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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雨如约而至，乔伊和向斯年一前一后地走在井道的平台上。自上方排下的雨水盖过了道中淤泥，正朝着地势更低的方向流淌。
向斯年察觉到水位逐渐上涨，便问乔伊：“这里真的不会被淹没吗？”
“就降水量来说，这次不会。”乔伊回答道，“如果赶上暴雨天气是会淹没的，不过也只是部分井道罢了。我曾花费很长时间，改造了大面积的井道，好让它为我所用。”
更改布局，埋设机关，收购大量零件制作什么机甲……这些听起来确实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
虽然不是很关心，但向斯年还是百无聊赖地问上一句：“有多久？”
只听乔伊轻飘飘地说：“几十年吧。”
“才几十……等，你说多久？”向斯年差点咬到舌头。
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毕竟眼前人看起来跟自己年龄相仿，最多也绝不会超过三十岁。
“我说，几十年。”乔伊用更大的声音重复道，“我只是看起来岁数小罢了。”
后知后觉对方可能大了自己一轮、甚至两轮，向斯年肃然起敬：“那你真实年龄呢？”
乔伊轻笑了一声，避而不答道：“我想，我们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事无巨细、全盘托出。”
向斯年不屑地“切”了一声，装出一副自己只是随口一问、反倒是对方自作多情的模样。
不多时，乔伊带他来到了之前突然消失的密道前。
向斯年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端详。只见乔伊举起了手杖，用力朝到洞顶部的一处砖块戳去——这个高度如果没有工具，只能凭借跳跃触及，井道内光线昏暗，实在不易察觉，也难怪向斯年没能成功触发。
随着石墙缓缓抬升，一条密道呈现在二人面前。
“好了，我现在知道机关在哪儿了，”向斯年故意使坏，“下次我就能来偷袭，把你的小金库盗空。”
他似乎期待着乔伊能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就像他被尼禄纠缠时那样。
可惜乔伊没能如他所愿。
他说：“无所谓，这片井道就好似魔方。只要我想，随时可以变化布局。”
向斯年难以想象这得是多大的工程，哪怕给他几十年，他也不一定能做得到。
他实在不理解如此耗时耗力的目的，出言不逊：“至于吗？有这条件何必大费周折地蜗居在地下井道？而且我之前就想问，你是不是来自中心城区？”
乔伊回头看了他一眼，确认他并非吐槽而是真的想知道后，微笑着反问：“我来自哪里很重要吗？你也会这样盘问来找你合作的其他人？”
向斯年拧起眉头，没了底气：“当然不会。”
一手拿钱一手办事，大多数情况下，知道得太多没有好处。
“那就是，只对我格外好奇？”
向斯年不想傻傻地跟着乔伊的逻辑走，可他说得偏偏无比正确。于是他迟疑着，最后还是点了头。
“我不打算轻易地告诉你，我希望这能成为我们维系关系的契机。如果你想知道有关我的更多信息，就试着跟我长期合作吧。”
说完，他继续跛行着向前走。
向斯年望着微微摇晃的背影。
乔伊身上仿佛有种很独特的魅力，他找不到确切的词语形容，只觉得有一种承载着许多秘密、不会轻浮体现在表面的强大。
石墙开始自动回落，向斯年快步赶上。
“还有多远？”
“十分钟。”
“你说的机甲是用来干什么的？马上就能看见了，这总可以说吧？”
“嗯……你想摆脱AI的控制吗？”
向斯年算是发现了，乔伊非常喜欢突然提出一个问题，将话头引向他主导的逻辑链中。当惯了老大，他不喜欢这种受人摆布的感觉，可是为了弄清答案，就不得不顺着乔伊的话说。
这是一种不同于武力的掌控方式，温和、但难以抵抗。
“别说废话，像我一样的底层都厌恶那玩意儿。”
“只可惜，AI被赋予了太大的权力，只要你在城内，就只能按照它的规则行事。”乔伊说，“你觉得你是底层，其实这个范围一直在不断扩大。AI想要的是绝对的意识集中，它希望构建蜂巢一般的社会，要么成为它的一部分，要么做没有思想的工蜂。除了它自己本身，不需要任何独立意识的存在，所有人都是底层。想要跳出这个规则，就要到它掌控范围以外的地方发展，哪怕是从零开始。”
向斯年听得云里雾里，借他三个脑子恐怕都无法理解乔伊到底在说什么。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破罐破摔道：“你一直都这么讲话，肯定没朋友吧？”
