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宿的第一晚,余岁认床,睡得并不好。

  周一,天气阴。

  虽说住校可以免去早间骑车上学的时间,但实际上也没多能睡几分钟。

  余岁醒的时候,恍惚地盯着天花板好几秒,这才接受眼下翻身都困难的小床不是自家的席梦思。

  看到黎荀已经套上了长袖外套,曹方正纳闷,结果一打开阳台门就让外面呼啸的风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去,这天气是一键入秋了吗?我怎么感觉夏季的氛围还没渲染到位,冬、冬天就来了啊!”曹方冷得倒吸一口气,迅速关上门。

  就在阳台站了两秒,他头发都打卷了!

  余岁侧躺着,憋不住笑出声:“看来确实很冷。”

  “六点半了。”黎荀适时提醒。

  在床上赖了两分钟,余岁叹了口气,挣扎着翻身下床:“啊……又该上早自习了,度日如年。”

  曹方翻出外套穿上的间隙,黎荀已经洗漱完,让出了位置。

  “学神早上起来第一件事也是玩手机啊,那我就放心了。”看到他手不离电子设备,曹方从昨晚到现在提心吊胆的心一下落了地。

  还以为他最后一年半载的时间都要小心翼翼度过了呢。

  曹方还在庆幸,直到他看见余岁慢慢悠悠走过来,朝他微微笑了一下。

  曹方:“?”

  然后就看见他过去摘掉黎荀的耳机,外放声音。

  听筒里,是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在用流畅且标准的英语交谈,要曹方形容的话,那就是和做听力差不多。

  曹方:“……”

  刷牙还要内卷?

  浅听了一小段,曹方彻底默了,果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功。

  至少他做不到一大早醒来就被叽里呱啦的英语洗脑……

  曹方默默朝余岁甩去一个眼神。

  牛。

  ……

  六点四十,他们跟随着食堂大部队出发去教学楼。

  宿舍到教学楼的距离大约十分钟,食堂就夹在中间,和体育馆相邻。

  余岁边走边啃包子,明显没什么胃口。

  大概是身体醒了,但是胃还没醒。

  路过教学楼前的艺术走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群人围在一面展示墙前,还有人光明正大地在拿手机拍照。

  “这么多人,在看啥呢?”

  余岁嚼吧嚼吧嘴:“可能是荣誉之星吧。”

  “诶让我也看看!”曹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非要挤着上去凑个热闹。

  围在前面的基本都是女生,曹方一上去就显得特别突兀,像是一群小葱里突然冒出来一根一米八的大葱。

  “卧槽我真的会被笑死,这哪位大神摄影师拍的,余岁你快来看看……”

  余岁瞥了一眼,是一面照片墙,放的都是校庆当天的照片,一排一排用细麻绳夹起来,看上去像谁女朋友过生日摆的那种,极具纪念意义。

  听到是余岁,看热闹的一群人纷纷让了让。

  再看到身后站着黎荀,他们几乎是逃窜着离开,生怕让纪检员抓到他们身上携带手机。

  两人这会儿能看清了。

  照片上的是他走方阵的时候,黎荀眼神挂在他身上。接着一张是黎荀在念稿子,他眼神挂在对方身上……

  当然余岁本人当时不可能知道黎荀在看哪,只是从这位摄影师的角度来看……

  ……他俩有点过于暧昧了。

  上下照片对应着看起来就像是两个视角,两个人不同的心路历程。

  随便一张捡起来看,甚至都可以演一出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的狗血肥皂剧……

  余岁满脸不可置信。

  他当时眼神有这样?!

  这滤镜是不是太过了?!

  曹方指着满墙的照片,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俩这么面对面站着怎么好像在演那个……苦情戏一样。”

  “我怀疑这个学校里是不是有你俩的站姐……不行了我,喘不上气了……”

  “憋死你得了。”余岁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是不是忘了你嘲笑的不止是我。”

  曹方立马噤了声,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虽然这照片想传达的意味不明,但不得不说,拍得还行。

  余岁兀自琢磨了会儿,就看见黎荀从上面拿下一张,揣进口袋。

  黎荀大概也觉得离谱。

  余岁不管了,也不知道是学校折腾的还是个人摄影,干脆大手一挥把所有有关他们的照片全抽走。

  ……真是低头再看一眼还是会尴尬的程度。

  “我觉得一会儿可以借办公室的碎纸机用用。”

  谁知道黎荀道:“容易卡机。拿回去收藏。”

  余岁笑容凝滞在原地。

  这种照片,收哪门子藏?

  “那我也拿一张。”曹方也道。

  “……”

  余岁抽走他手里的那张,面无表情:“你不准拿。”

  曹方:“为什么?”

  “照片上没你。”余岁说,“你跟洛蕊拍了再收藏。”

  曹方一拍大腿,突然记起来:“诶对哦,说好的要联系方式呢?”

  余岁脚步停顿一下,早知道不提这茬了,他要怎么说你的女神其实上有喜欢的人,并且还表白了,并且他还在现场看到被拒绝呢。

  哇,单拎出一件事都是能让曹同学伤心三天三夜的事呢。

  “你俩没结果的,你太高了,进她家门会撞头。”余岁张口就来,一向劝分不劝和,哦他俩还没开始,那就先扼杀在摇篮。

  说完,他顺便戳戳黎荀:“我看人很准的,对吧?”

  黎荀“嗯”一声,用最平静的声音说着最离谱的话:“八字不合,姓名匹配度39%,悬。”

  余岁给他竖起大拇指。

  曹方:“???”

