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好端端地要住校了?”

  自助餐厅里,余远山问。

  汇演结束,周五没有晚自习,学校异常人性化地让他们提早放了学。

  刚从“蜜月”回来的两夫妻干脆带着两小的去外面吃饭。

  余岁拿着两份双球冰激凌坐下,说:“就是觉得挺方便的。”

  他总是喜欢在餐前先堆积一点甜品,不过每次都会被黎荀说上两句,然后倔强地下回还这样干。

  “冬天早起很困难啊,早上又那么早就要上课,晚上下了晚自习还得回来,多累啊。”

  其实真说起来为什么好端端地要住校,提出建议的余岁本人压根没想那么多,也没考虑好。

  总结来说,就是嘴总是比脑子要快,当下说完,中枢神经还得反应一下,啊这具身体的主人说了这句话。

  没有一点防备。

  没有一点原因。

  极有可能是被曹方洗脑,毕竟他们学校的住宿环境住过的都说妙,设备一应俱全。

  两夫妻看着他。

  余岁又说:“你俩一个赛一个忙,又不能天天在家呆着,请做饭阿姨……”

  他还记得之前小学五年级,黎叔叔和他爸生意愈发繁忙,经常奔波两地,还得回来照顾家里大大小小的琐事。

  那会儿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他比现在野多了,他爸妈见老师的次数堪比周考。

  在余岁的对比下,黎荀就显得成熟多了。

  但总归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一个人居住必须得有大人照顾起居。

  于是黎明源不得已便请了住家阿姨,结果刚一个星期过去,习惯偷摸溜去找黎荀的余岁小朋友就发现,这位阿姨大半夜不睡觉,背着大麻袋正在装家里值钱的摆件、衣物、首饰等等……

  听见余岁开门的声响,那位阿姨还差点报警。

  余岁叹气:“……还是算了,有前车之鉴。”

  “对吧对吧?”

  说完,他用胳膊肘戳戳旁边位置的黎荀。

  两人又看向黎荀,仿佛要从他脸上揪出细枝末节的原因。

  好在冰山人设不倒塌,想观察这位学霸的表情,两夫妻算是碰上了硬茬。

  “……嗯。”

  “快考试了。”黎荀说,“节约时间。”

  “对啊对啊!而且我老是丢三落四的,一会儿画笔没带,一会儿颜料丢了……”余岁补充,“你们知道对于一个艺术生来说,最恐怖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秋高霏和余远山同时说:“什么?”

  余岁掷地有声:“就是白色颜料空缺!身边又没有人可以借!”

  “简直就是想置我于死地。”

  “……”

  沉默半晌。

  余远山给一人夹去一只盐焗虾,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也挺好的。”

  秋高霏让步:“行吧。”

  “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别给我惹事,其他都好商量。”

  “好好好。”

  余岁答应得很快,犹豫一秒都是对他未来住宿生涯的不尊重。

  刨去军训那不安生的几天,第一次真正体验群居,他还是挺期待的。

  闲聊的时间,寿喜锅已经烧开,他又反给秋女士夹去第一片肥牛,随后皮笑肉不笑地嘀咕:“我觉得我挺乖的吧,不信你问黎荀。”

  黎荀:“……”

  十天有九天忘记校牌,九天有八天迟到,八天有七天逃晚自习去画室……

  这种程度的乖?

  -

  或许是因为他们这届高二住宿的人少,住宿申请表一经递交,立马给他们安排上了。

  周日,住宿生有晚自习。

  新住宿生余岁和黎荀,以及曹方,三人都得按照流程走。

  打过招呼的前提下,四人间让他们住成了三人间。

  他们晚自习之前已经把箱子寄存到了宿舍楼下,进行登记,等晚自习结束再往上搬。

  余岁和曹方两人还得去画室带上他们的速写本。

  路上需要点时间,他就给黎荀发了消息让他先去。

  “唯一的缺点就是在顶楼,爬楼梯有点……费劲啊。”曹方提着行李边喘气边说,“咱们的宿舍楼这么高大上居然没有电梯?!”

  “这够让人匪夷所思了吧?”

  没提前具体了解过宿舍,余岁也累够呛:“呼……我猜男生公寓多半是之前女生的旧寝室,女生那块地,连红墙都比我们鲜艳。”

  曹方正要接他的话茬,就听楼上传来脚步声。

  他抬眼。

  “诶,黎、黎荀?”

  住宿申请表是余岁代他转交,通知下来的时候,他也没看其他两位室友分别是谁,只知道有余岁。

  有余岁那其他还要什么舍友?最好是就两人寝,空间还能大些。

  所以当看见黎荀过来接余岁手里的箱子时,曹方切切实实地傻了。

  曹方小声:“他也住校?我怎么记得他是走读生来着?”

