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有请IVORY！” 伴随着主持人的话音落下，掌声如潮里舞台灯光骤暗。五个少年摸黑跑到自己的位置。
灯没有亮，伸手不见五指时台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故。很快传来的是机器的滴滴声，极其有规律的声音里，舞台上亮起微弱的银色荧光。紧接着是带着机械感的男声，响彻上空：
“警报，警报。”
余音未落，逐渐急促的报警声接踵而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忽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长久的耳鸣。大约持续了数秒，声音消失。万籁俱寂里，响起微弱的心跳声，很弱也很有力。音乐随着心跳声简入，舞台终于打亮。
五个人都是银灰色的服饰，部分饰品和衣服上的涂鸦泛着荧光，五个人五种颜色，一开始的黑暗里就是这些东西在发亮。不过此刻没有观众仔细在意这个，大屏幕上分屏怼脸的几个人，清晰可见的五官让人惊叹。
“偶像就是有偶像的资本，这脸各帅各的毫不冲突。”
“美哭了我们塔美哭了！”
“那个挂电的是谁的声音！太神了！”
“好多站姐！”
“看清楚还有怀乐家的站姐哈哈哈临阵倒戈！”
花欲燃坐在台下，对这个开场也颇为满意。他靠在椅背上放松了些，看着几个人用动作和舞蹈诠释这首歌。《机械再生》一开始的歌词大义是人工智能拥有自主意识，为了向往而拼命成为想要成为的模样的故事。
五个人改出来的词，硬生生把画风扭转一百八十度。各写各的凑在一起反而形成了一种怪诞的风格，像是绝处逢生的智能，又好像是被险境还生的冒险主义。时而温和说月亮，时而狂妄得像是要毁灭世界。画风一变再变，比起故事更像是一段无厘头的错误代码。
却诡异得让人忍不住侧耳倾听。
虽然之前看了词也跟着听了Demo，但live还是有特别之处的。
比如此刻云垂野压低了声音的rap，借着完善的设备沉沉盖过来，仿佛椅子都在共振发麻。这次的表演为了舞台效果，几个人脸上也画了荧光彩绘，云垂野戴了红色美瞳，眼下是相呼应的一抹红色，细长得像是一道疤，又似乎只是涂鸦。
他握着手麦，正好唱到他的最后一句：“八卦娱乐跟着我走，时尚潮流在我身后。”唱完以后像是心血来潮，哼笑一声。这一声像一颗炸弹，瞬间把现场的气氛推到新高度，后方的江云暗很快接棒站到C位，继续表演：“无惧悲怆重燃火光，你看窗外和眼前谁更亮？”
花欲燃的耳边是外围粉丝的惊叫，还有附近同行的赞叹。
“季归舟这小子确实可以啊，搞出来的团实力不容小觑。”
“那也不能全是他的本事，人家经纪人可是那位。”
“哪位？”
“喏，就那个。”
花欲燃状若未闻，面不改色。他坐的位置离人群有些距离。最左最靠前的角落，只有他一个人。周围是空位，右后方倒是不少人，坐在一处交谈不休，偶尔瞥他几眼。
他推了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他的头发最近又长长了，鬓边都蓄了一些，脖颈后面也有一层。额前的刘海随意掀了几缕，带着些许随性。花欲燃的脸放在一众经纪人里是出类拔萃的，斑驳的舞台光映在他脸上，有个站姐手里相机晃动，不期然拍到了他模糊的身影。
音乐进入高潮，花欲燃不期然想起来云垂野那声又低又哑的笑，没忍住搓了一下耳朵，心无旁骛重新看向台上。
他坐得靠前，台上的人自然也看到他了。表演完夏令新就兴冲冲想往台下跳，被江云暗揪着衣领拽回后台。这一幕也被记录下来，观众以为他是想和大家互动，善意笑起来。
“我刚刚就是看燃哥一个人坐着太孤单嘛，情难自禁。”反应过来的夏令新有些心虚。
江云暗恨铁不成钢似的：“小巫都比你懂事！”
“什么叫都！”巫钟越摘美瞳，闻言不满，“我一直都比小夏哥懂事！”
“是，”温如玉揉他发顶，“所以现在先把另一个美瞳摘下来，好吗？”
云垂野坐在靠边的沙发上，啧了一声：“公共化妆间，你们几个消停点。”
虽说IVORY目前势头正好，但归根到底还是小嫩苗，化妆间和很多艺人共用，人来人往，谁知道有心人会不会在场。
