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里的点点滴滴总是如此清晰,就像那个难忘的夏季其实从未远去。每每回想起过往的岁月,许多画面都仍旧历历在目,仿佛那几年的时光就是一场一旦开始便不会结束的电影,尽管中途有过暂停,但长长的进度条却永无止境。

  闻惜一直以为那就是她和方嘉禾的初吻,但没想到几年过去之后她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初吻,其实早在大一上学期的寒假就已经发生过了,只是方嘉禾一直瞒着她,还瞒了那么多年,始终没有告诉她。

  但对于当时的两人来说,即便她们抱也抱了,吻也吻了,对彼此的感情也都不言而喻了,可距离她们真正确定关系在一起时,却还有着长达好几个月的距离。

  因为当天方嘉禾实在不能久留,必须要赶回涪城,所以两人接了吻后根本来不及过多温存,方嘉禾没待多久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而她这一走,就有半个多月的时间都在别的城市打商业比赛,且她偷偷离队去机场接闻惜的事未能成功做到瞒天过海,仅在第二天就被方父得知,还挨了好一顿骂。从那以后,方嘉禾的行程就被盯得很紧,加上她又忙得不可开交,也就没什么机会再偷跑回学校和闻惜见面。

  那年的淮大是九月十七号开学的,这么一来,就导致方嘉禾再回到学校时,已是国庆节之后了。

  可她回来了,闻惜却又走了。

  只因还在国庆放假前,闻惜就接到了爸爸的电话,说是爷爷那阵子身体不太好,直觉自己可能时日无多,指不定哪天就两腿一蹬归了西,便成天念叨着多久没见过孙女了,希望闻惜能回江州去看看他。

  作为家中唯一的小辈,尽管比起爷爷奶奶,闻惜和外公外婆的感情更深,但听说爷爷身体抱恙,她怎么也得回一趟江州探望探望老人家才是。所以整个国庆假期,闻惜都待在江州,陪在爷爷的身边。

  而等到假期结束,她刚背着书包去高铁站准备回学校时,爸爸却又突然打了电话过来,说闻惜前脚刚出家门,爷爷后脚就在家里犯了病,突发脑溢血,让她别急着走。闻惜一听,在车站吓得脸都白了,只好又拦了辆出租车,立马往医院赶去。

  发生了这样的事,闻惜的确没办法再回学校了,爸爸和肖阿姨工作都忙,既不好一直请假,又不放心雇来的护工,那就只能是闻惜天天留在医院进行看护。一直持续到十一月中旬,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爷爷的情况时好时坏,就没从ICU里出来过,纵使闻惜每天都在祈祷奇迹发生,但事情终究没能如了她的愿,爷爷最后还是撒手人寰,享年七十三岁,在重症监护室里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

  那之后的半个月里,闻惜便还是没有回到淮州。家里的老人没了,光是办丧事就办了好些天,再加上一些繁杂的琐事,这里那里堆积起来,所要花费的时间就更是难以预算,所以等闻惜再次回到学校时,淮州的十二月也已经来了。

  还在古巴没回国的时候,闻惜从未想过大二的新学年会过得这样辛苦。她失去了一个疼爱她的长辈,又缺了那么多的课,还与方嘉禾分别了两个月之久。而在这个分别的过程中,她们两人又都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经常打电话,就算是给对方发消息,也通常是今天晚上发过去的消息,要到明天早上才能收到回复。明明都在国内,顶着同一片天,两个人却像是隔着一条太平洋,像隔了十多个小时的时差似的。

  也正因如此,回到学校后的闻惜自然就没空谈恋爱了,她与方嘉禾一样,基本都把心思花在了学习上。缺掉的课老师不会再讲,听过课的同学也没那么多功夫专门给她们指点,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闷头苦学。为了不挂科,闻惜和方嘉禾在那段时间简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除了去食堂吃饭,她们要么窝在宿舍,要么泡在图书馆,几乎没去过别的地方。

  最后还是赵晓楠受不了了,某天下课后,她在教学楼前堵住了闻惜,一脸哀怨道:“你跟方嘉禾是怎么回事啊?现在才大二呢,你们该不会就在准备考研了吧?咱俩都多久没一起吃过一顿饭啦!”

  十二月的淮州已经非常冷了,过不了多久就该落上一场雪。闻惜裹着厚厚的棉服,十分疲惫地说:“谁告诉你我们在准备考研?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国庆节开始,我就请了很长时间的假,缺了好多好多课都没上,方嘉禾也是。我们要是不努力一点,万一期末挂科了怎么办?”

  “可今天是圣诞节啊!”赵晓楠叉着腰,一副说教的口吻,“过节就得有点过节的样子嘛,你跟方嘉禾难道就没什么安排?”

