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氛围古怪而僵硬。
一时没人开口, 两张相似的面孔沉默对峙。
这对霍明昊来说原本只是个正常行为,只是把一个关系不大的小姑娘送回房间,并不是多大的事, 甚至不需要为此心虚。
然而在霍闻西沉默的目光中,他的手指微微区起。抱着怀中人的手, 忽然变得滚烫起来。某种凝滞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动。
“我记得你一直想要解除婚约的。”
几秒之后, 霍明昊忽然微笑了一下, 缓缓开口,俊朗的脸上表情沉稳,“你改变主意了吗?在回答我之前, 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
“是。”霍闻西的声音微微偏低, 加重语气说, “我改变主意了, 哥。”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霍明昊口气随意得像是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仍然抱着安莱, 和霍闻西平静对视。
随后垂了一下眼睛, 怀里的人安安静静,闭着眼, 沉静放松。在这种怀抱的姿态里,头枕着他的肩膀, 姿态依赖, 眉眼中没有一丝不适,像睡熟了,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
“我不知道。”
这幅场景虽然有些刺眼,但并不能说是完全的暧昧, 霍闻西也了解自己的兄长, 不是容易产生感情的人。
但莫名的危机感还是自心头升起, 本能的抵触抵触让他的声音微微抬高,像被这副场景刺激到了,“但我很确定。”
这相当于当着兄长的面,承认自己的感情,还是对着一个从前看不上的人。
承认的那一刻,霍闻西的心跳微微加快,感觉到一阵酸涩,还有一阵释然。
他重复,“她是我的未婚妻。”
大厅气氛更加古怪。
就连拿着手机走过来的管家,都愣了愣,念叨一句“这是怎么了”,就识趣地转身离开。
霍明昊抱着安莱,与站在台阶上的霍闻西对视,看着对方与自己相似的眉眼,已经从青涩转为成熟,突然发现自己这个弟弟长大了。
霍闻西一向很难对什么事情保持长久兴趣,坚持最久的是绘画,上一次他这么坚定的表述自己的态度,还是选择专业时。
他当时的反应就如同现在一样,表情坚定,瞳孔微微发亮,口气尊敬,但是态度丝毫不让。
成年的幼狼,和头狼对视,霍明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莫名想到他小时候捧着玩具,坚决不肯让别人靠近,碰到一下的模样。还有被苏彬亦和宋朝瑞欺负了,一言不发地跑来握着他的手告状的样子。
他英俊沉着的眉眼带着审视,区起的食指微微动了动,最后还是化为轻轻的叹气。
手心的热度仍然蔓延,他的动作轻柔、迟缓,将安莱放在沙发上,然后缓慢地收回手。
手腕上的伊顿钟表秩序前进,一丝不错,这精密昂贵的仪器既不存在卡顿,也不会忽然的偏快偏慢,安全地遵守规则,恒定前进。
“她是你的未婚妻。”霍明昊低声说,“如果你不想解除婚约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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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11点,霍家大宅陷入一片安静,三层的客房处别无他人。灯光被调暗,浅淡昏暗的光线催人欲睡。
房间门打开又关上了,却并未关严,留下一条小缝,走廊明亮的灯光透过这个缝隙撒落进来。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熏香,书桌的细长白瓷花瓶插着鲜花,旁边摆着几本书,还有一个笔记本,房间整洁简便得有些单调。
霍闻西生疏地绕过凳子,怀中抱着安莱,停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弯腰,稳定地将安莱放在床上,在头后垫上一个枕头。做完之后,却并未起身,而是垂着头极为靠近地凝视她。
她凌乱的发丝在枕上披散,头因为微微侧着,陷入柔软的枕头中,四周静得吓人,霍闻西将她的头微微扶正,防止她因为姿势不当而窒息,然后撩开她几乎埋住脸颊的头发,露出光滑瓷白的脸。这个距离近的可以看到侧脸,她睫毛很长,睡得无辜又放松
霍闻西低头看她,想到刚刚对着兄长脱口而出的话,心跳微微加快,还有一种蠢蠢欲动、很想折磨一下她的又爱又恨感。
