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风正给林羽拆筷子刮木削呢，没注意到林羽的笑容慢慢消失。
“呐，筷子。”
看见林羽在发呆，陈清风将筷子放到碗上，把那碗洒满了香菜的黄焖鸡推到他面前。
林羽还在想着陈清风刚刚说的那句话，没听见他说什么。
林文君在桌下踢了踢林羽。
林羽这才回过神来，拿起筷子吃饭。
这满满一层的香菜，林羽都忍不住吐槽他，“这香菜不要钱啊放这么多，小心老板背后骂你。”
陈清风满不在乎，“嘁，骂就骂吧，反正我听不着。”
林文君也忍不住道：“知道林羽爱吃，你也没必要放这么多吧，这也太夸张了。”
“我乐意，你看他吃得多香。”
林羽吐槽归吐槽，但吃得也是真香，一口香菜一口鸡肉，饭都就了大半。
陈清风见他胃口这么好，也十分满意，脸上洋溢着笑容。
林文君没眼看，拿出手机，边看边吃。
吃到中途，林羽随口问了下林文君，“文君，不考虑成绩，你大学想去哪个城市的？”
林文君划手机的手，顿了顿，不知道林羽此时又重新提起这个话题的用意。她认真思索了一番，最后说，“S市的吧，国际大都市，那里肯定好玩，机遇也多。”
林羽说，“我想去B市，但离这里太远了，以后回来一趟都挺麻烦。”
“这话说的，S市也很远啊。”林文君说。
陈清风插嘴道，“B市这么冷，冬天冻死你。”
他记得当初在学校的荣誉墙上看到，林羽就是去了B市的师范大学。
林羽：“人家有暖气，又不像我们这。”
陈清风：“那里又干，万一还是用澡堂呢，你受得了吗？”
林羽：“忍得了，反正就四年。我就是想看雪，还没看过雪呢。”
陈清风：“一下雪你还敢出门呀？那肯定呆宿舍不想动了，你出门就把你冻成雪条。”
林羽：“那我就不出去啊，宿舍有暖气，我还能吃冰的。”
陈清风：“不是，这大冬天的你吃什么冰的？你的胃不想要啦！”
林羽：“我就说说，现在又没吃。”
“别想了，吃什么冰的，吃了冰的你就得吃胃药了。”
“还能出门堆雪人，打雪仗。”
“把你手冻截肢。”
“怎么可能，那这样东北的不都得冻截肢了，我又不可能手套都不戴就敢玩，哪会这么严重。”
“噢，那南方也会有雪啊。没必要非得跑到北方看吧？你一整个冬天天天看雪，你不腻呀？还不如南方偶尔下一场来的刺激。”
林羽彻底无话，搬出一句，“那里学校好，资源多。”
“噢。”陈清风彻底无话反驳了。
林文君见林羽与他聊了这么久都没聊到点上，便替他问陈清风，“你呢陈清风？你想去哪？”
“哪也不想去，我没那么大的抱负，我觉得留在省内就挺好的。”
陈清风当初去了邻近的外省，这回倒不想出去了。
回答一出，林文君下意识地望向林羽。
林羽没说话，一粒一粒地将花生米夹起扔进嘴里细细嚼着。
氛围一下冷了下来，三人都沉默着，专心吃着饭。
吃完后，陈清风把嘴擦干净，看着对面的奶茶店，问两人，“那边奶茶人少了，我去买两杯吧，林文君你喝什么？”
林文君回：“随便，跟林羽的一样就行。”
“行，你俩就在这先等着吧，我买好了再出来。”
林羽点点头，陈清风便留下背包出去了。
待陈清风离开，林文君才按耐不住问他，“所以，怎么办，你真要去B市啊？”
林羽摇摇头，“不知道。”
“那你也留在省内？”
林羽又摇了摇头。
“那你跟我一起去S市嘛，那里除了物价高了点，房价贵了点，都还不错。”
林羽还是摇头。
“啊，那你俩怎么办，异地纞挺难受的吧。”
异地纞的苦，林羽已经尝试过了，他当然不想再来一次。
他长叹一气，“算了，先不想这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吧，也不知道有没有未来呢，到那天再说。”
“你又说这些话，小心别被陈清风听到，我看他挺乐观的，都想到摆酒席了。”
林文君提醒他。
林羽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透过窗，静静看着对面正排队买奶茶的陈清风。
陈清风给他的温柔，让他沉溺，他无比希望两人能有未来，可他对爱情的悲观，又让他不敢奢望。
林羽看着陈清风的背影入了迷，忽然一戴着黑色鸭舌帽的中年男人闯入他眼帘。
之所以能注意到他，无非是这人走路十分不小心，正好撞上了提着奶茶转身要走的陈清风。
陈清风微弯下月要，似乎在说抱歉。
那人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不给走。
陈清风有些疑惑，但面上还是保持着礼貌。
不知那人说了什么，陈清风脸色忽然变得不好看。
林羽莫名想起陈清风生日那天遇上的人，惴惴不安，挎上陈清风的背包，便与林文君说，“我过去看看，你在这等等我们。”
情况不明，他不可能让林文君一起过去。
