生,您昨晚去哪儿了?”

  孟庭许一听,问:“你家大少爷找我了?”

  家仆蹬着无辜的双眼:“没有。”

  说不上来,一口气憋在心里,十分难受。

  吱地一声,街道上的汽车猛地刹住了。

  家仆道:“是二小姐问的。”

  俩人听见声音,同时向后望去。

  那是秦公馆的车,范文生在前头开车,秦淮川在后头坐着。

  家仆呀了声:“大少爷!”

  孟庭许僵直地坐在长凳上,怔怔然。

  心跳忽然加快,呼吸着,一旁磨刀的铁锈味道直冲口鼻。纵使是一口气喘着,跟死了又活了一般,只扫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家仆赶上车前,又道:“庄先生。”

  全身似乎又在这一刻化为腐肉,无数蛆虫都在伤口上爬来爬去。孟庭许再次抬眼看去,他身旁坐着庄晚。着一身墨色长衫,上好的绸缎,绣着点点黄色的迎春花。

  与自己一对比,他当真是无地自容了。

  百般滋味上了心头,手腕处的脉搏肉眼可见地跳动异常。

  双方僵持了会,谁也没打算主动打招呼。

  还是庄晚先开口了,对着孟庭许礼貌问好:“孟先生,又见面了。”

  这时,大姐也补好了衣裳,把他的衣摆放下。

  孟庭许站起身回礼道:“庄先生。”

  秦淮川开口,问家仆:“海螺都采购好了吗?”

  家仆说:“您请放心,我一早就去海湾的渔村叫人定了新鲜的。后日天不亮就出海去捞,保准新鲜的呢!”

  秦淮川点点头:“做得不错。”

  似乎是第一次得了赞赏,家仆脸上表情忍不住的开心。

  孟庭许付好钱,心里只盼望着秦淮川赶紧走。他不想跟他一同回公馆,便打算抄小道步行,这么一来,刚才尴尬的场面也能半道消化消化。

  秦淮川靠在车窗上,端着下巴凝视他,上上下下瞧了好几眼,最后落在他的手腕上。默了会,问:“看不见我吗?怎么不跟我打招呼?”

  一副轻佻样儿,越看越心烦。孟庭许回头走着,管他说什么,都不去听。

  秦淮川叫范文生:“跟着他。”

  于是,一人一车,就这么并排着走在大街上。

  庄晚抱着手臂往椅座上一靠,笑着说:“你这样,换我我也不想跟你说话,怪不得人家烦你。”

  秦淮川呵了声:“我?我什么样?”

  庄晚说:“你好歹给人留点面子,他昨天肯定是有要紧事找你,你假装冷漠就算了,还跟我说不认得他,他听了心里能好受吗?”

  也不怪孟庭许现在将他当成个空气,眼里看不见他。昨天他是脑子抽了,看见冷青松对他那样,一时气的。

  便说:“你就瞧好吧,你以为他是有心肝的,其实他是最没心没肺的。你以为他真的在乎?你看他那表情,巴不得我死了。”

  庄晚无奈地笑一笑:“假说他真的没心没肺,他也不会这样对你。倘若心里在意,才会对你这样的态度。”

  秦淮川心里早就有数,嘴上虽不说,两只眼睛却死死盯在孟庭许身上。

  他拍了拍车门,探出头去对着孟庭许说:“上车,等你再这么慢慢走,天都黑了。”

  孟庭许冷眼扫了扫他,依旧闷头走在前头,甚至还加快了速度。

  这人哪有车快,范文生踩下油门,加快了点,又并排上。四周的人投来异样的眼光,纷纷朝他看去。

  孟庭许不喜欢这样的注视,停下脚步说:“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没碍着你,你也别挡着我。”

  秦淮川一听,乐了:“这路这么宽,我怎么就挡着你了?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也不会限制你的人身自由。就好比你昨晚没回家,我不是也没过问吗?你看,我碍着你什么了?”

  一想,他真的没问。心里被什么刺了一下,窘然看向他。

  “既然这样,那你就别跟着我。”

  “我没跟着你啊,又不是我开的车,我就是个坐车的人,司机怎么开,我就怎么坐。”

  越听越荒唐,秦淮川就会耍嘴皮子,堵得他气愤,又加快了脚步。

  秦淮川见他不说话了,更来劲儿:“你到底上不上车?不上车我就下来抱你了!你看这后车座如此窄,只好委屈你坐在我的腿上了。你看成吗?”

  愕然一顿,孟庭许猛地停下脚步。

  这种事情他真的做得出来的!

