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爻一语成谶, 上辈子容细蕊确实是活到最后的那个，至少她的命比容渊更长。
两个知悉“历史”的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心狠狠沉下去。
不止容麟身上的龙气主角光环, 还有环境。
江爻和柳云岚看似已经是这封建社会里身居高层的人，但在皇家眼里也不过是朝生暮死的浮游，想捏死他们, 轻而易举。
他们想保下一样东西也要以性命为代价。
“蜉蝣撼树、螳臂当车, ”江爻面上有了些灰败之色, “以我们的身份地位不可能和皇室斗下去, 就算拼上性命也只能给他们增添一点小小的麻烦。”
“这话说起来有些僭越，”江爻看向容渊：“如今的皇室才是盛朝最该死的一群人，他们想要谁生谁便生, 想要谁死谁便死, 律法如儿戏般被压在所谓天命之下。”
“可天命……”江爻冷冷一笑：“谁不是逆天而行才活到今日？”
“静桓君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便是世间最大的公平。”
容渊面无表情地看着江爻，奇怪对方为什么会向他投诚——明明他也是皇家出身，是其中一个‘该死之人’。
总不会是因为江爻觉得自家鬼神是个君子，是个好人就转头支持他这个同出一脉的王爷。
“我也出身皇家，你就敢肯定我和他们不一样？”
江爻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意：“几个月前, 我恍惚间做了一个梦……梦里, 只有王爷您在试图挽救这个倾颓的王朝。”
“老皇帝没几天好活，李皇后虽有野心却被她那个疯儿子捆住了手脚, 至于容麟……根本就是他毁了盛朝。”
江爻笑笑：“不过我也没那么远大的理想。”
“我救不了这个颓败的世界, 只是希望我死之后蕊儿能过上安宁平静的生活。”
“但只要他们在, 蕊儿就逃不脱被嫁人的命运。”
“王爷，我也不想选你, 毕竟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我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便如我已无法从死亡中逃脱。”
“但我相信静桓君。”虽然在那场奇异的梦中洛云升早不在人世，但梦醒之后他第一次见洛云升便觉出命运已然改变。
或许此人非彼人，但能拿住容渊又愿意向平民百姓释放善意，这样的人值得他赌一把——也只有赌一把。
江爻临终托孤，洛云升大为震撼居然又出现了一个知道剧情的人，系统终于支支吾吾地说出了真相：
曾经江爻也是系统宿主的备选之一，因为他希望世界变好的渴望也无比强烈，而且本世界重生花费的能量比异世界穿越少多了，江爻的“梦”就是它给的试探性剧透。
只是剧透之后江爻依旧心存死志，没能燃起重整乾坤的志向，诚如他之所说，江爻期望世界变好只为了从小一手带大的容细蕊能活得开心快乐，达不到重生要求的基础数值。
而且经过主系统推演，江爻在本世界的身份地位想要走到能够影响世界走向的层级实在太难了，也就比女主靠自己翻身容易那么一点点，所以很遗憾，系统只能另选他人。
最终依照未来世界意志重新选择的容渊，在无数位面里选择了和他匹配度最高的洛云升来完成救世任务。
但它没想到江爻竟然还记得一些剧透，这要意志很强大的人才能做到！
听了一通系统辩白，洛云升也佩服江爻，只可惜……
对上江爻的眼睛，洛云升承诺道：“我会尽我所能。”
“多谢。”江爻闭上了眼。
* * *
出了江爻所在的院子，容细蕊独自一人等在外面，洛云升和容渊双双停下脚步。
容渊走上前去拍拍她的肩膀，“节哀。”
容细蕊轻哼一声，“我早准备好了，没什么可哀伤的。”
“他们两个之间隔着杀父之仇，又有少年挚爱，那么多爱恨纠缠在一起，过去那十几年都过得很苦。”
“死在一起对他们来说是解脱。”
“那你呢？”洛云升问：“他们都不在了，殿下又打算如何自处？”
