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柳云岚的时间得挑, 洛云升知道,容渊这叨叨一堆显然是有所误会,便解释道:“自然不会找到人府上去。”
容渊看出来自家这鬼神像是有了其他的主意, 反倒松了口气:“那你的良辰吉日在何时?”
洛云升目光投向远处的院墙,不谈这个,转道:“算算日子, 今日应是刘静之义诊的日子吧?”
容渊一愣, “刘静之何时告诉你了义诊的时日?”
就知道那日在正厅刘静之字字句句都入了容渊的耳, 洛云升甚至都懒得与之计较“偷听”的事儿, 反问容渊:“他没告诉我,我就不知道?”
容渊闭了闭眼,忍住某种忽然涌上来的情绪, “是了, 不必他说你也能知道。”
只是容渊这辈子大抵都不能知道这世上还有“系统”这种神奇之物,一直在帮洛云升剧透, 连着这义诊的日期也是。
原著中,“洛云升”死后,洛雅晴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困境,洛家将她养在外面的院子里便是为了方便容麟来找她“私会”。
容麟一开始还披着人皮,准许她做一些想做的小事来展现自己和其他男人不一样的“大度”, 可寻了一圈也找不到什么他觉得洛雅晴可以做的事情, 又觉得洛雅晴还是待在他身边最妙,便一直拖着, 残忍地剥夺了她本就少得可怜的希望。
最后还是洛雅晴自己悄悄出门, 发现了刘静之的义诊铺子, 知道这是哥哥生前好友开的铺子,她便想着这样关心亲近的熟人或许能让容麟放下心, 让她去帮忙,也让她喘一口气。
等打听好了开诊的时日,做了她能做的所有准备,才找了时机向容麟提起。
可容麟毕竟不是个东西。
他假意答应洛雅晴,在洛雅晴去了一次后强令刘家逼迫刘静之关了义诊铺子,便连刘静之本人都不知被他弄到哪里去了。
总之,从那以后盛京城再没有义诊铺子,也没有刘静之。
当然,这在原著中不过轻飘飘一句话带过,作者写这句话还是为了展现容麟的权势以及他对洛雅晴的“宠爱”和所谓的“不舍得她劳累”,来突出他少年心性不懂爱,为后面所谓的追妻火葬场做铺垫。
简直令人作呕。
回过神来,洛云升捏了捏容渊食指,他向人道歉的时候一贯如此,略显亲昵的小动作加上低垂的眸子,很能引起人的同情,尤其是引起容渊这样从来觉得自己能掌控一切的男人的同情。
“如果你不想我今天去,我可以换个你不在的时间去。”先等容麟上门抢人也不是不行。
容渊:“……”
还真是费心你为我考虑了呢???
容渊差点气笑,鹰一样的眼睛盯着洛云升,将人看到蹙起眉来才正色道:“想去便去吧,你不是洛雅晴,我也不是容麟,限制你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我还等着你帮我挽回我稀烂的名声呢。”
“不过你出去得多带些人。”
“不过应当不会再出事。这几日我给李皇后添了许些麻烦,她没时间来对付你,但还是小心为上。”
“我让景行跟着你。”景行成熟稳重,应该更能保护洛云升。
但洛云升却要另一个:“让景衡跟着我吧,你在宫中行事更要谨慎,我在宫外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有个能打的跟着就行。”
容渊思索片刻,终究答应下来。
“那你歇一会儿再去吧,等日头下来些,现在晒得很,”容渊上手摸了摸洛云升的脸,“这细皮嫩肉的可别回来全红了。”
容渊心思缜密,落到洛云升身上便是心细如发了,叫人十分受用,有事都想反思自己应该多关心容渊以回馈这份细致妥帖的照顾。
“好,他们义诊开到宵禁前才收摊,去看一眼用不了多少时间,也不是去一趟就能顺利得到去见山雅集的借口,估摸着还要好几趟才能成行,不会晚归,你放心吧。”
“太阳下山前我就回来,早的话还能赶上晚饭?”
容渊笑一声,没把洛云升这“能赶上晚饭。”放在心上。
到时候见着那些可怜兮兮求药的人,怕不是恨不得飞回王府把库存的药全部搬空,哪儿来有空理会自己这个靖安王?