  不提范文生,就说庄晚吧,庄晚还在他旁边坐着呢,他就敢这么说。这回不仅让他难堪,还当着别人的面用轻浮的混账话戏弄他。

  孟庭许又气又恼,想起金凤鸣骂他的话,学了一句,开口凶道:“你有病?”

  秦淮川饶有趣味地笑了,他还会骂人了,也不知跟谁学的,说:“是我糊涂了,万万不该威胁你的,这样,我求你,请孟先生上车。”

  庄晚在一旁看着,先是觉得有意思再到震惊,他秦淮川居然开口求人。那人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才,也跟着来了兴趣,朝他望去。

  孟庭许耳根红了,这又是戏弄他的。好坏不管,咬着唇,默默的伤心。

  庄晚小声说:“你别再开他玩笑,我看他真的生气了。”

  秦淮川叫范文生停车,对着孟庭许喊:“不上车是吧?我来抓你了!”

  孟庭许诧异地顿了顿,吓得往后一缩。

  他推开车门,也不管孟庭许如何挣扎,把人往副驾上一丢,关上门说:“不准跳车,敢跳车我就抱着你坐!”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早知道就该让他那天流血流死。

  孟庭许坐在副驾室,一肚子闷气,心里的刀磨得比那老师傅还快。

  到了秦公馆,三人进了客厅,管家上来说:“少爷,已经给庄先生收拾好了客房,请问是现在去帮他把行李搬来,还是......”

  秦淮川说:“现在。”转身又对庄晚说:"你先休息,要是等太太们知道你来了,肯定拉着你不放,怎么也要唱几首曲子才肯放你走。"

  庄晚笑:“说得也是,都听你安排。”

  他看向孟庭许,孟庭许立即朝他拱手,二人谦让,对视微笑。

  他跟着管家就去歇着了。

  等人走远,秦淮川见他愣在一旁,伸手去拉他。不想孟庭许猛地甩开他的手,怒视他:“请自重!”

  态度强硬,今天就要跟他一刀两断了似的。

  “我想看看你的手。”秦淮川也不恼。

  “有什么好看的?”孟庭许说。

  秦淮川摊手:“好吧,那你告诉我,昨晚你跟冷青松去哪里了?”

  一想到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孟庭许语气冷淡,说:“我跟他去哪里干你何事?”

  “你还在生气?”

  “我没有。”

  秦淮川坐下,叫听差的进来,端了药和纱布。

  “你先过来,把手重新包扎了,不然等会晚饭的时候,幼芝见了肯定要哭的。”

  提到孟幼芝,再看自己的手,只好走过去坐下:“我自己来。”

  “你自己怎么弄?”

  没办法,只能任由他给自己上了药,又重新包扎。

  说起来,昨晚自己什么时候包扎的伤口?他只记得用白酒消了毒,然后就睡了。孟幼芝一直在秦公馆,根本没出门。难不成是秦淮川?也不是,家仆都说了,秦淮川问都没问他,怎么可能半夜跑到他家里来。

  想到这,只能是冷青松了。

  似乎还沉浸在回忆中,孟庭许心生愧疚。要不是冷青松昨天在护兵面前维护自己的尊严,还打了那护兵,不然自己真的是受尽讥讽。

  这事还得感谢人家。

  也可能是因为自己拒绝了他,所以才偷偷跑来给自己的手包扎。再想下去,表情也没那么好了。

  秦淮川看见他木讷的表情,眉头紧锁,以为是自己手上重了,赶紧托起他的手放在嘴边,轻轻给他吹。

  等孟庭许回神,就见他认认真真地对着伤口敷药。

  心中生疑,这人跟个千面狐狸似的,到底哪个是他都不知道了。于是问:“后日就要请梁羽声和吴从水吗?”

  秦淮川说:“是,把他们晾的时间也够长了。后日请他们到家里,再加上庄晚也在,这两人喜欢听戏,他是个大用处。”

  原来接庄晚来公馆住是因为这个。

  还以为是他喜欢。

  “我还以为你们是朋友。”

  秦淮川打好结:“有一年去北平出差认得的,他正逢困难之时,我花了两万块请他唱了一出风花雪月,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此后就说要报答我,还这个人情。他师出大家,可惜不是房山龄的亲生儿子。不然也不会有人这么对待他,我帮了他,他看上我的身份,我利用他,各取所需罢了。再者,有了他,与人结交时,你才好投其所好。梁羽声和吴从水都好这口,我这算是成人之美。”

  孟庭许看他目光,有些心虚,说:“我看他真心实意待你,也不见得是你口中说的那样互相利用,你别把人心想得这么坏。”

  秦淮川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问:“你从哪里看出来他不是利用我?你当真懂他是用真心对我的?如果我没有这重身份呢?你觉得他还愿意结交我吗?”

