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岸潮>第8章 | 8.炸毛

  【挺有自知之明】

  第二天再见到苏隅时是在教学楼门口。

  那人嘴里叼了袋牛奶,迈着长腿走得笔挺阔然,并没有注意到顾淮就在身侧。他总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好似走完了这段路,在下一个拐角又会有新的事需要他去奔赴忙碌,多耽误一秒都像是对时间的辜负。

  在即将擦肩时,顾淮喊住了他,悠悠上前勾住他的肩,调侃道:“怎么上个课跟要去谈生意一样?”

  苏隅瞥了眼他搭在肩侧的手,不动声色地抖落,没有回话,走快了两步把他扔在身后。

  “走那么快干什么?你等等我。”

  苏隅脚下步子不减,声音淡然:“再不快点就该迟到了。”

  顾淮轻笑,跟过去站在他身后等电梯,这才注意到他今天背了个斜挎包。

  斜挎包?

  顾淮暗自沉思:怎么感觉这个举动像是来防他的?

  离上课还有不到五分钟,楼道里没什么人,电梯下得也快,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车厢。

  苏隅按了八楼的按钮,听见顾淮问:“今天怎么换包了?”

  “想换就换了。”苏隅垂眸喝着牛奶,答得言简意赅。

  电梯的楼层在跳动,顾淮的视线却一直放在苏隅身上。

  早八对每个大学生来说都是一种挑战,而苏隅不住校,这意味着他要起得比别人更早些才能赶上时间,大概是出门过于匆忙,这会儿他的发丝还是凌乱的,最顶端的一部分头发微微卷起,整个人看上去像还没醒神。

  看了一会儿,顾淮出声说:“你炸毛了。”

  他说得没头没尾,苏隅没往字面意思上理解,不明就里地撩起眼皮看他。

  他的眼睛生得狭长,但并不小,睑裂细长,内勾外翘,双眼皮薄而窄,顺着眼型流畅自然地向外延伸。这样一双眼睛,不笑的时候略显凌厉,看人时总觉得带着点不好相处的距离感,然而此刻他咬着牛奶吸管,漆黑水润的瞳仁自下而上抬起,再搭上头发上翘起的那一撮呆毛,便无端显出几分反差来。

  顾淮看着看着,忍不住心痒痒上手帮他压了压。

  发质柔软,但那一小撮头发莫名倔强,顾淮的手一移开就又直挺挺地翘起来。

  跟它的主人一个样。

  顾淮轻笑出声,又觉得好玩,再次伸手想要按一按,被苏隅忍无可忍地一把拍开。

  电梯在这时到了楼层,苏隅径直走出去,将牛奶盒扔到垃圾桶,有些烦躁地用力揉了把头发,含糊着说:“今早骑车骑的。”

  他昨晚睡得不太好,半夜辗转醒了好几次,天色将明时才总算睡得安稳了些,这一觉睡得太沉,导致早上差点没能起得来,为了省去等公交的时间,他便干脆扫了辆共享单车一路骑过来。

  夜里没睡好,白天上课也没精神,一节课才上没多久,苏隅频频犯困,中途打了好几次盹,低垂着头脑袋一点一点的。

  顾淮坐在他旁边,将苏隅的状态尽收眼底,但看他困成那样便没舍得叫醒他,只伸长了身子将窗帘拉上了。

  八九点的太阳已经很烈,光线太足容易刺得眼皮不舒服,会睡不好。

  刚遮住光,再转头时那人用手支着的脑袋已经止不住地往下滑,眼看着就要不受控制地往桌上栽,顾淮心下一紧,忙腾出一只手垫了一下。

  额角磕进宽大的掌心,得到缓冲后并没有什么痛感,但本就睡得不安稳的苏隅还是醒了。

  顾淮低头,跟他刚睁开的眸子对上。

  大概是被惊醒的缘故,苏隅还有些懵,跟他对视了几秒后才回过神来,把头抬起来,茫然地四处望了望。

  讲台上老师还在上着课,兴许是上早八大多数学生都没精神,老师开始操作着点名系统准备抽人回答问题。

  一个个名字在大屏幕上滚动而过,台下终于不再死气沉沉,发出了轻微的躁动。

  顾淮在阵阵翻书的声响中问:“昨晚熬夜了?”