“混蛋。”
他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唇瓣,没忍住用力掐了一下她的脸,一下并不够宣泄心情,直到她的脸色翻涌出淡淡的绯红,他才蓦然收回手,直起腰。
“混蛋。”霍闻西又念了一遍,也不知道具体指谁,声音里的滋味极为复杂,然而在这里折磨一个昏睡的人并没有什么意义。
他复杂地瞪了她一会,拽来旁边的被子,盖在她的腰上,起身出门。
确定他离开的那一刻,安莱立刻睁开眼睛,感觉自己浑身僵硬,一边活动身体,一边想起刚刚令人头皮发麻的场景。
选择装睡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只是,现在的主要问题又从霍明昊变成霍闻西了,在刚刚那副场景的刺激下,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还有霍明昊的反应也有大问题。
安莱支着下巴还没能彻底放松,刚刚掩上的房门,忽然再次打开,霍闻西从外面走来。
两个人同时僵住,安莱先发制人:“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话,应该是我问你吧。”霍闻西的脸色发青,明显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情况,垂眼质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才。”安莱镇定地做出一副刚刚醒来的困倦,掀开盖在小腹上的被子,侧身踢掉鞋子,“这个光线让我不太舒服。”
“撒谎。”霍闻西捏着手里的东西,咬牙切齿,“你到底是什么时候醒的,别撒谎,一分钟前?一个小时前?……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睡着!混蛋,你到底听到了多少,从……”
“你在说什么?都说了才醒,我刚刚在睡觉,困死人了。不对,我不是在楼下吗?今天发现了一个有点重要的文件,我在楼下等霍大哥,想要交给他来着……”
安莱打断他越来越接近真相的猜测,面不改色地低头,揉了揉发红的脸颊,困惑,“我感觉有些不舒服,脸上火辣辣的,还有点痛。”
霍闻西的脸带上一丝心虚,不问了,安莱乘胜追击,“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票。”霍闻西也反应过来,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空出来的那只手握成拳,放在唇边,轻轻咳嗽一声,将那张票放在安莱身边。
那居然是森川画展的赠票。
安莱一摸,诧异地发现居然还有一张,两张崭新的赠票在她手里,这是一个能获得名次的参赛者给出的所有免费票,“这是别人寄给我的赠票吗。”
霍闻西扯了扯嘴角,“ 还有谁会寄给你赠票,有谁会这么好心一次给你两张,还是你又跟哪些画家成了莫逆之交,不如说出来让我听听。”
他的话里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
安莱敏锐地察觉到他和平时有所不同,态度更加锐利,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不,我的意思是……”安莱顿了顿,不确定刚刚的那副场景,对他造成了什么影响,谨慎地说,“是吗?谢谢你,你怎么会想到给我送票,因为这一件事其实跟我没什么关系……”
“跟我有关系。”霍闻西垂着眼,笑容里莫名有一些自嘲,“关系非常大,跟你也有一些关系,多出来的票你可以送给朋友,也可以拿出去卖了,这些随便你。那天我会提前去,所以不会和你一起,但我希望你不要迟到。”
“还有。”他停顿了一下,“我哥最近可能会不太在家,如果你有什么事情,不要打扰他,告诉我就行。他事多,经常去打扰他也不太好,毕竟现在你还是我的未婚妻。”
他在最后一句上加了重音,安莱露出无辜表情,和一如既往的茫然态度,表情里还有对他莫名其妙说这种事都不悦,“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想说什么?”
“我想请你去看画展,带你看看我画的画。”
霍闻西是那种一旦下定决心就会行动的人就会行动的人,他想起刚刚复杂酸涩的心情,还有那种又爱又恨的感觉,再次下了决定,“你必须去!我有话对你说。”
安莱不明所以地目送他走出房间,猜测他要做的事,告白?示威?让她和蓝屏山霍明昊断了关系,让她见证他的辉煌腿软跪拜产生好感?
