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岁瞪圆了眼睛:“怎么会!”
他恨不得自己就是gay!
哦不对,他好像就是。
余岁抓耳挠腮,摸了摸耳垂,又抓了抓发尾,一副愁肠百结的模样:“我是说……”
他要怎么说?
他应该表明身份,坦白他的立场?
还是应该继续掩埋,装自己是电线杆似的笔直?
好像怎么做都是错误的。
就比如今天实在不应该看这场电影。
所有酸涩的青春类影片都在劝诫观众千万别暗恋,暗恋看似是一个人的事,但实际牵扯进来的却是两人,更甚是朋友间生出的那点异样情感,这才是最致命的。
一旦将自己的心思坦诚布公,宣之于众,恐是连最后的体面都剩不下。
十多年的情谊毁于一旦,他是会愧疚的!
正陷入沉思中的余岁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黎荀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下颌线绷得有些紧,尽量压下心底翻涌难控的情绪,紧紧盯着余岁,像是在等人作出回答。
是与否的抉择,选“否”皆大欢喜,选“是”……
那就是万劫不复。
“关了,睡觉。”起身关掉电视,黎荀说。
如果可以,他希望再自欺欺人一段时间。
余岁:“?”
聊天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睡觉了?!
不对劲。
从撞破两个男生接吻后的那一天开始,黎荀既没有表现得很反常,也没有跟他复而提起过。
虽然知道黎荀平日里就是个寡淡如水的性子,但一遇上此类问题,他就觉得黎荀……
黎荀似乎也在躲着什么。
就像自己当初避他那样。
如蛇蝎。
如毒药。
余岁心下一咯噔,脑袋里突地闪过一个词,他怔怔开口:“你该不会是……”
他颤抖着下巴,倒吸一口凉气后试探性地说:“恐同?”
黎荀脚步停了。
“……”
黎荀转头望向他,余岁也正在看着自己。
室内针落可闻,寂静的氛围持续数十秒。
说不上是什么表情,但余岁总觉得他好像很无语。
然后见看见黎荀自然地掀开被子,没有准备理睬他的意思。
“你别睡,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余岁蹭地从床上坐起身,长腿一迈,仿佛跨越的不是床铺而是100米栏杆。
跳下床,他趴在黎荀床沿边,双指一撑,试图让他的眼皮睁开。
被强行开机的黎荀:“……”
“同性虽然说不普遍但起码我们学校就有一对,我觉得和普通的小情侣也没什么区别,你不能带着异样的眼光看待他们……”余岁皱着眉,试图通过和他讲道理的方式,将他的理念摆正。
“你真的恐同吗?”
“……”
“有没有办法调理一下,比如喝中药什么的。”
“?”
黎荀觉得好笑,也挺想知道他这些奇奇怪怪的理念到底是从哪看到的。
见他依旧不为所动,余岁还想继续强制性地给人灌输大道理。
就在他即将开口前,黎荀睁眼,捂住他的嘴。
“不恐,去睡觉。”
余岁:“唔唔唔!”
说不了话了!
“……”黎荀松了松。
余岁将信将疑:“真的?”
那些个网络专家还说gay可以靠喝中药变成直男呢……虽然这种话骗骗小孩子还成,他都快成年了,鬼才信。
“假不了。”感受到唇瓣贴着掌心摩擦,黎荀头疼地说。
余岁挑挑眉峰:“好吧,信你一回。”
黎荀失笑。
得到满意的回答,余岁心情好多了,这才磨磨蹭蹭躺回自己的小床,戴上黑色的眼罩,黑暗再次降临。
他打了个哈欠,困意总是悄悄袭来,余岁缓缓阖上眼,嘴巴却还在蠕动。
“喜欢就是喜欢,我觉得不能拿性别来衡量。”睡前意识不清的最后一句,声音很轻。
不知过去多久,也不知道另外一人是否已经陷入梦境,空气里传来一声“嗯”,大抵是认同。
同一间房。
有人一枕黑甜,有人久悬不决。
-
翌日,早间九点。
大巴车已经在酒店楼下等候,研学三日说快也快,他们今天就得返程。
“如果研学的时间能一直延续下去就好了,我能不能申请穿个书,”曹方感叹,“无限研学!多酷啊!”
余岁无语凝噎:“……小说看多了你。”
一行人有序集合,放置行李。
从刚才开始,口袋里的手机便一直在震动,奈何有教导主任还有各班班主任在,没人敢放肆。
等上了车,余岁警惕地瞥了眼旁边酣睡的曹方,这才放心地切换软件。
乔明洋:[他真这么说?]
乔明洋:[那他是能接受,还是不能接受哇,我快被绕晕古七了……]
余岁:[可是他确实没有特别抵触]
余岁:【】
余岁:[要不我给他发个小破文过去,让他先有个心里准备?]
乔明洋:[……]
真的不会被打吗?乔明洋合理怀疑。
乔明洋:【】
乔明洋:[建议你别这么做]
……
大巴车晃了一阵,总算抵达休息站。
曹方睡意朦胧:“到……到休息站了?不行了,我得去厕所一趟。”
“小鱼你去吗?”