大抵是没想到向斯年会来上这么一句吐槽，乔伊脚步一滞，紧接着忍俊不禁起来，差点连手杖都脱手掉到地上去。
看他笑得这么开心，向斯年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抱歉，这的确是我的坏习惯。”乔伊蹭了下眼角，擦掉笑出的眼泪，“总之，想要改变现状就要摆脱AI，到城外去，建立新的城邦，开启新的纪元。”
“城外？我记得他们说城外……”
“生灵绝迹，辐射遍地？”乔伊预判了向斯年的话，“半真半假吧。生存环境是很恶劣，但也没到触之即死的地步。”
“可是被遣散出城的人都会死。不然我们也不用坚持承担日渐高昂的税收。”
“单靠个人力量无法在城外生存，这毋庸置疑，所以才要研发机甲。而且还远远不够，还要有更多的准备。这是几代人的努力，不过相信我，就快成功了。”
向斯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没料到自己竟会有幸听闻如此宏大的计划。到城外去一探究竟，更是他做梦都不敢设想的事。
他久久未语，乔伊也很知趣地没有开腔，像是知道他会有所触动，需要时间吸收。
又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来到一面金属门前。和周围井道墙壁的石料质地明显不同，此门及其显眼，周边还埋设着门禁装置。
乔伊很熟练地操作解锁，扫描了自己的虹膜。半秒后，金属门开启。门内房间明亮，一时间晃得向斯年睁不开眼。
“欢迎来到我的秘密实验室，之一。”
向斯年循着声音跟上去，眼睛稍作适应后终于能环顾四周。
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实验室是什么意思。
长时间于压抑的井道内穿行，此房间显得格外开阔，这里有太多他从未见过的设施仪器，就连清新的空气、光洁的地面墙面都足够让他大开眼界。
最特殊的还要属伫立在房间正中的大型机械。
它太高了，必须大角度仰视才能看全，好似整个房间的顶梁柱。潜意识告诉向斯年，这就是机甲，好似巨人，有着金属的骨架，以成股电线为血脉。显然，这还是个半成品，复杂又精密的的结构交错、裸露在外，诉说着无限神秘。
“如何？”
面对乔伊的问题，向斯年难得地木讷：“我……我不知道……”
像是中了某种特殊的魔法，他睁大了眼，移不开目光，心脏狂跳。他不由自主地期待起机甲完成的模样，期待城外光景，期待乔伊所说的新城邦、新纪元。
受出身所困、与命运无缘的事太多，他的人生原本一眼就能望到头，然而似乎一切都将在此刻迎来转机。
乔伊耐心地等待着，目光平和。
直到向斯年梦呓般地问：“为什么是我？”
他不过是在贫民窟长大的老鼠，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会显得格格不入、令人生厌，要一辈子畏手畏脚、忍受暴力驱逐。
此时此刻他站在这里都觉得眩晕。这间承载着几代人心血的实验室，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因为你像是被压迫到极限的弹簧，拥有实现变革的动力。”乔伊道，“而且你还有着自己都没能发现的才能——十几岁，没有受过专业教育，仅靠着自学就能解构重组无数复杂机械，并以此为生。你和你的团队都很优秀。”
“我的……团队？”向斯年苦笑，从没有人这样称呼他和弟兄们，“现在我确信你来自中心城区了，不然不会用这些文邹邹的词汇。”
“这不重要。新的城邦不会有任何特权。”乔伊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有力量。
“但我想你还是高估了我，”向斯年后退了两步，给自己找了面墙倚靠，“说实话，我看不懂这些是什么东西，更没法帮你组装眼前这个大家伙。”
“我会教你。这值得我花上一些时间，因为我们还要建更多的机甲，将来要靠你实现。至于我，我必须要抽身钻研其它方面，毕竟机甲只是保障之一，有待解决的资源供给问题还很多。”乔伊说着，朝向斯年伸出手，“所以，你愿意加入我的团队、给我提供帮助吗？”
向斯年看着乔伊的手，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笑道：“我不喜欢这个词，太……奇怪了……”
“那……”乔伊抬眼，灰蓝色的眸子里有着别样的神采，“你愿意交个新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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