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昏地暗。
痛苦它以另一种方式席卷而来，不再只停留在肉体的疼，它贪婪地侵入心脏，渗进灵魂深处。
外面开始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雨打着汹涌的海浪，融成海的一部分。却说不清究竟是雨融入了海，还是海吞噬了天空的眼泪。
乔钰在疲倦中松开口，面无表情地盯着灰白的天花板，眼神空洞。仿佛一具缺了灵魂的木偶。
人生啊，真是戏谑至极。
赵泽野拇指擦过乔钰沾满血液的嘴唇，语气温柔：“不是想咬死我吗？怎么不继续了？舍不得么？”
乔钰目光终于看向赵泽野，却仍旧是面无表情。他已经被这痛麻木了。
其实他已经不太疼了，只是心里难受，难受得他快要恸哭出来。
“泽野，”他轻声说，“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这样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呢？
恋爱，是为了使自己开心，可现在，他和赵泽野，明显都不开心。
被恨意浸透的感情，只会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与痛苦中，腐烂，发臭。他们都快面目全非。
赵泽野嗤笑出声，唇角勾出邪意。
“乔乔，别开玩笑。”他手指怜惜地划过Omega白皙的脸颊，目光深情，“你答应过的，会和我永远在一起。”
乔钰怔了怔，忽而笑了一声。他就知道，和赵泽野说不通。这个Alpha有着超乎常人的偏执和疯狂，只要是看上眼的东西，就一定要占为己有。
只要他活着，就一辈子都逃不开这梦魇。
那，你快去死吧。
乔钰心想。
天际逐渐昏暗下来，赵泽野结束了这场暴虐的惩罚，将乔钰擦洗干净，放进卧室温暖的被窝里。
外面还在下雨，似乎更大了，窗户的玻璃被打得很响，隐约还能听见海浪的拍击声，和呼啸而过的风声。
赵泽野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肩部的伤口。
他在药箱里找到支药膏，手法轻柔地为乔钰上药，在那空隙里，将药膏一点一点涂抹。
乔钰任凭他这样做，手指抓紧床单，忍耐着。
末了，赵泽野擦干净手指，从后面拥住他，说：“等雨小一点，我们就回去。”
乔钰没说话。
“乔乔，刚才是我太冲动了。”赵泽野吻了吻他印着紫色标记的后脖颈，低声说：“弄疼你很抱歉，以后，都不会了。”
乔钰微微诧异。
但紧接着，他就听见赵泽野说：“订婚的时间已经安排好了，乔阿姨也很满意。订婚以后，你会搬到学校外面的公寓，和我一起住。等明年，我们就正式结婚。”
忍无可忍。
乔钰在他怀抱里转了个身，四目相对，毫无温度。
他冷声说：“你做梦呢。”
突然，他挣开赵泽野的怀抱坐了起来，赵泽野刚想拉住人，他手里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烟灰缸，狠狠地砸在赵泽野脑袋。
“砰”的一声。
鲜血，顺着Alpha的额角缓慢流下，滴到床铺里。
赵泽野震惊了好一会儿，剧烈的疼痛和晕眩混糅在一起，令他痛苦不堪，头痛欲裂。
而乔钰已经下了床，从柜子里翻出一套新的衣物穿上，准备离开这里。
赵泽野扶着头，在那痛苦里艰难适应。
他看到着急忙慌收拾东西的乔钰，靠在床上惨然一笑，无力道：“你要走了么？我以为，你会趁此机会杀了我。”
乔钰已经打包好了衣物，闻言他理也没理，直接提着包离开了房间。
没一会儿，他又折回来，在赵泽野换下来的衣物里翻出了车钥匙。
他要离开季海市，去更远更偏的地方。
忽然，他想到什么，干脆将赵泽野的手机也扔进了包里。
也是时候让赵泽野感受一下孤立无援的滋味了。
赵泽野觉得好笑。
“原来只是准备折磨我一下而已么？”
“你应该杀了我。”他笑看着乔钰，“还是，你舍不得？早已经爱上了我？”
乔钰倏地停下，回头怪异地望着Alpha。
接着，他扔下行李包，出了房间。
再次回来的时候，他手里多了一把刀。
赵泽野微怔，他仰靠着，手放下来，戳了戳自己心脏的地方，笑着说：“来，往这儿捅。这儿死得快。”
乔钰握紧刀，却一动不动。
毫无疑问，赵泽野已经彻底疯了。
“杀了我你就完全自由了。你不是一直恨我囚禁了你么？来，动手啊。”
“怎么？”赵泽野歪着头笑，似是挑衅，“舍不得下手啊？”
乔钰眸光一凛，提着刀走了过去。
他举起刀，狠狠地刺了下去。
赵泽野眼睛眨也不眨。
刀擦着他耳朵，扎进他旁边的墙壁里。
乔钰冷笑着说：“你想拉我一起下地狱？别想了，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你的Alpha啊。”赵泽野说话时眼睑微垂，这是意识正在涣散的表现。
但他还是撑着扯了一下嘴角，说：“那标记，你洗不掉的。”
乔钰眼神一狠，提起膝盖，抵住Alpha那私密的部位，微微用力：“或许，我应该把刀插在这里。”
