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希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一场荒诞的梦。

  那被他从小养到大,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虫崽,以一个保护性的姿态将他最爱的雄虫挡在身后,却将自己视为了洪水猛兽。

  “哈。”

  兰希想笑,不知为何却没了力气,唇角慢慢拉平了:“陆璟,你是什么意思。”

  “你是要和我作对吗?”

  兰希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平静的面容下隐藏着滔天怒火,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引爆。

  然而陆璟却并不感到害怕,他知道亚雌现在正处于极端失控的状态,试图安抚他的情绪:“雌父,我不是这个意思。”

  兰希的目光落在断裂的手环上:“那你是什么意思。”

  陆璟说:“雌父,我们谈谈好吗。”

  兰希还没说话,陆轻见状赶紧拉住幼崽,他对兰希的情绪很敏感,见状也顾不得平复自己险些蹦出来的小心脏了,急道:“崽,你先别过去。”

  除了自己跑路那回,陆轻没见亚雌露出这么恐怖的表情过,他担心虫崽会被迁怒。

  陆璟有没有被迁怒不知道,兰希是被激怒了:“好啊,真是好。”

  也不知是不是气到极致,碧绿色的眼眸都凝成了一道竖线:“你们俩父子情深,到最后我才是恶人。”

  陆轻:“不是,他、我、我们只是……”

  “好了,雄父,您在这等我就好。”在事态升级前,陆璟拍了拍雄虫的手背,小大人似的道,“我和雌父谈谈,马上就回来。”

  语罢,那对流光溢彩的虫翼被收回了背部,陆璟利落的跳下床,把即将爆发的亚雌拉走了。

  “等——”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不等陆轻做出什么反应,虫崽就已经关上了门。

  脾气上头的时候会说出多难听的话,陆轻最近深有体会,下意识就想追过去,结果一步没迈开,差点摔个狗吃屎——

  兰希把脚环的重力限制升到了最高级。

  陆轻:“………”

  不是,这人什么毛病。

  兰希和陆璟没有走太远,主要是兰希盛怒之下甩开了幼崽的爪爪。

  “策反艾尔尼斯,绕过庄园监视网,还破坏我的手环……”兰希抱臂看着他,碧绿色的眼眸幽幽的,神色难掩阴沉,“你很行啊,陆璟。”

  “真是我生的好虫崽。”

  陆璟知道亚雌生气了,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雌父,我只是担心你们。”

  兰希讥讽道:“我们的事不需要你担心,你现在应该立刻马上回帕菲克军校上学。”

  陆璟摇摇头:“我会回去的,等您解开对雄父身上的枷锁之后。”

  兰希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短促的笑了一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陆璟。”

  “你猜我为什么要锁住他?”

  不待陆璟回答,兰希就上前一步,视线牢牢的锁着他,“因为他要和我离婚。”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他不要我们了。”隐藏在怒火之下的是一种深切的悲哀和无力,兰希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我不会解开限制。”

  “今天太晚了,明天让艾尔尼斯送你回学院,在下一个长假来临前不许再回来。”兰希眼里没有半分温度,他的心情差极了,态度更是强硬,“好好上你的学,不要再做多余的事。”

  兰希语罢转身离开,而陆璟却抢先一步拉住了他的衣角:“雌父……”

  兰希已经失去了交谈的耐心,回眸警告道:“陆璟,我养你到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在这种时候和我作对的。”

  陆璟却很坚持:“雌父,可这样做是不对的。”

  “我错了?”兰希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而震惊过后,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席卷了他,他没想到自己一手养大的虫崽会这样说。

  “我想留下他,留住我们的家,这样也有错?”兰希语气咄咄,“指责我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这样做,他早就走了。”

  “你以为你回来的时候还能见得到他?”

  兰希说的话一句比一句重,到最后甚至是质问的语气。

  而陆璟并没有同他争吵,他知道这不是亚雌的本意,于是静静等他发泄完怒气,才轻声说:“可是您这样,只会把雄父越推越远。”

  兰希的气息陡然一凝,连瞳孔都微微缩紧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狼狈的移开视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您知道的。”陆璟牵住自家雌父冰凉的手,似乎想要为他驱散深夜的寒意,“您也知道他在怕您,知道这些强硬的手段只会让雄父更想远离。”

  “您在一点点切断和雄父之间最后的可能。”

  兰希闻言就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勉力维持的气势在这短短几句话间化为了泡沫。

  “陆璟,你什么都不懂。”兰希的语气里有一种深深的疲惫,略显无力的靠在墙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支撑自己不倒下,“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陆璟摇了摇头:“雌父,也许如您所说,我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我无比确信一件事。”陆璟很认真说,“那就是您爱雄父,雄父也很爱您。”

  “您吃了那么多苦,才等到雄父回来我们身边。我知道您并不是真心想这么对他,只是不想再一次失去。”

  陆璟仰头看着兰希,碧绿色的眼眸纯粹而澄澈:“可在所爱面前要克制天性中的卑劣欲望,尊重包容彼此的一切。”

  “这是您教我的,您忘记了吗?”