林文君一直玩着手机，不知发生了什么，以为林羽与陈清风还有别的事儿，她也不宜过去当电灯泡，便应下了。
林羽从餐馆跑出来，目光一直盯着对面的陈清风。
就刚才那一会儿，不知道两人又说了些什么，陈清风表情看着似要发怒。
林羽马不停蹄，赶紧跑了过来。
还不等他走到陈清风身边，便听到陈清风语气有些不耐烦地说，
“大叔，我不认识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小风，是我呀，你真不记得我了吗？”那男人扼住陈清风的手腕不松。
林羽已经跑到陈清风身边，也不听那人说什么，直接站在了陈清风身前，抓人男人的手，将他扯开，带着陈清风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大叔，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欠你钱了呢。”
林羽脸上带着笑，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友善。
陈清风低下头附在林羽耳边给他讲明情况，“刚才不小心撞到这人了，我给他道歉了，可是他上来就拉着我，叫我小风，我真的不认识他，一点都想不起来，他应该是认错人了。”
林羽听完，依旧挂着那笑容，同样问那人，“大叔，他真的不认识你，你想想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人急得又上前几步，林羽连忙拽着陈清风继续后退几步。
那人见他俩这么警惕，便将帽子摘了下来，不死心地说，“你再看看呢？”
男人眼怀期待地望着陈清风，等着陈清风认出来的那一刻，展露惊喜。
不料不等陈清风说话，林羽便喊了起来，“你就是那天一直盯着我们看的那个奇怪的人吧！”
刚才戴着帽子，林羽还看不清切，现在摘了帽，林羽终于想了起来。他一直记着这人额头上的痣，一定没认错。
“那天你也在吗小朋友？我怎么记得只有小风跟他女朋友啊？”那人觉得有些奇怪，他明明只看见了两个人，这小男生又是怎么知道的。
林羽一时着急，想也想便说了出来，忘记那天自己是女装。
不等他想理由解释，陈清风却开口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吗？你一直跟着我干嘛？”
那人见陈清风没认出他来，还产生了误会，也不卖关子，直说，“我不是什么奇怪的人，我是你爸呀，你不记得我了？”
陈清风脱口而出，“我爸？开什么玩笑？”
“这能开什么玩笑？我真是你爸！”
那人急了，赶紧自报姓名，“我叫何东雷，你爸是不是叫何东雷！”
“何东雷”三个字宛如魔咒一般，将陈清风钉在了原地，听不见任何声音，脑海中回荡的只有那年在出租屋里的撞门声与争吵声，那些被大脑选择遗忘了的记忆，争先恐后地撞进他脑海里。
“何东雷！你给我滚出来！”
“给我闭嘴死婆娘，你他娘的还要跟老子离婚？！翅膀硬了是吧！”
“何东雷他是你儿子！你是要打死他吗？！”
“老子的儿子，要怎么弄还轮不到你管！”
“何东雷！你个畜生！我要杀了你！”
“杀了我？你有能耐吗？你杀了我，你的孩子就没爹了，我看你们拿什么活！你就是死也得给我死在这！”
“我求你了，求你了，我不离婚，我不离婚，你别打了，他是你孩子啊，你都没有良心吗？求你开开门吧——”
陈桂红趴在门外，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门里的人，求他住手。
何东雷毫不理会，抓着刚与桌子齐高的陈清风的衣领，一下比一下重地的力道，刮着陈清风的脸。
陈清风早已没有了哭声，只是死死地抓着何东雷的手，指甲陷进了他肉里。刺痛不会唤醒何东雷的理智，只会激怒他。
“你敢抠老子？你跟你妈一样翅膀硬了是吧？！”
何东雷提着陈清风的衣领子将他甩到角落里，该用脚踹。
陈清风死死地抱着头，护住脑袋，蜷缩在角落里，任由拳脚落在他身上，尽管疼痛已经让他涕泪横流，他依旧咬着牙关，不吭一声。
门外有母亲，还不到两岁的小妹在隔壁卧室里哭喊着，他不能让她们为自己担忧。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是何东雷掐着他的脖子，嘴里不停地咒骂着什么，陈清风已经听不清，他只看见满脸泪水的母亲拿着砍刀撞进了卧室。
重新醒过来时，陈清风已经躺在了满是滴答声的病房里，
而这中间发生的一切，也被他埋在了记忆的沙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