  沉思片刻,孟庭许抬眸正视着他,道:“他是真心的,从哪里都看得出来。旁人他不见,唯独偏偏见了你。你说要接他来公馆,他就跟来了。要他去给梁吴二人唱戏,他也答应了。这不是真心,又是什么?你都说了他师出名门,那也算得上是艺术家了,这种人少什么都不会少了骨子里的傲气。是对戏曲的尊敬,不是那么轻易的就去献唱。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想不到他为什么这么做。”

  一通分析,说得有理有据。

  “还有这层意思,受教了。我这个人不爱听戏,不懂这些,你要跟我说跑马的话,我倒是能说出个一二。”

  “你不懂不怪你,事成之后,你也别只给点钱就把人送走,最好留下来住几天,表明你的心意,也别叫人家寒了心,当成是工具。”

  一番琢磨,秦淮川明白地点点头。

  “这方面还是你最懂,不过我还是得说一句,这人就没有不自私的,私心都有的,你也别看谁都这么单纯,免得你被骗。”

  孟庭许略赞同:“道理我都明白,我要是被骗那也是被......”

  “被什么?”

  他当然不肯再说话,自然是被秦淮川这个畜生骗了。

  总是说到关键处他就闷声不响了,秦淮川暗想,以后一定得治治他这个毛病,思忖了下,调笑着说:“我看冷青松抓着你的手时你好像特别生气,怎么现在我抓你的手都这么久了,还没什么反应,他昨天跟你说什么了?”

  孟庭许脸色微变,抽出手:“没说什么,只是为他父亲要收我做义子的事情争论起来了。”想了下,便把冷青松其他的话隐藏下来。

  “冷世诚要收你做义子?”

  秦淮川眼前一亮:“你怎么答的?”

  孟庭许用衣袖盖住手腕,说:“我原先想的是拒绝他,但是一直没机会说。昨天跟青松一起时,正好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了,我觉得,也行吧。”

  这么说,还是在乎自己的。秦淮川乐了,说:“好哇!你要是去拜干爹,我提红绸牌匾去冷府。摆八十八张桌子,给你庆祝三天!”

  也不知这话是怎么了,惹得孟庭许心里一阵好笑,说:“你摆那么多给谁看呢?”

  秦淮川勾起一丝笑:“想给谁看就给谁看,总之你既然这么想,那就趁早赶紧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心头越发快活,恨不得站起来抱着他转上一圈。

  冷青松往后就是他的义兄,有了这层关系,就再也不用担心孟庭许会被他给抢走。

  孟庭许听得不对劲,问:“什么夜长梦多?”

  这时,管家过来说:“大少爷,孟先生,晚饭好了。”

  晚上饭桌上又多了个人,庄晚成了各位太太的香饽饽,说什么都要请他唱一曲。

  庄晚腼腆一笑,起身,黏着兰花指,唱了一段《借东风》。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唯有秦淮川,看着桌上的菜,先是给孟幼芝盛了碗蹄花汤,又去给孟庭许夹了虾。伸手一把将他的椅子拉近自己身旁,小声说:“上回见你剥虾很不错,今日我坐近点,好生学学,请老师赐教。”

  孟庭许啧了声,忙看向各位太太。见她们都被庄晚的声音吸引,无人在意他们俩,于是瞥了他一眼,问:“你没手?”

  放下筷子,用手剥好,说:“你三岁小孩儿?剥虾还用教吗?”

  随后将虾丢进他的碗里,又想自己很是没出息。

  秦淮川得了便宜,一口将虾放进口里,嚼得甜滋滋。

  接下来这两天,秦淮川吩咐厨房要顿顿都有虾。清蒸虾、蒜蓉虾、炸虾、烤虾、爆炒虾。只要是虾,无论什么菜系,通通上了桌子。

  吃了四五顿,各位太太见了虾就想吐。秦真更是一头扎进饭碗里,苦叫:“哥!我真的不想再吃虾了!”

  这日,不吃虾,改成了海螺。

  梁羽声和吴从水一进秦公馆就已经闻见了海螺的鲜香,管家招呼这二人走进大厅。

  又上二楼去告诉秦淮川。

  秦淮川正靠在沙发上听孟庭许给秦真上课,知道二人来了,慢慢给自己泡了一盏碧螺春。

  喝完,孟庭许的课也已经上完。他心满意足地慢慢走下楼,拐进大厅。

  二人一见秦淮川便起身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