她还没弄明白,另一个麻烦出现。霍明昊确实如霍闻西所说的,开始不在家了,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今天事情的影响。即使在家他也不会来找她,之前打下的关系一夜回到解放前,虽然好感没降,但是也岌岌可危。
还有蓝屏山的寄来的赠票,前前后后一个多星期了,还是没有收到,显然是已经彻底遗失。
在她想明白怎么解决掉这些事之前,森川画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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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川画展的正式时间,一直拖拖拉拉,直到最后才确定下来,时间略晚,在开学的前几天。
地点就在大学城附近的一家艺术场馆,所有画的排名,直到最后才确定下来,拖拖拉拉地在画展的当天早上放出,留足了悬念,惹得网上骂声不断,直说这次公布时间太晚是有背后交易。
逼得的官方不得不发了一次裁判名单,包括国际上的几位权威大师,还有几位权威的专职裁判,其中有一位大师更是著了名的不服权威难搞至极,曾多次跟国际组织对着干被拉黑,同时被取消了数个奖项,但仍然死不悔改。
又解释,因为这次的排名在内部争议颇多,讨论激烈,直到最后才确定下来,还多次征求了大师的意见,才压下争议。
安莱走进了画展的场馆,此刻里面的人已经很多了,有些透露青涩气息的一看就是学生,还有些则打扮得更为高雅,因为参赛的画家年龄不一致,所以很难辨认。
霍闻西:【我在终点处,到了过来。】
蓝屏山:【你到了吗!我来接你!】
安莱在入口处,找了个位置,先不急着回复,而是打开了社交媒体查看本次比赛的获奖名单,第一名到底是谁。
但也许是场所原因,今天的网络较为缓慢,她找到了森川官方发布的名单,点开长图,但一时半会没有加载出来。
图片中央显示加载进度的百分比停留在70%,安莱退出来,重新加载一遍,这次的图片就快得多,一下子变得清晰,她还没来得及看,就注意到旁边坐下一个人。
对方妆容精致,穿着奢华,盯着她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安茜?”
安莱放下手机,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你是那个东景明后援会的会长。”
江采薇用力点头,露出笑容,“是我。”
下一秒她笑容僵硬。
安莱:“你还没给钱。”
“这个、这个是有原因的。等会儿再说。”江采薇压低了声音,做贼似地瞧着四周,“我给你介绍一个朋友。”
“你还没给钱。”
“我知道我知道,等解决这件事马上就可以给你发,我最近让个朋友抓到了把柄,不听她的话就跟我爸告状,让他查流水。”
江采薇垂头丧气,“这我哪顶得住啊,这么私密的事情还能查流水,一查我不就露馅了。”
“听起来这个人有点讨厌。”安莱客观评价,“所以你什么时候给钱。”
“很快了,很快了,我保证这个月就给,尾款你放心,我哪里敢黑这种重要的东西,你看我像给不起那点钱的人吗?”
江采薇脱下外套,展示出一身里外的昂贵奢侈品,还有闪闪发亮的项链、手链、戒指,甚至是藏在头发里的精美发饰,无一不透露出那种人傻有钱好骗速来的气息。
“不过这个人确实很讨厌,你答不答应她都行,我只要把话带到让你和她见一面,就算功德圆满完成任务。”
安莱问,“……什么人?”
“你知道我们这些后援会吧,虽然彼此会有争端,但是有时候也会合作,所以我们几个会长都很熟——除了宋会长没有后援会。学生会就相当于他的后援会,不参与这个。”
江采薇支支吾吾,“那个,我最近吧,不小心让别人知道了我们的事,也不是别人,就是苏少后援会的会长。”
“……”安莱说,“你告诉别人了?”
江采薇自己也知道这事,做的不好不地道,声音越来越小。
“苏少后援会的会长,听说了我们的事,想问问能不能让你和苏少分手……”
她伸出手指和拇指,往中间一拢,暗示性摩擦。
“她出钱。”
安莱的视线从她的手上移到她的脸上,江采薇努力挺胸,试图证明自己的真诚。
安莱说,“我和苏少不可能分手。”
江采薇的脸色变得沮丧,表情由暗示转向吃惊,愤愤不平,“这,为什么?难道你们是真爱吗……你明明为了钱连东少都可以不要,他差在哪里了!”
“我的意思不是那样。”
安莱说了实话,“因为我们根本就没在一起。”
江采薇表情懵了懵,下意识说:“我就说怎么有人可能放着东少不要去要苏少,我不是说苏少不好的意思,但是东少是一种十分、非常、很特别的……”
“不过苏少在追我。”安莱说话大喘气,“算吗?”
江采薇的心情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大起大落,神色迷茫,“算吧,我问问。”
“那行,算的话就没问题……我也有个问题要问你。”
安莱停顿一下,忽然轻微咳嗽,江采薇不解地看她。
安莱:“你还认识霍少的后援会会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