  余岁:“哦我没说吗?我们是四人间,但只住三个人。”

  “……你是说,黎荀住我们510?”曹方带着不确定的问询音。

  余岁点点头。

  和年级第一住一个宿舍,听上去是件让人值得骄傲地事情,可曹方感觉自己应该掩面哭泣。

  “我之前只知道你俩关系好,但不知道你俩关系这么好啊!”

  “他是我家长呗。”

  “什么?哪门子家长?亲戚?!”

  余岁思考了一下:“你要这么说的话,可能算我哥?”

  “……”曹方噎死。

  消化完这个事实后,他忽然想到:“完了完了,我刚刚掏手机了,他一会儿不会记我名字吧?”

  余岁:“他——”

  “我没那么闲。”

  只听黎荀打开门,说。

  接着一片寂静。

  再接着,黎荀收回钥匙,回看身后两人……

  曹方柔弱的背影蹲在小角落:“……他好凶呜呜呜。”

  余岁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没事没事,他就那样。”

  黎荀:“……”

  ……

  一中宿舍说豪华也是真豪华。

  余岁一进去先看到的就是一整面洗漱镜,独立卫浴,大阳台,虽然床铺还是上下床,但给人的感觉就是奢华。

  写字桌一人一个位置,旁边的衣柜也是均分,每层楼还贴心地配备了洗衣房。

  三人一回来就开始整理东西。

  “我看这上面说,洗澡用校园卡刷就行,热水全天供应,还挺方便的哈。”铺完床铺,曹方先研究即将面临的洗澡问题。

  余岁听到后,从上铺翻身下来,左看看右瞧瞧。

  自己那块小地方翻完,甚至朝黎荀的地方下手。

  “……找什么?”黎荀问。

  余岁边翻边说:“我校园卡呢?”

  “这里,”黎荀挪开他乱成一团糟的画笔,从夹缝里夹出卡,“你刚扔的。”

  “哦哦!不愧是你。”一见到校园卡,余岁就想起来了,“忘了我今天刚把卡挂到钥匙圈上了。”

  黎荀视线落在那枚崭新的卡套以及崭新的同款钥匙圈上:“嗯。”

  五分钟后。

  “我小夜灯呢?”

  “小格里。”

  “我充电宝呢?”

  “……”

  “我眼罩呢?”

  “…………”

  分明是自己理的箱子,记得物品位置的却是另一个人。

  “你俩……真是兄弟啊?”曹方赞叹的同时,凑到余岁耳边散发着好奇心。

  “你俩真是兄弟?”这句话,余岁从小到大听得耳朵都快出茧子了。

  刚开始他还会否认,毕竟有一就有二,问完这句接下来还会问“那为什么你们长得不像?”“难不成是表兄弟?”

  那解释起来可太费劲了。

  所以余岁干脆甩锅:“哥,泥块说句话呀。”

  黎荀:“……”

  他看向曹方,问:“你想知道?”

  曹方心说他突然不想知道了,但典型地嘴没反应过来,挤出一个单音节:“……昂?”

  “五十。”

  “啊、啊?”

  “只接受现金。”

  “……”

  曹方看向余岁,哪知余岁还配合地接梗:“我得一百。”

  “…………”

  曹方:“我信你们是一家的了。”

  话题揭过,余岁习惯先把速写画完再洗澡,这会儿曹方先去水房打热水,于是黎荀进了浴室。

  然而刚过去五分钟,突地,屋子里“啪”一下,一片漆黑。

  “怎么回事?”毫无防备地陷入黑暗,余岁最后落下的一笔不知道偏去了哪里。

  他问:“停电了?”

  门外,曹方一个滑铲进屋:“卧槽,怎么回事!我他妈刚走到走廊尽头,突然灯灭了。卧槽啊,吓得我赶紧跑回来!”

  “我不知道啊。”余岁站起身,打算去阳台外看一看其他宿舍的情况。

  曹方胆子小:“这我才刚住进来,第一晚不会这么倒霉吧。”

  “应该不是。”

  黎荀在里间拨了下开关,问:“宿舍几点熄灯?”

  “好像是十点?”曹方说。

  余岁看了眼手机时间:“十点二十了。”

  宿管阿姨已经好心地又放了他们二十分钟。

  “唉,我还没洗澡呢,看来我一会儿也要摸黑洗了。”

  余岁这才想起来浴室里还有一个在摸黑洗澡的伙伴,他打开手机上的手电,想直接拧开门,但这次经过大脑思考后,他礼貌性地先敲了敲门:“你看得见吗?我给你递个手机过来?”

  静了两秒,大概是黎荀过来将门锁销了。

  “手上有沫。”

  余岁“唔”了一声:“那我勉为其难给你打个光好了。”

  “黎明星啊你是,我这束照谁谁火聚光灯!”手里还抓着速写炭笔,余岁将笔夹到自己耳廓上。

  说罢,他似乎听到浴室里除了淅淅沥沥的水流声,还有一道很轻的笑。

  浴室门有一小部分是雾面玻璃,氤氲的雾气扑上玻璃,白雾围绕着人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余岁在门口打着手电,忽然没由来地、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