赵泽野轻笑：“别啊。下辈子你会难受的。”
乔钰不想再跟他浪费时间。
“赵泽野，你该庆幸，比起弄死你的快感，我更在乎我自己。”他拔出刀，“如果杀人不犯法，我倒不介意脏自己的手。”
“这是你的弱点吗？”赵泽野突然怪异地笑了一下，“乔乔？”
乔钰忽感不妙，他刚想退开，赵泽野却猛地抓住了他执刀的手。
他想挣开，可赵泽野的力气却出奇的大，两个人在争抢之中齐齐滚下床。
混乱之间，赵泽野脸上的血滴在乔钰的眼角。
乔钰猛然瞪大双眸。
他感觉到刀子扎进了赵泽野的腹部，一股温热的、黏腻的液体随之流出，包裹住他的手。
那样热，那样烫。
“赵……你……”乔钰惊惧万分，不可置信地望着头顶的Alpha。
赵泽野死死抓着乔钰的手，一点一点将刀按进去。
他扯了扯嘴角，说：“你看，杀人，其实是很简单的。乔乔，别怕，别怕啊。”
“你……你疯了……”乔钰哭了出来，想抽出手，却又不敢使劲，怕一不小心把刀子带出来，赵泽野会死得更快。
赵泽野腾出一只手，带着乔钰翻了一个身，让他在上边，那样子，就像是乔钰刺了他。
他伸手从裤兜里摸出什么。乔钰在泪眼模糊间隐约看见那是一枚小小的戒指，被赵泽野的手指沾满了鲜血。
他举着那枚戒指，自嘲地笑了笑：“你说想和我订婚，我跑遍了菁南所有的珠宝店，才买下它。我满怀期待，我以为你也一样。可我的乔乔啊，你又一次骗了我。”
我爱你啊，你却只想逃。
“既然如此。”他笑容残忍，“那我们就一起下地狱吧。”
赵泽野的手垂下，戒指被他紧紧握在了手心。
同时，乔钰感觉到赵泽野抓住自己的手松了力，当即挣脱了他的手。
他惊恐地退开，看见赵泽野闭上了双眼。
他在恐惧之中颤抖地抬起双手。上面沾满了赵泽野的鲜血，红得吓人。
不，不是我，不是我……
乔钰跌跌撞撞地冲进洗手间，疯狂地冲洗着手上的血迹，把皮肤搓得通红。
“不是我！不是我！”他崩溃地低吼，泪水夺眶而出，流得满脸都是。
赵泽野，你这个疯子！精神病！
你想害我！
乔钰一拳砸到了镜子上，鲜血顺着破碎的镜面的流下，疼痛让他脑袋有了那么一刻的清醒。
他要冷静。对，他要冷静。
他扶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同样破碎的自己，开始思考怎么办。
那一刻，无数的想法从他脑袋里一晃而过。
他抬眸看了一眼旁边的毛巾，随即一把扯下，出了洗手间。
犹如凶案现场。
空旷的房间里，赵泽野平躺在地板上，腹部扎着那把水果刀，刀身几乎全部没入，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衬衣，像一个暗红的大洞。
但赵泽野的面容却十分安详，眉眼舒展，嘴角还勾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仿佛正在做一个甜美的梦。
空气里都是血腥味。
乔钰走近的时候双腿控制不住地打战，不止有恐惧，还有一种他难以名状的疼痛，在他心底细细密密地蔓延。
乔钰跪在赵泽野的身旁，颤抖着手却触赵泽野的鼻息。
感受到赵泽野还有微弱的呼吸时，他猛然松了口气。
他仔细观察了赵泽野被捅的位置，腹部左下方，只要运气够好，倒也不是一定会死。
但失血过多，这里又离市区极远，难保他能撑着最后一口气熬到医院。
而且，如果他死了，自己就是第一嫌疑人，到时候自己这辈子就完了！
【那我们就一起下地狱吧】
他想起赵泽野的话。
这话像个可怕的魔咒，萦绕在乔钰的脑海里，不断冲击着他的理智。
一个念头突然从混乱的思绪中闪过。
这里地处季海市边缘，鲜少人知，后面还有一片废弃的山头，如果他把赵泽野……
乔钰立刻给了自己一巴掌，彻底打掉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他不能把一次诬陷演变成真正的谋杀！
乔钰摸出手机，拨通了紧急医疗救护电话。
“你好，我的……未婚夫自杀，现在正在昏迷当中……是，腹部受伤，刀扎进去了，左下方的位置。我们的位置是……恳请你们派最快的直升机，我害怕再过一会儿，他会有……生命危险。”
接线员说：“好的，我们立刻派人过去。先生你注意不要拔出刀子，也不要移动伤者的位置，有任何情况，请立即联系我们。我们会用最快的时间赶到。”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乔钰当即挂断电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用毛巾小心地擦去刀柄上的指纹，消除房间里所有的可疑痕迹，尽量将现场伪装成是赵泽野自杀。
随后，他快步奔去客厅，整理好狼藉的地板，擦掉血迹。为了不引人怀疑，他又换上赵泽野的鞋子，在那里踩出新的印记。
只是，那道踹烂的门他实在无法修复。
最后，他进入房间，掰开赵泽野的手指，将那枚戒指取了出来。
他忍着反感和恶心，将戒指套上自己的左手中指。
“赵泽野，你赢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