  幼崽的声音很轻,但不知为何每个字都像是千斤一般,重重的砸在兰希耳边,他神色复杂,沉默着不知说什么。

  陆璟蹭了蹭亚雌的掌心,像是幼年还是小豆丁时那样,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雌虫父亲,连虫翼什么时候伸出来都不知道。

  “雄父从前大抵是受了很多的委屈。”陆璟说,“他的勇气很少,却也很珍贵。”

  “您不要那么对他,好吗?”

  “……”

  —

  陆璟刚回到房间,就看到他家雄父受制于脚环不能动弹,正伸长了脖子往外瞅的模样,看得出来是急坏了。

  “雄父,我回来了。”

  见虫崽眼睛明亮,情绪也正常,陆轻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怎么样,还好吗?”

  陆轻顿了顿,试探性的道:“……没起冲突吧?”

  陆轻知道陆璟可能是去说手环的事了,那手环现在可是兰希的逆鳞,谁提谁死。

  克里特上次提了一嘴,被他一通扁不说,还发配到异星清剿星兽,听说昨天才回来。

  虽说陆璟是他生的,但难保现在杀疯了的兰希不会迁怒。

  如果陆璟是为了帮自己才被迁怒,这让陆轻更不能接受,他其实并不想虫崽被牵扯进大人之间的事情里。

  更不想因为这个原因让他们父子之间产生隔阂。

  陆璟是兰希九死一生生下来的,又那么辛苦的养到这么大,如果虫崽和他闹不愉快,兰希肯定会很伤心的。

  而陆璟闻言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说:“怎么会起冲突,那是雌父啊。”

  陆轻:“。”

  就是因为那是兰希他才担心的好不好,刚看亚雌那架势,简直是要把所有人都突突了。

  陆璟托起陆轻的手,背后虫翼生出,一点点的切割手环,一边切一边说:“雌父很通情达理的。”

  陆轻:“……啊这。”

  这就很难评。

  陆轻只能说:“那就好,那就好。”

  又问:“那兰希……他没事吧?”

  陆璟手上的动作一顿,略显忧愁的说:“雌父生气了。”

  “我嘴巴笨,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消气。”虫崽眼巴巴的看着陆轻,“等明天雌父来了,您帮我说些好听的话,哄哄行吗?”

  不知是不是陆轻的错觉,总觉得陆璟好像是在给他挖坑,但偏偏虫崽又是一派真挚无邪的模样,看上去要多真诚有多真诚,陆轻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

  “好……”

  陆璟在雄虫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给自己比了个耶。

  心情好效率就高,陆璟很快把另一个手环切开了。

  “雄父,抬一下脚。”

  陆轻“哦”了一声,努力伸腿,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动不了。”

  兰希没解开重力限制QAQ

  陆璟扑扇着小翅膀,飞到床尾:“没关系,那我过去……”

  “够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

  陆璟慢半拍的抬起眼,只见亚雌不知何时来了,就靠在门边注视着他们。

  “雌父?”

  兰希应了一声,然后走过来拨开虫翼:“不可以取下来,陆璟。”

  陆璟见状有些搞不清状况:“雌父,您刚才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我没答应过。”兰希又冷冰冰的看向陆轻,说,“手伸出来。”

  陆轻不明所以的伸出爪子,然后只听卡擦两声轻响,两个崭新的手环拷了上去。

  陆轻:“…………”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兰希非常迅速的在手环和脚环上分别摁了两下,所有的重量一瞬间都消失了,而手环也逐步缩小,最后定格成普通镯子大小。

  “重力限制暂时解除了,只要你不离开庄园,其他地方随便你去哪。”

  陆轻闻言不可谓不惊讶,兰希竟会允许他自由行动:“兰希……”

  陆轻正想说点什么,而兰希已经冷着脸走了,只留给陆轻一个残酷的后脑勺。

  卧室门被他摔得震天响。

  陆轻:“……”

  陆璟:“……”

  “雌父没事吧。”

  陆璟小小的脑袋瓜cpu都快干烧了,解开了手环的重力限制,说明自己的话雌父应该是听进去了。

  但是雌父看起来怎么好像更生气了,而且也没有把枷锁彻底解开。

  雌父到底在想什么?

  陆轻从来就没懂过兰希,闻言挠了挠头,神色更是茫然:“不清楚,应该没事吧。”

  陆璟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他把雄虫从床上薅起来,推着人往外走:“雄父,您快去哄哄他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