  闻惜一愣,摸出手机看了看日期,这才恍然道:“原来今天是圣诞节啊……时间过得真快。”

  赵晓楠翻了个白眼,拖着闻惜往宿舍的方向走,很无语的样子:“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连过节都不知道。哎呀我今天其实就是好奇来了,你跟方嘉禾到底怎么样了?这学期你在学校待得不多,我也不常和你见面,只知道你天天都和方嘉禾腻在一起,那你们到底说开没啊?上学期的窗户纸,该不会到现在都还没捅破吧?”

  也是开学后事情太多,状况百出,闻惜到那时都还没来得及跟赵晓楠说说她和方嘉禾之间的事。既然赵晓楠提起,闻惜也就想了一想,回道:“要破不破吧,其实我们俩的关系,已经和情侣没什么区别了。只是我跟她这学期都太忙了,又一直在抓紧时间搞学习,没精力想别的,所以暂时还没有正式确定关系。”

  赵晓楠脚步一顿,用一种新奇的目光看着她:“那你们现在到哪一步了?”

  闻惜支吾了一下,含糊不清道:“嗯……我也不太清楚到哪一步了。”

  “你可是当事人,你不清楚谁清楚?”赵晓楠来了精神,歪着脑袋往闻惜跟前一凑,“那让我来猜猜看,你们是不是已经那个了?”

  闻惜瞥了她一眼:“哪个?”

  “就那个啊!”赵晓楠兴奋道,“接吻啊!你不是说你们和情侣没什么区别了吗?那情侣肯定是要接吻的嘛,所以你们吻了没?”

  闻惜抬头望着天,欲言又止,好半晌过去才在赵晓楠的逼问下点了头:“好吧,我们的确接过吻了。”

  “什么?真的假的!”赵晓楠失声尖叫,顿时满面红光,“好啊你,什么时候的事?居然都不告诉我!”

  闻惜有点难为情,但见赵晓楠这副模样,便也笑了一笑:“刚开学时候的事了,一直还没机会跟你说。”

  “刚开学那会儿你们就接吻了?!”赵晓楠大惊小怪的,“瞒我瞒得够久的嘛!真不够意思!”

  “什么呀,我这学期忙这忙那,又不是故意瞒你的。”闻惜略显脸红,示意赵晓楠别再大声嚷嚷,“再说你这学期突然做起了直播,简直比我还要忙,我就是想告诉你,也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对话谈到此处,赵晓楠的八卦之心燃烧得愈发猛烈,赶紧逮着闻惜又问了不少问题。听完方嘉禾与闻惜在暑假发生的一切后,赵晓楠颇为费解道:“那还真是跟情侣没什么区别了。我说你们俩也真够可以的,这都已经接过吻了,居然还没正式确定关系,简直就是两个大笨蛋!哎,今天可是圣诞节呢,多好的节日啊,你就没点打算?”

  闻惜说:“什么打算?”

  赵晓楠噎了噎,低声吼道:“跟方嘉禾表白啊!你是不是猪啊?要想正式在一起,总得有个表白的过程才行吧,不然这样不清不楚的算什么?”

  闻惜立即倒吸了一口冷气:“表白?”她设想了一番那场面,怔愣道,“可、可我从没跟人表过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赵晓楠真是哭笑不得,从包里拿出两个苹果递给闻惜,拍着她的肩说:“很简单啊,既然是过节,那苹果肯定是要送的嘛。送完苹果以后呢,你就把方嘉禾推倒,再把她摁在床上亲个遍,然后就跟她说你喜欢她,要她当你女朋友,这还不容易?”

  闻惜听得直发笑,些许犹豫道:“可你说的这个……是不是有点太直接了?”

  “我猜方嘉禾巴不得你这么直接呢!”赵晓楠充满了自信,“自从你爷爷去世以后,你多少还是难过了一段日子,我估计方嘉禾是看你心情不好,就没跟你提那些情情爱爱的事。何况你们都接过吻了,大家又都是成年人,还装什么纯情啊?不信你待会儿就按我说的去做,我保证有用!”

  闻惜捧着那两个苹果,心想赵晓楠说得也对,她跟方嘉禾暧昧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更进一步了。

  再者说,不就是表个白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不管怎么说,对于闻惜而言,赵晓楠给出的办法还是太过简单粗暴了,不够浪漫,那是赵晓楠表白的风格,不是她的。于是闻惜先一步回了宿舍,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构思了一下该如何更好地向方嘉禾表白。她先是联系了花店,临时给方嘉禾订了一束花,还特意挑了百合,之后又预订了一家餐厅,打算带方嘉禾吃顿好吃的。

  至于送了花、吃完饭以后又该做什么,那就见机行事好了,总之这个仓促的圣诞节,她还是要跟方嘉禾制造点美好的回忆才行。

  四十分钟后,闻惜暗藏着一颗激动的心,在教学楼前等到了下课的方嘉禾。两人甫一见面,闻惜便问她:“想去哪里吃饭?是去食堂,还是去外面?”