余岁难捱地喘口气,说:“我透透气。”
“哦哦好。”知道余岁晕车,曹方也没说什么。
休息站像一个交通枢纽中心,有挺长一条美食街,不过持续晕车的余岁暂时没胃口吃油腻辛辣的路边摊。
曹方去找厕所,他就在外边晃荡一圈。
呼吸到室外的新鲜空气,余岁舒心不少,但胃里还是难受,所以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单独包装的话梅。
将话梅含进嘴里的瞬间,他突地小声“嘶”了一声。
舌尖似乎碰到了一点凸起,余岁不怕死地又舔了一下。
嘶!
……还挺痛的。
因为不像女生那样出门会携带小圆镜,时不时整理一下着装。
余岁只能用手机自带的相机功能照一下,像素破破烂烂,总归没有镜子那么清晰可见。
但他确实看到了像水泡那样白白的一小点东西。
好像还不止一个。
难不成是昨天吃火锅,上火了?
没想到问题出现的缘由,他随意拍了两张照片,给黎荀发消息。
余岁:[我嘴巴里好像长了个泡]
余岁:【图片】【图片】
黎荀回得倒是快:[口腔溃疡]
余岁:[没办法吃东西了]
余岁:[蹭到就疼]
键盘“啪嗒啪嗒”发出按键声,余岁打完这行字突然顿了一下。
为什么看上去有点像在撒娇?
念头冒出后,很快他就自己否定。
他以前也是这样发消息的吧,一丁点芝麻小事都说……
盯了屏幕几秒,余岁摇摇脑袋,试图将这个词从脑子里清出去。
消息发送后,聊天框另一端似乎消失了一般,两三分钟后才又“嗡”一声。
黎荀说:[可以不吃]
余岁哽住:……
算了,没开窍的直男是这样的。
他忍了。
酸类的东西切实起到了辅助作用,起码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背靠着长桌坐了会儿,忽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嗓音在后方突然出现。
“不是长了泡?还在吃话梅。”
“嗯?”循着声音,余岁扭过头。
黎荀就站在他背后,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
余岁转过身,指了指左侧脸颊,说:“泡在这边。”
又转而指了指右侧脸颊:“话梅在这边。”
然后总结:“不冲突。”
于是下一秒,冲突来了。
黎荀捏住他的脸,导致左右两边的唾沫一下中和。
余岁:“嘶——”
他不满地拧起眉毛,瞪过去:“沾到我的泡了!”
黎荀给他科普:“酸性食物会刺激口腔。”
“本来没沾到!”
“吐了。”黎荀看着他说,旋即又拿出一瓶西瓜霜喷剂。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僵持,最后,余岁听话地吐出咬了一半的话梅,看向黎荀手里的小瓶子,看来是刚买的。
“这个东西的配色怎么这么古早,黄绿黄绿的,像小诊所开的那种药膏。”余岁非常怀疑。
黎荀拆了包装,看他拧巴着,“抗拒”两字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没准备给你。”他说。
余岁一把夺过,觑他一眼:“骗鬼呢。”
黎荀平淡地说:“鬼没你好骗。”
余岁面无表情:“我当你是在夸我。”
黎荀没继续说话,嘴角带了点弧度。
“我就知道,他里面肯定也是这种……”
余岁顿了一下,词穷,形容得有点恶心:“粑粑的颜色。”
余岁凑近闻了一下,瞬间面目扭曲:“好臭的味道!”
“算了,要不我还是疼着吧……”
“……”
黎荀觉得这几天,自己无奈的次数愈发多了。
扣住余岁准备盖上盖子的手,他掰正余岁的脑袋:“抬头。”
余岁还真只做了个抬头的动作,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张嘴。”
像是有触发机制。
余岁:“啊——”
黎荀:“。”
黎荀敲他脑壳,神色认真地开玩笑:“小余同学,进入静音模式。”
余岁把声音咽下去。
黎荀单手拧开喷剂壶嘴,让余岁用手电照着。
他看了下,溃疡的小泡长的位置很怪异,偏偏靠近最里边那颗智齿的位置,一做吞咽的动作就藏匿进舌苔。
时而隐秘时而显现。
第一下喷剂覆盖住小泡,余岁舌头便开始乱动,苦味一下蔓延。
“别咽。”药粉三两下便被某个不省心的家伙吞了下去,黎荀默了默,提醒他的同时用另一只手食指压住侧边软肉。
喉间霎时被药味包围,余岁特别不爽:“苦……”
紧接着,许是无意识,余岁舔了一下。
温软的舌尖触到指腹,引得这位帮忙上药的好心人一滞,黎荀目光顿时幽深,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两颗雪白的小虎牙轻咬到骨节时的触感。
隐约的、尖锐的。
手间的温度在过度亲密接触中攀升。
乌黑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黎荀敛了视线。
“好了。”低沉微哑的嗓音落在耳畔,像有电流流窜似的。
静了几秒。
带有薄茧的指腹碾过下唇,余岁小小声地“哼”了一下。
再静了几秒。
见面前的人不合时宜地在发怔,余岁含糊不清地说:“辣你辣粗去啊,窝的口碎要滴下来了……”
叽里咕噜地讲了一堆。
大概意思是让人把手指移出去,口水要掉下来了。
黎荀:“……”
……
远处,目睹一切的乔明洋激情敲字。
乔明洋:[小鱼,我还是觉得……他对你和对其他人肯定不一样!]
身侧,穆翀燚:“……”
很难不怀疑是在网络上当键盘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