  苏隅摇头,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沙哑:“没睡好。”

  他说着拿手使劲揉了揉眼睛,晃了几下脑袋想把瞌睡虫赶跑。

  教室在这时陡然安静下来,苏隅隐约听见周围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不由抬头看向讲台。

  投影上的滚动已经停下,上面赫然出现“苏隅”两个大字。

  带着眼镜的圆脸女老师在台上问:“苏隅同学是哪位?”

  周围的视线齐刷刷扫过来,苏隅脸上的表情呆滞了几秒,他连课都没听,更不知道老师问的是什么。

  他顶着注视慢吞吞地站起来,张了张嘴想说不会,突然感觉垂在身侧的手被轻轻碰了碰。

  他低头,见顾淮不动声色地推着自己的课本放到他的桌面上,上面已经记了些笔记,字迹潇洒,笔锋凌厉,看上去比字的主人顺眼很多。

  顾淮的手指着其中一行字,苏隅于是照着念了,圆脸老师满意地点点头,放他坐下,嘴里不忘念叨:“我知道这么早上课容易犯困,但该听的课还是得听,个别同学如果觉得困可以起来站一会儿。”

  经过这么一出插曲,苏隅确实彻底精神了,转头想跟顾淮道个谢,却见这人拿着个手机,神情专注,手指在屏幕上翻飞,不知道在忙什么。

  苏隅好奇地瞥了一眼他的屏幕,又默默将目光移了回来。

  在玩俄罗斯方块。

  本着不打扰他的人道主义原则,苏隅没有再说话,从包里掏出纸笔,安静地在纸上涂涂画画。

  “你还会画画?”顾淮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

  苏隅打草稿的动作一顿:“瞎画的。”

  这会儿已经是课间,周围吵吵闹闹,声音喧杂,顾淮挨得极近,侧着脸很认真地在观察他画的内容。

  苏隅不习惯被人这么看着,手指无意识地卷着纸边,说道:“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但学得不好。”

  顾淮不赞成地扭头:“这明明画得挺好嘛,我小时候那才叫瞎画。”

  他不懂专业上的东西,但苏隅的画稿构图流畅巧妙,打一眼看上去就十分舒服,绝不是瞎画就能有的效果。

  “你小时候也学画画吗?”

  顾淮点头,坐直了身子重新盯回手机上俄罗斯方块的页面:“不过我学的是国画。”

  “然后呢?”

  “然后?”顾淮消掉一行,“上了一天课,画没学会,先把墨水打翻了,同桌的小女孩当时穿着粉色的裙子,被我给染成了黑色,当场就哭了,家长来机构闹,第二天我就被请回家了,之后没再学过。”

  苏隅哑然:“那你还挺……”

  “挺什么?”

  “挺有自知之明。”

  “……”顾淮失笑,“我小时候报过挺多班的,但都没什么耐心,基本学几天就放弃了。”

  “吉他呢?”

  “吉他是唯一的例外,”顾淮说着又去看他的画,“你这画的什么?”

  “给赵延画的,之前缠了我老久。”

  画稿上大体可以看出蜘蛛侠的轮廓,赵延在某次看完电影后心血来潮,非得央着他给画一张,说是手绘的比海报更有纪念意义。苏隅拗不过,最终应下了,只是最近太忙,一直没动笔。

  顾淮安安静静看了会儿,眼珠子一转,问:“那你能给我也画一张吗?”

  “不能。”

  “给我画一张嘛,我刚还给你解了围。”

  “不画。”

  顾淮不甘心,把手机往桌上一放,竭力为自己争取:“怎么他可以我就不行?”

  “你也喜欢蜘蛛侠?”苏隅也停了动作,不解地转头,“干嘛非得让我画?”

  顾淮摸摸鼻子,其实他倒也不是真的想让苏隅画点什么,只是听到苏隅是给别人画的,嘴就在前面先跑一步了,忍不住想看看苏隅会是什么反应。

  拒绝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心理,嘴巴永远先于大脑做出反应,磨着苏隅不依不饶:“不画这个,画别的。”

  苏隅没应声,瞄了眼他手机上快堆到顶部的俄罗斯方块,好心提醒:“你要输了。”

  话音刚落,手机屏幕上就出现了“GAME OVER”的提示。

  顾淮:……

  他本来还以为今天能破纪录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