容细蕊眼睛微微瞪圆，像是洛云升的问题很不可思议：“我以前怎么过，现在、将来便如何过，难道他们不在了，我日子便不过了吗？”
“嫂嫂，”容细蕊眉眼一弯：“江爻把我教得很好，柳云岚也帮我许多，我不是娇养的花儿，我知道要做什么。”
“倒是……我觉得你可以把洛雅晴先放在我这儿，我挺喜欢她的，她大抵也不太讨厌我，我能像江爻教我那样教她。”
“你们两个男子带着她总有不方便的地方，把她交给我吧，我可以帮你们看好她。”
容细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容渊却只横她一眼：“自己的妹妹自己带。”
“你善堂的款项我会照旧给你，洛雅晴……”容渊回眸看洛云升：公众 号梦白 推文台 “你想放在公主府吗？”
“……不了，既然有□□，她跟着我们也安全许多。”
“明日向京兆尹报个失踪便是。”
容细蕊不大满意地噘嘴，但也没什么抢夺之意，仿佛方才说那么多不过随口一提，“好吧好吧，你们要带就自己带好了。”
“不过作为女儿家，我得要提醒两位哥哥，洛雅晴虽是女子，但你们若是一直把她养在家里她只会是长成一颗攀附于人的菟丝子，既然有□□，就让她多出门走走吧。”
“也可以来找我。”
“或者……”容细蕊话到嘴边终究又吞了下去，洛云升却福至心灵读到了她的后半句：“或者……让她易容成男子，入赘到公主府……？”
容渊顿时瞳孔震惊，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洛云升——这实在太超出他的想象了，女扮男装尚驸马……戏文里都……容渊狠狠闭了闭眼——还真有人这么写过！
只是戏文若是成真……？
容细蕊眼睛一亮，对这个聪明的嫂嫂更喜爱了几分：“便是这个意思。”
“哥哥嫂嫂自回去考虑吧，如果洛雅晴也同意，我们可以着手准备。”这便是做了自己彻底绑在“容渊”这条船上的准备，容渊虽觉得这建议惊天动地，但不可否认，容细蕊的决定让他心情舒畅。
以至真的开始考虑把洛雅晴嫁到公主府这件堪称荒唐的事。
洛云升没容渊那么多想法，纯粹就是觉得这主意不错，上辈子各国都有自己的女子剧团，男役的女生也不耽误恋爱结婚，只要洛雅晴自己愿意，他根本无所谓其他。
更何况容细蕊明显与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不同，和江爻、柳云岚混在一起十多年，封建道德在她心里不会比一文钱更重。
在失去了江爻、柳云岚保护的当下，成婚不仅能解决“被外嫁”的隐患，还能到手一个“可人”的丈夫，对身为公主的容细蕊来说，可谓一箭双雕。
容渊这老古董还在震撼中试图理清思路，洛云升和容细蕊四目相对，皆从对方眼中读到了“认同”。
剩下的只有洛雅晴的决定了。
“我带你们去接她吧。”容细蕊心觉驸马人选八成有了着落，心情肉眼可见好起来，“顺便把□□戴上。”
“劳请殿下带路，”洛云升微微一笑，拽住容渊的袖子拉着他往洛雅晴暂住的院子走，脚下生风。
洛雅晴全然不知自己的命运将在今晚迎来剧变，还在屋子里读书。
嘉悦殿下人美心善，给她推荐的书比哥哥帮挑的更好看，她都看得有些入迷了，开始幻想自己若也能学一身的本事，做个侠女该多好。
夜色深沉，洛雅晴揉揉眼睛，将灯点得更亮些——哥哥说过要在灯光充足的环境里读书才不伤眼睛。
眼睛多重要呀，得好好保护才行。
“咚咚”敲门声响起，是容细蕊的声音：“晴儿妹妹，我进来咯？”言语之间甚是熟稔，明明她们也就相似两日，这会儿听着倒像是已经认识许久的闺中密友。
“殿下快请进来。”
洛雅晴开门，迎来了三个人。
“哥！”洛雅晴眼睛一亮，没想到说要离开四五日的哥哥两日便回来，心里高兴，放下书便跑到洛云升身边，“你回来得好快！还以为要好几天才能再见到你。”
“是啊，能早回来哥哥也高兴。”洛云升揉揉洛雅晴的头，见到人却有些不知该如何与她说，这会儿他才想起来还没问容渊同不同意洛雅晴女扮男装尚驸马。
“王爷同意吗？”
一路容渊想了许多，进屋的时候心情已经平静下来，心说这会儿倒是想起来问他了。
