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复燃>第21章 经年

  花欲燃不可避免想起从前,神色恍惚。云垂野只觉压在胸口的石块更重了,不止是闻煜二字,还有花欲燃的反应——难道他们余情未了,藕断丝连?

  “分手就该分干净啊,”他忍不住出神打断花欲燃的思绪,“拉拉扯扯对两个人都不好。”

  大概是心虚,说的时候有些含糊,一双眼睛却直勾勾盯着花欲燃,生怕漏掉任何一个表情。说他含蓄,说的话做的事是半点含蓄也没有,说他直截了当,花欲燃不开口,却怎么也不再问,只是静静望着,等他摇头或者开口。

  花欲燃失笑:“你想从哪里听起?”

  这下轮到云垂野茫然,他眨眨眼:“啊?”

  “不是想听么?”花欲燃倒了杯水给他,坐到一边的小沙发上,“总有个顺序吧。”

  他夹着二郎腿,靠在一边椅背上,一手搭在椅背一手支着下巴,看起来惬意极了。坦荡得像是要说别人的事儿,还自顾自抿了口水。云垂野攥紧手里的玻璃杯,猛地拽过一边的另一把椅子,不管椅子摩擦的声音多吵闹,一屁股坐下来:“你喜欢他什么?”

  “好看。”花欲燃也不扭捏。

  云垂野拧眉:“就这?”

  花欲燃点头:“就这。”

  “没别的了?他不温柔不体贴不乐观吗?你就喜欢他好看?”云垂野不信邪问。

  “你到底想了解谁?”花欲燃哭笑不得,“之前碰面一点后辈的尊敬也没有,现在说起人好了。他要是有心搞你,你现在就在热搜上挂着了。”

  他苦口婆心,云垂野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我只想了解你。”

  花欲燃不语。

  “但是在了解你的同时,我更想变成你喜欢的样子。”云垂野喝下半杯水,清清嗓子,“燃哥你别喜欢他了,你喜欢我,我比他好看。”

  花欲燃没有说话,他垂眸透过玻璃杯看向被水纹折皱的桌面,突然想起从前。

  从前的他和闻煜,是称得上一句般配的。

  花欲燃和闻煜的初见充满了小说感:篮球场里的篮球滚出来,捧着书路过的花欲燃被叫住。

  “同学!帮个忙!”朝气蓬勃的少年站在篮球框下,明眸皓齿,让人移不开眼。烈阳下的故事从那个篮球开始,一发不可收拾。闻煜主动接近他他,示好服软,一来二去就成了勾肩搭背的朋友。

  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呢?

  花欲燃拿起杯子,无意识动动指尖,低头轻叹口气。以前的自己,闻煜随便说一句情话就能面红耳赤,是闻煜盯着看就会慌张的小孩。哪怕后来和闻煜在一起,热恋期时也因为太害羞,令闻煜不得不放缓进度不敢轻举妄动。

  闻煜的性格很温和又强势,不容拒绝着循序渐进。一点一点侵占他的地盘,标记上自己的印记。于是高中毕业的那个夏季,他们自然而然牵着手走在一起。拿着一样的录取通知书,赶往同一个目的地,也顺理成章住到一起。

  其实花欲燃上学的时候没什么目标,虽然成绩尚可,但并不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闻煜一开始也不知道,直到他进了学校新开的话剧社。

  那个傍晚的天是橘色的,闻煜拿着剧本兴冲冲跑到花欲燃的教室里,把东西往他面前一拍:“我知道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了!”

  从数学题里抬头的花欲燃配合问他:“什么样的人?”

  “我想当演员!”闻煜双眸亮晶晶的,神情看起来还算平和,但语速和情绪明显与平时区别,就连音量都拔高了一些,“我要当万众瞩目的演技精湛的演员!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少年意气风发,眼底满是志在必得。

  花欲燃心跳飞快,舔舔干涩的唇瓣:“那、那我们……”

  “你当我的经纪人!”闻煜俯身凝视他,距离很近,“我一个人的经纪人,我们绝配。”

  他话里有话,花欲燃咽咽口水,良久以后慎重点头:“好,我当你一个人的经纪人。”