几个人安静下来，化妆间能听到舞台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工作人员在场地上奔走，脚步声交谈声不断，过了一会儿，门被人打开。舞台的声音仿佛清晰了一瞬，那个人把门关上，声音就又遥远了。
“燃哥！”夏令新眼睛一亮，“你来找我们啦！”
“嗯，”花欲燃点头，“我和主办方确认过了，最后的大合唱没有我们，后面也不会有镜头了，想看完还是离场？”
坐在沙发上的云垂野抬头，直直盯着他：“什么叫，不会有我们的镜头？”
“因为你们不够格，这里也没有东家的资本。”花欲燃直截了当，“没有子禾的投资，你们也才出道半年，这里还有那么多影帝影后，天王歌后，凭什么叫主办给镜头，你们的舞台运镜和妆造能做好，就已经是给面子了。”
虽然说不至于一点都没有，但也只是一些角落陪衬，甚至还可能被虚焦。
五个人闻言没有吭声，花欲燃也不急着要答案，等着他们回答。
良久，云垂野咬牙：“看，没镜头也要去。”
“确定？”花欲燃有些意外地扬眉。
“确定，”云垂野点头，眯起眼睛，“我倒要看看，前辈到底有多厉害。”
真是狂妄！
花欲燃难得没挫他锐气，点点头拉开门：“跟我来。”
门外还能听到舞台远远传来的声音，台下的掌声衬得这一片反倒有些寂静。刚走出门，走廊里靠墙的人突然站直了，在五步之外紧盯着花欲燃，欲言又止：“燃哥……”
花欲燃没动，夏令新用手肘拐了下江云暗：“哥几个透明了？”
他说这话完全没遮掩，声音不大不小，落在五个人耳朵里。巫钟越一张脸憋笑憋得通红，花欲燃也没忍住牵了一下嘴角。对面的人没听到，有些茫然，往他们这边走了两步，态度里满是小心翼翼。
云垂野侧身，往花欲燃前方跨了半步。他的动作太明显，对方不得不停下来：“您好。”
“您好，闻先生，”云垂野神色冷淡，“花欲燃是我的经纪人，请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闻煜没动，抬眸细细打量眼前人。看起来很年轻，头发末端还有一次性染发剂的颜色，脸上的妆都没卸，甚至美瞳都没摘，就准备这么大大咧咧出去。明明是偶像，却有几分不修边幅。
流里流气。
他噙着笑：“一些私事，不知道燃哥方不方便……”
“不方便！”云垂野仰了一下头，拿鼻孔看人似的，仗着自己比花欲燃高一些，直接把人挡在了身后，“现在是燃哥陪我们去看表演的时间，我们的经纪人没有理由把时间浪费在外人身上。”
怎么会是这种刺头性格，闻煜轻蹙眉：“他之前是我的经纪人，我有事和他商量。”
“燃哥他说你工作不到位！”一直站在花欲燃身侧的夏令新扯开嗓子鬼叫起来。
温如玉低呵夏令新闭嘴，向闻煜点头致歉：“不好意思闻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
后者微蹙的眉舒展开：“没关系，都年轻。”
“确实年轻，”云垂野双手环抱，“虽然您是影帝，很厉害，但您这个年纪，放在我们这边，已经是前辈次方了。”
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笑，花欲燃虽然不解这几个人怎么对闻煜的意见这么大，但是也乐得看闻煜吃瘪。走廊尽头有人急匆匆走动，他们如果待太久，很可能会被拍下来。想着，花欲燃从云垂野身后出来，搪塞了个理由应付过去，鸡妈妈带小鸡似的把五个人领走。
闻煜的突然到来让众人都没再进场看后续演出，越往外走，嘈杂声越遥远，等他们走到路边时，已经只能听到风声和呼啸而过的车辆鸣笛了。花欲燃走在前面一点，斟酌开口：“下不为例。”
按道理见了闻煜，不管经纪人是谁，作为后辈的IVORY都该问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五人对他的印象都算不上好，但该有的礼数属实不该落下，万一闻煜是个小心眼儿的，随时发难都够他们喝一壶。
几个人见花欲燃兴致不高，挤眉弄眼表情交流一阵，把云垂野推过去，刻意走慢让这两人并排。被推出去的队长转头，他的四个队员不约而同大义凛然朝他敬礼。
云垂野有些无语，转回头往前探脑袋看花欲燃的表情。他上半身往前探，脸上写满了好奇，花欲燃被他这副小狗探头的模样逗笑：“你现在很像学校里的小男生。”
