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潇有了万劫撑腰,从一个被人烦的成了能在寂灭城横着走的。
这边梦魇说要忙,那他就跟着帮忙,跟前跟后大半日也没人敢说他半句不是。
好不容易到晚膳时分能歇息,孙潇先回梦魇下榻的客栈,趁机赶了他的心腹自己给人张罗饭食。于是梦魇一回来,就看见小脸白净的孙潇在桌边翘首以盼,差点没扭头就走。
“干看着干什么?过来吃饭啊!”孙潇看他回来,立刻拿起青花碗给他盛上白花花的米饭,结果人家在门口踌躇,像是不知道该走该留。
这走了,孙潇肯定要追出来,留下吧,又膈应。
“你的脸?”
白日里一通闹腾,孙潇到客栈后就把脸上的粉都卸了,露出张白白净净的小脸蛋,右边眼尾还有颗不太显眼的小黑痣。明亮的烛火下,显得他眉眼柔中带点刚强,果真有几分肖似万劫,要不怎么说是亲兄弟。
梦魇对这样的小人妖陌生,发现他不一样之后反而就没想走了。
抬脚过去坐在他对面的坐垫上打量。
“这里太热了,我行头也在羽化宫里没带懒得补,刚才就给卸了,不会很丑吧?”
随着说话声,装着晶莹米饭的青花瓷碗放在了梦魇面前。
梦魇没有回答问题,而是把目光从他的长相挪到饭碗,接着又转移到桌上那三菜一汤上。
有烩羊腰、烤羊腿、清炒竹笋和羊杂汤,看起来色香味俱全,尽是花了心思的。
可梦魇交代过伺候的心腹,让他们饭食不必弄太丰盛,能饱腹就行,所以一眼就看出来不是出自自己人的手,从来谨慎的他便只看不动。
“你做的?”
还在纠结自己卸了妆是不是丑到人,结果一句话,孙潇的注意力就被拉了过去。
他正想着邀功呢!
“是啊,我因地制宜给你做的,这里羊肉新鲜都不膻,还有我怕你吃不惯这边的馕,还给你煮了米饭,快尝尝。”
“我……不吃羊肉,你吃吧,我让人再做点。”说着就要起身。
只听啪嚓一声,孙潇直接丢了手里的木筷,小脸带着怒容质问:“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我辛辛苦苦张罗了一桌你两闻都不闻一下!”
“……”
孙潇突然发飙是在梦魇意料之外的,但在他眼里,那也不过是小猫儿掀饭盆,讨嫌但不会惹人真的生气。
意识到自己失态,孙潇又去把筷子捡回来,用桌上的布巾擦干净,重新放回自己手边。
“你辛苦大半日了,多少吃点嘛……一口也行。”
听他低低的说话声里面带着哽咽,眼眉低垂好不可怜的模样,梦魇最终还是软了态度,这饭菜里面总不会是下了绝命的毒药,想要自己和他做一对亡命鸳鸯才是。
“那我就尝一口。”说着拿起木筷夹了竹笋,然后掀起面具下方,将菜从缝隙送进嘴里。
甘甜鲜香,火候和调味都不错,这点确实让梦魇惊喜。
“你吃饭,不摘面具的吗?”孙潇看他吃了,脸上的怨怼才消散而去。
只见他双手支着下巴,手肘放在矮桌上,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打量面前不摘面具的男人。
心说这满头的白发,不会是个老头吧?
自己不能人道,要对方还因为年纪大了啥都干不了,那真是造大孽了。不过看梦魇这身强体健的,应该没那方面的问题才是。
那梦魇现在怎么想的?
他觉得摘面具也不是不行,就是没必要,免得孙潇日后不死心继续黏上来,所以他没有摘。
没想到孙潇居然好奇的爬过来,跪坐在自己面前,上下左右乃至趴他腿上都想看他面具下是什么模样,然后因为实在看不见,气得眉头紧拧牙关闭合。
“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趣?快把面具摘下来!”说着就想伸手去掀。
但是被梦魇轻松拿住手腕,低沉着声音警告,“别闹了。”
动又不能动,劝又劝不听。
梦魇第一次后悔救他出皇陵,语气带着不善道:“我不是什么良人,你哥担心你寻短见才托我照看你几天罢了,劝你最好有点眼力劲。”
话说完,甩开了手里的细腕。
比起武人的魁梧,孙潇这种普通人压根没得比,梦魇还要掂量力气,免得把人弄伤。
可他都觉得孙潇不能讲道理了,他自然就要无所不用其极的黏着,并且耍赖,“那我说去寻死,你是不是就会接受我了?”