  两个满怀壮志的少年人就这么一头扎进了沉浮不定的娱乐圈,毕业以后挤在四十几平的小房子里,每天互相期许。如果他们就这样走下去,朝夕与共,或许今天也算得上圈内一段佳话。

  花欲燃轻叹气:“我和他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

  闻煜和他,本质上是一样的。闻煜拿下影帝的那年,也是他和闻煜绯闻正盛的那年,捧着花走出场馆的新晋影帝被各大媒体的话筒、长枪短炮团团围住,左一句恋情右一句经纪人。彼时花欲燃青涩稚嫩,虽然极力维持,细看还是可以观察到些许慌张。

  早就习惯镜头的闻煜颔首微笑:“希望大家不要随意猜测,我认为我的情感方面是个人隐私。”

  虽说确实不需要正面回答,作为演员的闻煜也不需要把一切都开诚布公。然而花欲燃很难忽略心底的感受,理智告诉他本该如此,情感却笼上了又轻又厚的纱。

  闻煜出名得早,之后的几年里,他身边有且仅有的人,就是花欲燃。各式各样的影视CP层出不穷,包括闻煜演戏时也有不少观众组CP。为了工作他也会配合宣传,没有多亲昵,只是并肩而立,但也足够满足CP粉。

  于是一年又一年,一次、一次,千百次,花欲燃站在闻煜身边听着闻煜拒绝透露情感生活,或者否认和某位艺人的恋情绯闻,或者提起花欲燃时,夸奖他是很好的合伙人。

  “什么叫是不是喜欢的问题,你还喜欢他?”云垂野直勾勾望向他眼底,似乎要听到真实的回答才罢休。

  花欲燃摇摇头,苦笑着不再说话。

  不是什么喜不喜欢,他和闻煜太像了。太像了,相似到同级相斥的地步。他渴望闻煜说爱他,却羞于启齿。闻煜想要他主动担下身份,却没有给予足够的安全感。说来说去,他们都是自私自利的人,都渴望获得而非付出。就像同一片泥沼里的两支树枝,都在竭尽全力汲取养分,根部纠缠一处,却没有让步分毫。

  一个沉默又强势,一个多疑又谨慎,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一生。七年,两千五百多天,两个少年被埋进尘世的躯壳,终于从过往里剥离出来。仿佛一个浇灌的模具,七年以后的花欲燃成功脱模,不沾半点从前。至于闻煜如何,不得而知。

  花欲燃的反应令云垂野有些着急,心像是架在火上烤一般。他急急蹲到花欲燃面前,伸长了脖子试图从垂下的眼帘的间隙里窥见一星半点情绪,借此偷看对方的情感。

  他刚瞧一眼,花欲燃就收回情绪抬眸:“看什么?”

  云垂野心虚摸摸鼻尖:“没,以为你想他想哭了呢,有点不高兴。”

  这下花欲燃情绪被他打散了:“我想他想哭了,你怎么还不高兴?”

  “我和你感同身受一下不行吗?”云垂野嗫嚅,“你想他干什么,你现在可是我、我们的经纪人啊,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他说到后面像是找到了底气,一下子声音都大了。花欲燃还没说话,又听他道:“你不愿意说,我也知道了。”

  “哦?”花欲燃放下水杯,一手支着下巴歪着脑袋看他,“知道什么了?”

  云垂野沉吟片刻:“他闻煜,就算你曾经真的爱他爱得死去活来,还是你们规划未来规划了很多很多东西,不管你们有多少计划,都永远是计划了。”

  “这么肯定?”花欲燃挑眉。

  云垂野笃定点头:“对,因为未来,你是我的。”

  他说完大概是觉得太唐突,面颊薄红欲盖弥彰:“是……我们的。”

  花欲燃哂笑,没说话。

  两人沉默几息,云垂野换成了单膝跪地的蹲法,小心翼翼问:“所以,你为什么会做经纪人?仅仅因为他吗?”

  “一开始是,我上学的时候没什么目标,考上好高中、考上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原本的目标是这样的,他邀请我做他经纪人时,我正不知道未来的方向,索性和他一起了。”花欲燃回忆着,旋即笑开,“后来就不一样了。”

  “后来?”