“什么意思？”云垂野不解，双手插兜装起酷哥。
“那种把人惹哭了，还要扒着桌子从底下看是不是真哭了的小男生，”花欲燃实话实说，“傻气。”
“傻气？”云垂野不悦，五官都皱起来。
花欲燃失笑，忽然觉得心头紧绷的弦松了一下：“是啊，傻气。”
他没问云垂野为什么大家不喜欢闻煜，还把敌意写得这么明显，就差明摆着和人作对，也没说出门在外对前辈要逢场作戏——或许IVORY是做了他一直没有做的事。
“挺可爱的。”花欲燃轻声说。
他声音很轻，气声似的，耳尖的云垂野还是听到了，清清嗓子支吾：“这可不是你说我傻气的理由啊！”
“燃哥！队长！”后方的巫钟越叫起来，指着不远处商业大楼的电子大屏，“是我们！”
众人抬头去看，屏幕上赫然是IVORY的《机械再生》首演片段，大概是主办方为了宣传，甚至还剪了一些几个人的单人cut和《象牙塔》MV里的片段，做了个简短的介绍。每个人都做了剪影，还有大合照，宣传得很到位。
巫钟越和夏令新最先掏出手机，要和电子屏合影。接着其他人也掏出手机要拍，推来挤去，最后决定用一个人的手机拍合照。花欲燃站在边上，静静看着他们找角度拍照，合影打卡。夏令新举着云垂野的手机，江云暗在他身侧，巫钟越和温如玉在中间那排，云垂野插兜站在后方，他盯着屏幕看了会儿，若有所思，随即在夏令新按下快门进入倒计时的那刻，伸手把花欲燃拽了过来。
原本站在边上的花欲燃没想到这一出，有些意外地望着云垂野。
照片拍摄成功。
前排四个人没什么特别的，中规中矩的剪刀手和爱心。最后排，IVORY的队长侧首和他们的经纪人对视，向来气场强大八面玲珑的经纪人此刻有些茫然；一直有些酷拽有点野的队长，难得露出温柔又缱绻的表情，很是缠绵。
夏令新举着手机拖长调子：“哦——”
“哦什么哦，”云垂野乜他，“重拍。”
“啧，还私藏呢？”江云暗偷笑，意有所指瞄一眼还没回神的花欲燃。
云垂野咬牙：“你小点声！”
花欲燃确实没有听到，他只觉心跳很快，快得胸腔都能感受到震颤。多久了？多久没有这样鲜活的感觉，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也说不清楚，云垂野拽着他的手腕，凝视着他，强硬又霸道地将他拽进取景框。从前说按部就班或者心怀鬼胎，已经许多年的心如止水，就在刚刚，像是石子投湖泛起涟漪。
确切说的话，花欲燃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大屏幕上，忽然找到了更合适的解释：像是一段程序突然植入病毒，却意外活了过来，拥有了呼吸。
他闭闭眼，平复心绪，重新站到队伍后方合影。
“我们以后还会有这样的大屏吗？”巫钟越问。
“会有的。”花欲燃点头。
“必须有！”江云暗握拳。
夏令新跟着握拳高举：“必须有！我们要把名字写到大江南北！！！”
“IVORY一定会变得很厉害，成为业中翘楚。”
“还是温老师有文化！队长你说句话啊！你这队长怎么当的呢！”
“有什么好说的，早晚的事。”
真狂妄啊。
花欲燃呵了口气，热气在空中团成白雾，裹着霓虹灯的光线，很快又散开。他看到空中星星点点飘着什么，伸手去接。
是雪花。
温如玉说：“下雪了！”
“下雪啦！”巫钟越叫起来。
“嗯，”花欲燃缩了一下手指，“小雪快乐。”
“燃哥，”云垂野很小声叫他，“我们可以做得更好，对吧？”
“不是很自信么？”花欲燃失笑，“怎么还问起我来了？”
“自不自信和有没有你的肯定，是两回事。”云垂野一本正经。
“行。”花欲燃拍拍衣服上的灰，一本正经站定，几人见他停下来，也跟着不动。他扫视一圈，最后望向云垂野，坦诚又明确：“你们一定能做得更好，成为最厉害的、最好的男团。”
他顿了顿，莞尔：“新雪快乐。”
“新雪快乐！”
“IVORY会是最好的！”
“燃哥！你别和队长说话，快来拍照呀！”
“大屏不放了，我们回去吗？”
“再走走，难得这么空闲。”
六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沿着人行街道往霓虹灯明灭的城市走。新雪无声无息，落在树梢和瓦片上，寂静无声，开始给世界抹上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