“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反正‘洛雅晴’已经死了，弄个其他的身份也麻烦，驸马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站在一旁的洛雅晴听容渊这么说霎时愣住——她还活得好好的，怎么就说死了呢？再说弄个其他身份……驸马不就是公主殿下的丈夫吗？
洛雅晴愣住一瞬，随即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洛云升。
洛云升轻咳一声，带着洛雅晴坐下，才说：“秋猎出了一点意外，有人扮作你的模样去对付容麟，不慎跌落山崖……”
“许多双眼睛看着，哥哥也……没能将你的身份救回来。”
“所以晴儿，你必须得要换一个身份才能继续在盛京生活。”
洛雅晴瞳孔巨震，突如其来的意外消息让她脑袋转不过来，但容渊那句“驸马”一直在脑海里打转，她不是个笨人，那个更为惊悚的念头自然浮上心头。
“所以……哥哥想我换的新身份就是……”洛雅晴看看洛云升，又看容细蕊，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才问：“女……女扮男装……尚驸马？”
洛云升点头，容细蕊也点头，“是哦，晴儿妹妹入赘到我公主府，从今往后就能以男子的身份行走于世，不必一生囚困于后宅。”
“而且我是公主，驸马不能入朝为官，刚好你也能躲个清净，不必担忧学识不足被人认出来。”
“若是之后觉得危险，你还能跟我回江南，天高皇帝远，容麟只要一天想争皇位，他就一天不可能离京，有皇兄在京城牵制容麟，于你于我，都是天高任鸟飞。”
容细蕊劝说的话语一套接一套，一听就知道她打这个主意不是一日两日，想来从江爻决定“杀死洛雅晴”开始，他们就计划好了后面的退路，让洛雅晴尚驸马也是其中一环。
给容细蕊找个好驸马不如找个女驸马，还能顺势彻底搭上容渊，一举多得。
而且都是做兄长的，这点，江爻的打算倒是和洛云升不谋而合。
洛云升也想，洛雅晴身为女主体质特殊，找个姑娘比找个男人安全不知多少倍。
周围三个比自己年长的哥哥姐姐都一派淡然，洛雅晴也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震惊——哪怕她心脏现在跳快到像是要蹦出来。
见她那小兔受惊的模样，容细蕊随手拉起洛雅晴的手，把人从椅子上拉起来，和自己站在一块儿比了比。
“刚好，晴儿还比我高一些，看着也不算奇怪，到时候鞋子里稍微垫点儿东西再练习一二便也是男子的身段，再往后只要改改动作习惯，从今往后便能男装出行，挺好的。”
说完，她又感叹了一句：“洛家倒也有好的地方，不管男子女子都长得高，”容细蕊看了眼洛云升，“嫂嫂的身量也不比皇兄矮几分，也是英俊潇洒的。”
容渊伸手点了点容细蕊的额头，示意她少拿洛云升打趣。
容细蕊微一耸肩，两手搭在洛雅晴肩上，语气严肃：“总之我们都同意你尚驸马，只要你愿意，其他的事情自有我们安排妥当。”
“晴儿妹妹只需给我们一个答案，同意，或者拒绝。”
“无论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们都能理解。”
“毕竟女扮男装尚驸马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你要花大量的时间去学习如何做一个男人，却又永远成不了一个真正的男人，甚至连与其他男子相处都要处处谨慎，稍一不慎露馅，我们四个人谁都没好果子吃。”
“你这里若是出了纰漏，便是欺君罔上，到时候……”容细蕊勾起唇角，“就只有造反一条路可走了。”
脑子一片混乱又感觉有点清醒的洛雅晴：“……”感觉责任好重大！
容细蕊自认为把该说的都说了，便回身向洛云升、容渊道别：“皇兄与我一道回去看看吧，嫂嫂肯定也有话和晴儿妹妹说，咱们就不打扰他们了吧？”
容渊看向洛云升，洛云升点点头，“去吧，兹事体大，我和晴儿单独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