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轻决心要做一件事的时候,谁也劝不动他,跑路的时候如此,现在亦如此。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还要脸。

  陆轻坚守住了节操和医嘱,没让兰希得逞,盯着对方吃了药,又喊来护士给他扎上针输营养液。

  欲求不满的亚雌气压低,兰希面上不显,但猜也能猜到他心情不美妙。

  陆轻不瞎,但是没搭理他,要是搭理了,那遭罪的不还是自己。

  陆轻还是很会为自己着想的,摸了摸鼻子装作没看到,摊手道:“兰希,我觉得我还是需要一个终端。”

  兰希闻言一顿:“您要终端做什么。”

  他不可避免的想到某些不大愉快的事。

  陆轻一点没在慌的:“帝国合法公民,终端自由的权利都没有嘛。”

  再说了,他都已经暂时不打算跑了,要个终端怎么了。

  他还有好些事想问医疗官呢。

  兰希定定的看着他,似乎想要分析他的真实意图。

  陆轻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正要说点什么,却听亚雌忽然轻笑一声。

  “终端可以给您。”

  陆轻都还没来得及惊讶兰希今天竟然这么好说话,就听他紧接着道:“但您总要给我一点好处吧。”

  兰希意味深长的说,“艾德里家族的虫从来不做赔本买卖。”

  “……”

  得,那看来就是不给了。

  换做从前,面对威逼利诱陆轻大概就直接妥协了,但他现在背负着重大的使命,不能这么纵容黑恶势力。

  陆轻忍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俯下身体,慢慢贴近兰希,“行吧。”

  兰希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咔哒一声,随后手腕一凉,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兰希慢半拍的垂下眼,就看到自己手腕上的终端不翼而飞,出现在了某只雄虫手里。

  陆轻扬了扬他的终端,略显得意的挑眉:“抱歉,那我只能先用你的了。”

  兰希:“……”

  都还没说什么,陆轻就一刻也不带停歇的溜到了离他最远的沙发上窝着,舒舒服服的刷起终端来。

  会议早就开完了,兰希一点都不介意雄虫用自己的终端,但看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兰希微不可察的皱起眉:“陆轻……不要离我那么远。”

  “您不愿意,我不会对您做什么。”

  陆轻对他的话表示怀疑,装做没听见,头都没抬一下。

  山不就我我就山,换做平时,兰希早就自己贴过去了,但此刻却因为输液的关系,行动被极大的掣肘着,不得不留在原地。

  “过来陪着我好吗?我一个人会害怕。”

  陆轻心想你是哪门子的一个人,试图和他讲道理:“我只是坐的远了点,又不是走了。”

  兰希不管这些:“您知道的,信息素依赖症患者缺少安全感,离不开虫。”

  那没得依赖症的时候怎么没见您矜持。

  陆轻正要反驳,一抬眼就看到亚雌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活像是陆轻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

  看上去要多凄凉有多凄凉。

  兰希本来只是装装样子,但见陆轻不理自己,心里难免产生一些真切的委屈。

  陆轻见状没忍住抽了抽唇角:“这些都是费尔南医生说的,我认真遵守医嘱是为了谁?”

  兰希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为了谁?”

  陆轻:“…………”

  陆轻晒干了沉默。

  他难得想做一次好事,结果连当事人都不知道。

  陆轻略显糟心的看了他一眼,“没谁。”

  兰希慢半拍的意识到什么,眼睛一亮,碧绿色的眼眸仿佛密林深处被照亮的湖泊,闪着细碎的光。

  “您是为了我吗?”

  陆轻侧过身,只留给亚雌半个冷酷的后脑勺。

  “……”

  没有否认,其实已经足够说明答案了。但兰希就是想从他口中听到。

  “陆轻?”

  “您告诉我呀。”

  “理理我好不好。”

  “过来好吗。”

  意识到陆轻对自己的在意,兰希的语调一声比一声轻快,到最后,又说:“您过来,我给您买终端好吗?”

  饼都画上了。

  “啊行。”陆轻秉持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的原则,敷衍的说,“等你输完液我再过来。”

  兰希:“……”

  出去一趟,怎么还长心眼子了。

  兰希见说不动陆轻,沉默了一会儿,用没扎针的右手覆上左手手背,看上去要拔针头似的。

  陆轻眼角的余光瞥到,顿时惊的肾上腺素飙升,三步并一步,攥住他的手腕。

  “你做什么——”

  要不要这么狠,输液不过半小时的时间都等不到。

  兰希神色无辜,动了动唇,正想说点什么,陆轻已经握住他的指尖检查起针头来。

  见针头没被弄掉,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陆轻瞪他,“疯了是不是,瞎动什么。”

  兰希说:“我只是想离您近一点。”

  “那也不能瞎拔针啊。”

  陆轻跟他在一起那么久,知道他是疯子,但没能想到几年过去疯成这样了,没好气的道:“流血了怎么办。”

  “不会的。”兰希眨眨眼,又去摸手背。

  还来?

  陆轻暗骂一声就伸手去抓他,结果一个没抓住,就见他覆住手腕,然后一声脆响,输液管的长度开始收缩调节,兰希又在输液架上按了一下,然后原本被固定住的输液架,就凭空放下了两个轮子,变成了可移动的。

  “我只是想调节一下,好到您那边去而已。”兰希略带笑意的看着他,“您以为我要拔针吗?”