  方嘉禾十分自然地牵过她的手,说:“去外面,我有预订餐厅。”

  听见她的回答,闻惜微不可察地一顿:“什么餐厅?”

  “你前几天不是很想吃西餐?”方嘉禾看着手机,“师姐给我推荐了一家,她说这家的牛排很不错,你应该会喜欢。”

  闻惜“哦”了一声,没料到方嘉禾居然也预订了餐厅,这就有点让她意外了。但她还是尽量平淡地问:“那你前几天不是也说过想吃泰国菜吗?”

  方嘉禾摇摇头:“下次吃也行,今天毕竟是过节,我都依你,你想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闻惜赶紧道:“要是我今天想吃泰国菜呢?”

  方嘉禾侧眸看着她:“真的?”

  “当然是真的。”

  “不是为了将就我?”

  “不是……是我自己想吃的!”

  “那也行,我把这个退了就是了。”方嘉禾笑了笑,“但就不知道那家泰国餐厅现在还能不能预订,过节期间生意好,现在去可能会排队。”

  闻惜正想告诉她“用不着排队”,但转念一想,又把这话憋了回去:“没事的,反正现在还不算晚,排队就排队吧。”

  两人离开了学校,去了附近的商圈,闻惜老远就瞄见了她联系好的花店,等方嘉禾要往商场走去时,闻惜立即将她一拽,说:“走这边。”

  方嘉禾顾盼四周,问道:“不是要去吃饭吗?”

  闻惜没理她,拉着方嘉禾一路小跑至花店门口,再把自己的线上交易订单拿给老板看。

  很快,一束鲜嫩的百合花送到了闻惜手里。

  “给你的!”闻惜把那束花往方嘉禾怀里一塞,高高兴兴地说,“圣诞礼物。”

  方嘉禾眸光忽闪,看了看怀里的花,又看了看站在面前的闻惜,不知为何突然笑出了声,那表情很有些微妙。

  “你笑什么?”闻惜疑惑地看着她,“不喜欢吗?”

  方嘉禾摆摆手,又笑了两声,然后揽过闻惜的肩,边走边说:“没有,我很喜欢,谢谢你送我花。”

  闻惜说:“不用谢,你喜欢就好。”言罢又扫了方嘉禾几眼,“不过你在笑什么?我怎么感觉你笑得有些奇怪呢?”

  方嘉禾低下头,轻轻嗅了嗅花香:“哪里奇怪?”

  闻惜瞧着她,摇头:“说不出来,但就是感觉很奇怪。你是不是不喜欢百合?那你喜欢什么,我现在就回去给你买。”

  方嘉禾还是笑,笑得没力气说话。闻惜见她这样子,心里又困惑又郁闷,不明白方嘉禾到底在笑什么。过了一会儿,方嘉禾才收敛了笑意,抬起手摸了摸闻惜的头:“先进商场,马上你就知道了。”

  她拉着闻惜进了商场大门,乘坐电梯上楼,闻惜见她按的楼层不对,赶紧提醒道:“是六楼,你按错了。”

  方嘉禾没理她,只顾着欣赏手里的百合花。不多时,电梯在五楼停下,方嘉禾神色自若地走出去,闻惜左看右看,心道那家泰国餐厅难道不在六楼,是她记错了?

  可出了电梯抬头一看,那家泰国餐厅赫然便在楼上,分明是方嘉禾走错了。

  “你看,在上面呢。”闻惜很认真地说,“我没记错。”

  “我也没说你记错。”方嘉禾看了她一眼,唇边噙着淡淡的笑,继续向右手边转去,闻惜拧着眉毛,只得跟上她的脚步。

  两人路过一家家店铺,又路过了扶梯,闻惜正要上楼,却见方嘉禾停也不停一下,仍旧径直朝前走去。闻惜只得喊道:“喂,你怎么……”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方嘉禾忽然在前方停了下来,闻惜定睛一看——

  那居然是家花店。

  “麻烦帮我取一下花。”和闻惜一样,方嘉禾也将手机拿出来,对老板说,“是今天中午订的。”

  老板对比了一下订单信息,很快便从里屋取了一束洁白鲜嫩的百合花出来。

  就和闻惜买的那束一模一样。

  “给你的。”方嘉禾将那束花往闻惜怀里一塞,笑吟吟地看着她,“圣诞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