“别看着谁都想救。”
“再弄小孩儿回来我可不收,扔到庄子上自生自灭。”
洛云升瞥他,眼神里都充满了衡量,衡量容渊的心眼有没有米粒大小。
不过洛云升也知道自己“捡”了两个小孩儿回家几乎已经到了容渊忍受的极限,再有第三个确实不妥,他也确实没有在王府开福利院的打算。
危险,也没有必要。
“知道你不喜欢,不会再带回来了。”
容渊挥手让他歇着,看不出信与不信。
* * *
刘静之的义诊摊子其实铺得不小。
洛云升远远便看见三个巨大写着“医”字的大旗迎风飘扬,彼此之间距离不短,起码并排租了两间铺子,算是西大街上比较有排场的店子了。
顺着风,洛云升能听见一声声“排好队,不要挤”的呵斥声,心想还能分出人手维持秩序,想来是不缺人手的。
情况比想象中的好,虽然这样可能会降低从义诊铺子找到去主动去见山雅集借口的可能,但两者相比,还是义诊办得红火更叫人心里舒服。
西大街靠近城门,人员密集,洛云升隔得远看不太清楚在店门口兜兜转转、来来去去的人们是路过还是瞧病——原主这具身体和他原来的一样,看书太多,有点近视,好在不影响日常生活,也便不管了。
等系统攒够能量再治也不迟。
与洛云升相比,常年习武的景衡视力就要好上很多。
他大老远瞧一眼便大体分出了路人和病人,略略估了个数给洛云升。
“王……少爷?”
王爷特地嘱咐在外不要称呼洛云升王妃,随大流称“少爷”即刻,景衡一时之间有些转不过来,但好歹临时改口:“我瞧着至少有七十个病人在等,看衣着大多是盛京城附近的乡下人。”
“如今离太阳落山也就一个多时辰,离宵禁也只三个多时辰,这么多人恐怕今日是看不完的。”
洛云升不清楚这个时代的大夫效率到底如何,但想想现代医院为了提高效率,根据不同病症进行了科学的领域细分后,一个医生一天也就放40~60个号,还得是数得上号的三甲医院。
处在医学起步阶段的盛朝大夫想在五六个小时内诊治七十以上的病人,根本不可能。
洛云升略略点头,没让景衡觉得自己被忽视。
“义诊当真很不容易,我们进去看看吧。”
洛云升还要往前走,景衡当即就不大乐意了,王爷让他跟着出来护着王妃安全,却没说这一趟是要到义诊铺子,他本以为就是隔着距离看看,谁知还要进去。
也是为着洛云升的健康着想,景衡拉长脸反对:“少爷,这来义诊铺子看病的人都不知得的什么病,万一不小心染上……我没法向主子交代。”
当即,洛云升便觉着这人是选对了。
有反对,才有争吵。
他得慢慢和容渊闹点不愉快,才好顺理成章地“向外求援”,柳云岚也才会相信他是真的“走投无路”。
但景衡到底出于关心,又不知道他与容渊的计划,洛云升也算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为着体谅景衡,从大袖中抽出一条布巾蒙在脸上,还贴心地给了景衡一条。
景衡捧着布巾:“……”
这下好了,他本想问洛云升到底记不记得自己刚刚才大病初愈,刚好就扎进医馆既不吉利也不安全,现在……
真是堵死了他的嘴。
景衡咬咬牙硬是忍住了脾气,把布巾还给洛云升,狠狠道:“少爷,捂两层更安全!!”
洛云升被他逗笑,从善如流地悟了两层帕子,然后被极了解街铺布局的景衡拉着走了后门,硬生生避开了外面那些排队等候的患者。
刘静之百忙之中抬头偶然瞧见洛云升,顿时大惊。
转眼又看到那天那个把他五花大绑的侍卫,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老师,老师您怎么了?”从旁协助的学徒大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一位谪仙似的公子站在内堂不远处,都不知他是怎么进来的。
但无疑,正是这位公子令自家老师惊住了,学徒顾不得其他,连忙跑到洛云升面前躬身拜请,“公子您也是来瞧病的吗?咱们这边儿是义诊,只给穷苦人家看病,您往后门出去过三条街有同仁医馆,那边的大夫医术也十分高明,定能叫公子您满意。”
学徒一番暗劝,洛云升不由点头,这小学徒不卑不亢是个好苗子。
倒是景衡不高兴地皱了眉头——这都什么人,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堂堂靖安王王妃需要到这儿来看病吗?
洛云升看他一眼,等景衡收敛了面上的不满,才对那小学徒说:“我是你们刘大夫的朋友,听闻他在此处设了个义诊铺子今日有闲便来看看。”
“倒是打扰你们了。”
远处刘静之欲言又止,但面前有病人他没法儿出来招待,好在他的小徒弟机灵聪颖,见刘静之缓过来给他使眼色,知道这位公子没有说谎,便想将人引到后院等待。
洛云升笑笑,拒绝了他的好意,倒是指了指铺子门口声嘶力竭维持秩序的中年汉子和见缝插针就想插队往里挤的群患,问道:“我有法子替你们维持秩序,就是需要小大夫告知一声,这附近可有竹林,若有,一个时辰,此患可解。”
学徒都惊呆了,心说患者心急不愿排队哪里有解。
但因为洛云升长得俊俏,是人群中少见的俊俏,人又温和眼见就是个好脾气的,不由有些脸红,连忙指了后院连通的一条路,“往那条路上去,走七八百米便是野竹林,竹子要多少有多少!”