听闻这么偏颇的话,正想倒酒的梦魇也就收回手,不太理解的问他,“你好不容易报了仇,还找着了你哥哥为什么要寻死?为了我?我看未必。”
“就是为了你啊……”孙潇抓着他的袍摆,眨巴两下长睫,眸中带泪楚楚可怜的望着人。
这要换做癖好特别的已经把人扑倒办事了。
可惜梦魇是正常人,没什么上不了台面的癖好,所以对他这模样别说某种冲动,不觉得腻烦都不错了。
“你是小时候过得悲惨,刚好我救了你才觉得我可以托付,其实,我也不能人道。”
“我不信,除非我给你弄!”孙潇的手要抓他的裆部,当然被轻松的拦住,可依然在挣扎,哪怕没什么寸进也要嘴上叫嚣,“弄不起来我就去求药让你起来,你东西在呢,我就不信了!”
梦魇索性抹黑自己,“那我还吸食登仙散呢?事务繁忙,也就那点东西让我能稍微放松,戒不掉。”
“我给你戒,肯定能戒掉!”
登仙散是种能让人上瘾的药物,多在秦楼楚馆里面出现,因为会使人精神涣散,吸不到还会发狂,所以为大家所不耻。
结果孙潇并不在乎,应该是觉得他在忽悠,只好又说:“我喝醉了酒还喜欢打人,我上个媳妇就是被我失手弄没的,所以才成了鳏夫。”
这么明显的扯谎,不会有人真的相信吧?
“我不怕!”
孙潇无所畏惧的表情加上微鼓的脸颊,惹得梦魇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晃晃,面具下跟着露出些许的兴致,可惜没人看见。
被捏着下巴的孙潇有想咬他的,但俩人第一次这么亲近,他还是舍不得破坏气氛。
“我有我哥,你打我一下,我让我哥割你一只耳朵,割完了就剁脚趾,然后是手指,接着是敲你牙齿,牙齿不行还能拔你舌头,肯定能把你的德行治好。”
“……”
不愧是是兄弟俩,这折腾人的玩意一溜溜,听得梦魇哑口无言。
罢了,反正办完事就不在寂灭城了,随便他怎么折腾。
“这样,我吃你做的饭,你明天就不许缠着我,让我自己好好考虑,行不行?”
“半天不行吗?”
“那我不吃了。”
“那……那好吧,你吃你吃!”孙潇怕他真的不吃没机会抓住他的胃,只能妥协,“但是待会吃完,你陪我上街逛逛,我今天刚来这边,还什么都没看过呢。”
“大晚上有什么好看的?明天你让你哥陪你,免得他担心你自寻短见。”说着拿起木筷吃饭,当然面具还是没摘。
孙潇也拿起筷子,不过是给他夹菜到碗里的。
怕他又闹起来,梦魇也没嫌弃的吃了,反正味道确实不错。
可他还是低估了孙潇的执着,因为不放弃是他的人生信条,自己不吃饭都要游说那种。
“晚上有晚上的景色啊,我想你陪我赏月,明天我就跟我哥说你对我很好,让他不用担心,他就不会找你麻烦了。”
还不都是因为你……
梦魇没有说,眼神也藏在面具底下,所以只有吃饭时的碗筷碰撞声。
他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好不好嘛?台首?小台台?”看他还是没答应,孙潇突然嘴一撇,音量提高吼了声,“聋了吗你听见就给老子回句话!”
这一晃把梦魇筷子上的羊肉都晃掉在了桌上。
无奈的转头看他一眼,梦魇夹起桌上那片羊肉喂他嘴边揶揄,“如此喜怒无常,我看你该补补气,免得把自己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