  “金牌经纪人,这个奖项,还有颁奖典礼,突然让我意识到了我的存在到底是什么。”他笑着说,像是在回忆摸爬滚打的从前。

  虽然那个奖项最后没有到他头上,一直到几年之后,他才终于拿到奖杯。但第一次参与的那一届,他看着身边形形色色的人,突然找到了自己的意义。

  他是闻煜的灯塔。

  他记得那天晚上陈程拿着奖杯在台上发表感言,他听见休息室里的评委说陈程是他侄子,说花欲燃可惜。他记得那天晚上天很黑,闻煜背着他回几十平的小屋,他闷闷不乐。然后闻煜故意跑调给他唱歌,他笑着骂闻煜是傻子,然后两个人在漆黑的夜里借着路灯回去。他记得自己不知怎么就很想给继续走下去,很难说清楚是胜负欲还是为了什么。

  他大言不惭和闻煜说:“我的存在就是为你保驾护航。”

  花欲燃总觉得,经纪人也是艺术家,他最好的艺术作品,就是他的艺人。他可以为他的艺人提供许多有价值的东西,物质或者精神。

  某个方面来说,闻煜是他的指路人。他给花欲燃指了一条有那么些难走的、有挑战的路,陪他走到了康庄大道,就分道扬镳了。

  两个人在人前相安无事,人后越来越沉默,不再接吻,不再拥抱,甚至到后来,见面都变少了。明明花欲燃只有闻煜一个艺人,却还是聚少离多。

  不爱了吗?好像也不是,但说爱的话,又有些牵强。两段树枝死死缠在一起,谁也没有发芽,谁也没死,根须在泥泞里泾渭分明,树枝却绕得浑然一体。

  分手是花欲燃提的,秉承着及时止损,他没有去见闻煜,只是收拾好东西,打了通电话。不见面的交谈比预料中好很多,花欲燃迎着风说分手,闻煜沉默片刻,突兀地提了个要求——他让花欲燃说祝他生日快乐。

  花欲燃依言说了,然后闻煜低声笑了会儿,肺疼似的倒吸气,说花欲燃再见。

  如果到这里就好了,如果到这里他们还是一段遗憾的恋情,令人唏嘘的伴侣。

  他怔怔想着,脚踝突然被人扣住。回忆戛然而止,花欲燃有些惊慌地看过去,云垂野摩挲他的脚踝,隔着袜子,男人手掌的温度轻轻透进来,却很灼热。花欲燃试着抽回脚,对方却抓得更紧。

  像是怕他跑了,云垂野直截了当:“你别喜欢他了,你喜欢我。”

  什么意思?花欲燃有些想笑,眼前的人比自己小了足足八岁,他上大学的时候对方还是小学生,八年横亘在中间,哪儿那么容易。云垂野还年轻,还可以一时兴起可以玩闹,他花欲燃可经不起再折腾一次了。

  发觉他又出神,男人捏着脚踝的手用了些力,迫使对方回神。花欲燃吃痛嘶了一声,云垂野又赶紧卸力,小声说对不起。但没有松手。

  花欲燃盯着他打量片刻,突然用脚尖挑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的视线,像是要把他的灵魂看穿:“圈内确实不乏关注混乱的艺人和经纪人,也有些保持微妙的关系,但我不是,所以云垂野……不要对我一时兴起,我不玩这些。”

  云垂野的视线灼热,像是要用视将他紧紧绑住:“是不是一时兴起,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说着略微抬起花欲燃的脚踝,垂首在对方的脚踝处轻吻。眼睛却还直直黏在花欲燃脸上,不错过后者一丝半点神情。

  太烫了,明明没有接触皮肤,那一片皮肤却好似烫着一般,热度猛地散开,好像整个人的血液都在狂奔。

  花欲燃猛然踹他胸膛,后者不知是重心不稳还是刻意配合,倒在地上。他匆忙起立,站起身居高临下,睨云垂野:“不早了,赶紧休息。”

  云垂野轻笑,也不起来,支着胳膊仰头看他:“这是关心我吗?”

  回答他的是仓皇的脚步和利落的关门声。

  云垂野低笑着,心情极好地爬起来,想起闻煜,面色又有些烦躁和不虞:“啧。”

  闻煜……

  不管对方现在在花欲燃的心里是什么样的位置,他都得想个办法,把他从花欲燃的心里挤出去。花欲燃的心里,有他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