竹林近在眼前,洛云升远远和刘静之打了个招呼,带着景衡往后门出去。
景衡不知洛云升要做什么,欲言又止地跟着,洛云升也没打算晾着他,笑道:“你也别那么凶,吓着静之兄了。”
景衡:“……是他胆子小,我又没怎么他。”
“那日在王府,不是你绑的他?”
景衡:“……”无话可说。
“好了,把跟着的其他人叫几个出来,先砍四十米的竹子,两米一段,再去找几十米的绳子,我们做个活动隔离栏也算是尽了份心。”
景衡不懂什么是活动隔离栏但他只需要听命令,几个手势打下,又出来三五个人,系统帮忙做了标记,他便开始招呼众人做隔离栏。
贪吃蛇般救了各大景点命的隔离杆可谓现代人体现实用性的智慧结晶之一,用来规范几十上百个病人绰绰有余。
不到半个时辰,这些身上很有些功夫手脚又很麻利的暗卫就在洛云升的指导下做出了二十个隔离栏,最后把竖着的竹子地步削尖让它们能插/入泥土便算大功告成。
只是这些暗卫到底是派来保护他的,不好出现于人前,景衡又从附近王府的铺子调来打杂的仆从扛着这些竹子回到义诊铺子后门。
这次刘静之亲自出来接,小跑都带风,见着景衡下意识躲了一下又觉得这样很掉面子——毕竟对方只是个侍卫,他……他可是刘家公子!
但景衡积威甚重,刘静之怕他,拉着洛云升到旁边:“静桓,你这是?”
洛云升笑笑:“义诊铺子门前的病患总这么挤着不是个事,我帮你让他们排好队,你这边才能放出更多人手帮着治病。”
刘静之谢这一番好意,以为这是要借王府的人手给义诊铺子,但洛云升身后的仆从每个都扛着几个竹架子,又叫他觉着不是这么回事。
“这些是?你究竟想了什么主意,一堆竹子就能解决问题?”
“跟我来。”
洛云升带着刘静之和一群看着就高壮结实的汉子从义诊铺子出来。
刘静之和原本就在维持秩序的中年男人花了些时间把病人们按着先后分批劝开,洛云升指挥仆从们把隔离栏排成蜿蜒的四折,站百来两百个人应是没什么问题。
趁着门外的患者还在好奇,景衡又一副凶相站在铺子前盯着,洛云升赶紧让中年汉子和来帮忙的伙计按着方才的顺序,让患者们站进窄窄的隔离栏里重新排队。
很快,几乎挡住整条路的长队就被缩减了三分之二,很显出些秩序来,就连路人也啧啧称奇,对面的商铺老板也终于有了点好脸色。
虽然仍旧有人不满,但隔离栏插得窄,竹子的下半又插得牢,病中的人难以破坏,倒也没出什么乱子——主要还是怕带刀的景衡和一看就富贵非常的洛云升。
这样的贵人,他们可分毫招惹不起。
不到半个时辰,义诊铺子从一团乱麻变得井然有序,但洛云升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他让刘静之叫来那个机灵的小学徒,教小学徒做简单的分诊。
刘静之在旁听着,很快反应过来。
义诊铺子里现在有三位大夫,大家长处各不相同,如果在进门前将病人按照表面症状做一个简单的预估,分而治之,能极大地提高效率——至少他们可以少问两句。
而且病人也能得到更及时的救治。
就算分诊的学徒判断错误,他们几个大夫之间相互调换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当真是个极好的点子。
还能好好磨炼这些学徒的眼力,日子久了对医术进展绝对大有裨益。
小学徒几乎眼睛发亮看着洛云升,真觉这位公子是仙人下凡。
他们这些小学徒本就只能做些打杂的活,进度最快的也要五六年才能独自为病人诊病,若是能在门口分辨病人的病症对医术进益肯定很有帮助!
刘静之不住点头,最后决定让学医三年往上的学徒轮流分诊,立刻将理论投入到实践之中。
回过头来刘静之有好大一堆赞美的话想和洛云升说,但现在病人众多抽不出空就只能压成一句:“静桓,过两日我再来找你!你可真是大才!所有人都要谢你的!”