  陆轻:“………”

  靠。

  “不会的。”兰希用没扎针的手牵住他的,眉眼弯弯,狡黠的像一只狐狸,“雌虫不自爱,就像烂白菜。”

  “我不会做这种事。”

  兰希其实很清楚,对于陆轻只能来软的,威胁和恐吓只会让他越退越远。

  毕竟他的雄虫,胆小又善良,还嘴硬心软。

  兰希挠了挠他的掌心,又说:“这还是您教我的呢,记得吗?”

  陆轻糟心的看他一眼,挨他旁边坐下,明明最讨厌被人拿捏,但面对亚雌时却又总是一点办法没有。

  陆轻恨恨的拿背对他,以保留自己最后的倔强。

  然后他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闷闷的笑。

  陆轻:“………”

  可恶啊。

  兰希又挨上来,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不安分的手指戳他的背:“陆轻,你还没回答我呢。”

  还没完了是吧。

  “那您告诉我嘛。”兰希叹气,心说雄虫怎么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给您买终端好不好?”

  “星舰?游艇?”兰希说,“您想要的都可以哦。”

  “呵呵。”

  我才不会为区区几亿金币而折腰。

  “输你的液吧。”

  陆轻非常冷酷的把人推到一边,然后搬起小板凳挪远了一点,是刚刚好让兰希碰不到的距离,不远,但也不会被兰希骚扰到。

  陆轻满意了,开始用兰希的终端刷星网。

  输液架的轮子还没收上去,兰希在考虑要不要过去继续骚扰他。

  然而手还没碰到手背,就收货了陆轻一个不善的眼神。

  #你动一下试试#

  兰希被瞪了也不生气,好脾气的笑了笑,然后乖乖缩回手等营养液打完。

  陆轻满意的收回视线,专心逛星网。

  一夜过去,议会首脑D区遇袭的事以如星火燎原之势迅速传遍了整个首都星。

  陆轻刷了半天,奇怪的是,无论是议会还是艾德里家族都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风波愈演愈烈,现在外面说什么的都有,陆轻看的直皱眉头。

  什么星盗横行,首都星危矣啦;什么兰希重伤不治,艾德里家族内乱啦……相比之下,兰希非法囚禁的事倒是没有几个人在提了。

  果然,压下一个新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另一个更大的新闻取代它。

  陆轻正想问点什么,甫一抬眼,就看到兰希笑意盈盈的支着下巴看他,眼眸温柔似水。

  陆轻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么看着我干嘛。”

  兰希冲他招招手:“您过来我再告诉您。”

  陆轻忽然就不想知道了,猜也能猜到他肯定没憋好屁。

  果然,兰希下一秒就肉麻兮兮的说:“因为感觉到您爱我,所以很开心。”

  兰希的脑补能力向来是可以的,陆轻很佩服,调出网页给他看,“这些……不管吗?”

  陆轻没忘记自己的合约里还有一项是帮兰希解决非法拘禁的丑闻。

  “嗯,暂时不用。”兰希说,“还没到时候。”

  “那行吧。”

  抛开别的不提,兰希的政治手腕比陆轻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他说不用管,那自己也用不着替他着急。

  陆轻于是暂时放弃乌烟瘴气的星网,选择去骚扰费尔南医生。

  兰希的终端无法跟外界建立双向连接,不能跟外面的虫沟通,但内部却是可以的。

  陆轻很快检索到了费尔南医生,然后发过去一句话,等待回复。

  结果医疗官的手术大概没结束,好半天也不见他回话,倒把陆轻自己等的昏昏欲睡。

  虫神在上,他昨夜被枕了一夜,压根没睡好。

  兰希也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安静了好一会儿的亚雌冲他拍拍身边的位置,像一只大尾巴狼。

  “陆轻,过来休息一会儿吧。”

  “您昨晚都没睡好。”兰希十分善解人意的说,“放心,我不会对您做什么的。”

  “……”

  陆轻觉得兰希说话没有可信度,但困意就像开了闸的洪水,越来越汹涌。

  陆轻在睡沙发和睡床中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柔软的床。

  主要是沙发太远了,兰希可能会作妖。

  陆轻绕到病床的另一边躺下,盖好小被子。

  “营养针吊完了要记得喊我……”

  陆轻强撑着意识,语调模糊不清。

  兰希的目光柔软的不像话,心中酸酸软软,却又难得的平静。

  “好。”

  陆轻放心的跟周公约会去了。

  他睡的位置不远,兰希一点点的挪到他的身边,拨开他脸颊边散落的头发。

  陆轻似乎是感觉到痒,握住他的手,团巴团巴塞怀里,“……别闹。”

  “嗯。”

  兰希换了一边躺着,直到心贴着心,身体挨着身体,严丝合缝,像十年前的每一个深夜。

  陆轻醒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雄虫总是战战兢兢的,不知在害怕些什么。

  所以兰希隔绝他和外界的联系,他担心他离开,所以致力于杜绝一切的可能性。

  直到今天,直到现在。

  兰希蹭了蹭他的脸颊,然后把脑袋埋进他颈窝,听他的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

  兰希感觉到久违的心安。

  他终于有了一点陆轻回到他身边的真实感。

  兰希无意识摩挲雄虫手腕上的手环。

  好像……暂时没必要修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