  你俩有毒吧。

  -

  铃声响了又响,上午的时间晃晃悠悠就这么过去了。

  等到中午吃饭。

  天气突然由阴转更阴,眼看着有点要下雨的程度。

  从早上的大课间开始,主任、校内领导、老师们就挨个宣告近期一定要定时打开门窗自然通风,加强锻炼,增加免疫力,以及听了无数遍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句话。

  这一切都是因为预防即将来袭的流感。

  中午,因为拖堂,余岁索性就没去食堂吃,也没跟着曹方和乔明洋出去扫荡。

  他犯懒,只想点个外卖。

  初中把美术教室当成庇护所的习惯,延续到了高中,毕竟老师从小就教育他们不能在教室里吃东西,但在美术教室里却又觉得合理。

  空旷的美术教室里,只有他和另外一个女生在。

  只不过女生似乎在睡觉,余岁就在外面吃完外卖,打算也趴着睡会儿时,女生有些虚弱的声音传来:“小鱼……你有空吗?”

  余岁转头:“怎么了?”

  “能不能替我去一下广播站,我有点肚子疼,”女生说,“稿子就照着这个念就行。”

  余岁看她嘴唇泛白,脸色不佳,爽快应下:“啊哦哦,行啊没事。你下午……要我帮你请假吗?”

  女生点点头道谢:“谢谢,我去医务室躺会儿。”

  余岁顺路把人送去医务室,随后便朝教学楼对面走去,广播站在另一栋楼三楼,每周一会换人,轮换一次。

  之前学长学姐们来招新的时候,就有意向让余岁申请,当时他被学姐一句“你的声音不选播音专业那还真是可惜了”骗去,以为是凑数,实际是开后门诱他参与。

  即使他觉得自己的音色没什么特别的。

  不过他对当播音员这方面没什么兴趣,也就不了了之。

  广播站不难找,推开一扇小门,余岁压下门把手,先扫视了一圈环境,然后暗自肯定,这间广播站做得像录音棚似的,挺高大上。

  不过更出乎意料的是里面坐着正在调音的人。

  “黎荀?你怎么在这?”

  “穆翀燚有事,替他过来。”黎荀有些意外,解释说。

  余岁悠长地“喔”了声,然后扬了扬手里的稿子:“是巧合让我们相遇,同为替补选手上场。”

  “……”

  “开玩笑的,虽然我是新手播音,但需要我做什么您尽管开口。不过我感觉我除了能吱个声,其他也做不了什么。”

  余岁看着眼前复杂的设备,谨慎地把稿子放在指定位置,尽量避免触碰。

  “……不用你做什么,按照稿子念就行。”黎荀说。

  余岁眯眼:“行,那就开始吧!”

  一曲轻快悠扬的音乐环绕在学校各处。

  乐曲进入尾声,正题开始。

  “大家好,欢迎收听本期的广播,我是……”

  楼下,收获颇丰的曹方和乔明洋两人刚从小卖部出来,就听到两道熟悉的声音。

  曹方:“嘿,这不余岁吗?居然背着我们偷偷入选广播站了?”

  乔明洋:“他们不是都不想参加广播站的吗?”

  两人异口同声:“奇怪。”

  ……

  “我差点念成路苑的名字了……还好我反应快,不然这一次就是演出事故了。”

  余岁趁着音乐间隙,飞快地吐槽。

  说不紧张那一定是假的,谁知道他念错一个字,会被主任老师们批成什么样。

  刚送出去一口气,黎荀就点了点他面前的稿子,提醒他该往下顺了。

  余岁心领神会,吸了口气立即跟上:“下面要和同学们一起分享的是新型流感的相关知识以及预防措施……”

  “感染者有可能在出现症状前感染其他人,感染后一般在一周、或一周多后发现……”

  ……

  属于自己的那部分终于结束。

  余岁瘫在椅子上,他想过这篇关于流感的稿子可能篇幅会比较长,毕竟手里的纸质稿有足足两页。

  但他没想到会这么费唾沫,除了中途会停下来插播一段广告似的音乐,声音几乎没停止过。

  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广播室内有些干燥,余岁舔了下嘴唇,感觉都起皮了。

  他起身去接水。

  “甲型流感主要对抵抗力弱的人威胁较大,在人群密集或封闭的环境中更容易发生感染。”

  “微

  量病毒可能留存在桌面、电话、水杯等其他平面上,再透过手、眼、鼻、口的接触来传播。”

  “因此尽量不要身体接触,包括握手、亲吻、共餐等。”

  余岁接完水回来,黎荀已经在进行收尾。

  喝了两口润润喉,他把纸杯放在桌上,听黎荀念的什么关节疼痛、乏力、咽喉肿……

  要不是知道自己刚才吃了一整只炸鸡,他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感染上流感了。

  “今天的播音到此结束,感谢大家的收听,我们下期再见。”

  黎荀说完最后一句,将广播关闭。

  “喝——”

  嗓子差点劈了。

  余岁咳了两下,视线落在自己手机上,头也不抬指着面前两个纸杯说:“喝水吗……咳咳。”

  黎荀“嗯”了下。

  温水过喉,带走不适。

  他正把水杯放下,就见余岁这会儿抬起了头,直愣愣盯着那只一次性纸杯。

  “你刚拿的是前面那只,还是后面那只?”余岁问。

  这问题有点像:“你掉的是这把金斧头,还是那把银斧头呢”

  黎荀:“前面的,怎么?”

  “哦……没什么,那是我喝过的。”

  结合方才的广播内容,余岁斟酌开口:“咱们好像通过口腔接触传播了。”

  黎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