说完,又忙着诊治患者去了。
洛云升也告辞,踱着步子往回走——答应了容渊回家吃晚饭便要说到做到。
* * *
“那个活动隔离栏,”洛云升夹起一片鸡蛋放进容渊的碗里,意思是叫他别问了赶紧吃,容渊却不依不饶地问:“怎么想出来?分而治之,甚是聪明。”
看得出,他很感兴趣。
但洛云升没办法回答,总不能告诉容渊自己其实是另外一个世界的灵魂,这些都是另一个世界人们的智慧结晶。
“当然是动脑子想的。”抬手又给容渊夹了几筷子菜,示意他别问了快点吃。
容渊不置可否,却也没再问,只是又撑着下颚看着洛云升。
“你老看我做什么?”洛云升吃完最后一口无奈放下筷子,容渊颇有几分无赖地笑:“秀色可餐。”
洛云升:“……”有时候真的很不想搭理他。
吃完饭歇了一会儿,洛云升拉着容渊到后花园散步,病症初愈,他是打定了主意这辈子要好好过,让自己保持最佳状态老去。
晚风徐徐,轻轻拂过面颊,消了许多燥热,夏日难得如此清爽,洛云升走在前面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月亮高高挂在天上,照亮铺满了鹅卵石的小路,淡淡的月光和莹白的小石相映成趣,容渊拉了洛云升钻进道旁的小亭。
容渊随处一坐,月色落在半敞着的胸膛,照亮胸口那道横贯胸腹的狰狞伤疤,但伤疤的主人却笑道:“怎么样?我靖安王府的夜色可还入得了我们鬼神大人的眼?”
洛云升坐到他身旁截住那轮弯月,月华便垂落在他眼睫,照亮一半侧颜。
终是色授魂与,心愉于侧,洛云升移开落在容渊伤处的目光,勾唇一笑:“美则美矣,却终究没有人好看。”
“我好看?”
洛云升瞥他,故意道:“自然是你看我好看。”
“确是你好看。”容渊满口夸赞,像是趁着洛云升不注意,干脆果决地躺到他腿上,目光划过轮廓清晰的下颌线,“这样便更好看了。”
容渊脑袋的重量压在腿上,洛云升愣了一下才无奈又无语地看他,怀疑这人是不是有点儿特殊的癖好,就喜欢在外面做些亲密举动来宣示主权。
这与情人间的耳鬓厮磨又有不同,躺在一张床上时想的是情/欲,靠在一起时想的就只有这个人了。
头压在腿上,隔着轻薄的布料能感受到火热的体温,比常人的高上一些,烧得人心里也火热。
洛云升看了容渊许久,想了很多。
从或滚烫或痛苦的夜晚想到这人坐在床边给他讲“袒腹晒书”的故事。
记得讲到郝隆见富裕人家晒绫罗绸缎,便也躺在地上露出腹部,说:“日光正好,我也晒晒我腹中之书。”时容渊嫌弃的表情,还有他那句颇为毒辣的评语:“隔着肚皮晒个屁”。
可见,这人骨子里也不是个善读书的人,平常那点子风度恐大半都是伪装。
如今这个随性施为的恐才是真正的容渊。
“你这么看我,一会儿我脸上会不会开出朵花来?”容渊伸手捏了捏洛云升的下颚,又放手。
变得冰凉的触感残留在被触碰的肌肤,洛云升想,容渊果然有点儿幼稚。
“开……”
洛云升才刚说一个字,开满凌霄花的王府后院震天一响,惊得洛云升忽地收腿站起,容渊差点儿磕着后脑。
好在这人武艺高强,对肌肉的控制力也极强,及时止住向后的趋势,却撞上一只修长的手,指骨撞到石板面,发出咚一声响。
“嘶……”洛云升倒抽口凉气,容渊立时翻身而起,抓过他的手捏过每个骨节,总算松了口气:“我撞一下又不会死,你伸手做什么?”
洛云升依次活动五指,吹两口凉气,倒也没伤着,扯住容渊的袖子就要往后院去:“那声音!我的布置起效了,兴许是容麟来偷人!”
容渊一句话落到空处有些气愤,但如果容麟真掉进了他们提前设置的陷阱里,那……可就太叫人期待了!
两人匆匆往后院赶。
但因为带着洛云升,夜里又只有淡淡的月色,容渊还是选择了慢走——容麟可比不上他这鬼神珍贵。
王府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附近的守卫早已在第一时间冲过去查看,因着王府后院是王爷王妃特地吩咐布置过的,所以他们只确认陷阱里捕了东西就停下动作,没有将之抓出来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