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什么想看的, 我带你去,或者往后你自己来。”抱着怀中人,李绪又道。
“你好像急迫地想赶我出去?”桂凤楼斜睨他。
“是,”李绪承认,“这里面收藏有诸位祖辈的爱物,不少都颇具灵性,你别冲撞到了。”
“你以为我说的, 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不是,”李绪平静道,“但是首先要明媒正娶、行合卺礼,否则便是不合礼数。”
“你还是看重一个名分,”桂凤楼笑了,“我偏不给。哎, 你弟弟最近给我读过一册话本, 讲的是牡丹花精四处猎艳, 其实没什么意思。我先前在上清界游历, 倒听说过更有趣的故事,某凡人国度的皇帝,同大将军勾勾搭搭。”
他抬起手, 在李绪紧抿的唇瓣上抚弄,继续笑着说话:“我若是个帝王, 什么皇后贵妃, 你想都别想!你合该当个大将军,在外面威威风风,等到退朝就一个人被我留在金銮殿中,低下头来伺候我……”
“你若为凡人帝王,一定是个荒淫无道的昏君。”
“那可未必。”
李绪大步地向宝库大门走去。出了九层塔, 他又即刻运起遁术,疾飞片刻,在别院前落地,将桂凤楼放了下来。
几乎是抛下来的。
“大将军这是恼羞成怒了?”桂凤楼站稳身子道。
“哼,我退朝了,”李绪沉声道,“你找你的皇后去吧。”
他转身就走。
皇后?注视着空无一人的庭院,桂凤楼自语道。他忽然间又开始想念夏珏。
从乾坤袋中摸出了一盏莲灯,他向夏珏传讯。
踏入山门,行在路上,遇见的弟子们纷纷恭敬问好。当了多年的首席大师兄,夏珏在宗门里颇有名望。
夏珏径直往自己开在十王峰的洞府飞去。
“你要突破返虚境,虽然不难,但‘本体’一定会趁势插手,”他心神中浮现的那个人影道,“他绝无可能放过这次绞杀你的机会。”
夏珏并未疯癫而死,挣脱了本体的钳制,这件事本体当然知晓。两方之间,已是不死不休。
身为心魔转生,他原本就难以应对突破之际的心劫。本体若再搅乱,情势更会凶险得多。
“我知道,”夏珏道,“这次还得你来助我。”
“放心吧,我会竭尽全力。”人影说,“毕竟你我命运一体,夏珏。”
几息之后,夏珏飞落在了洞府前的石台上。门边一棵碧桃树,是他两年前移栽来的,浇灌以仙葩玉露后,长得郁郁葱葱,枝条间缀着终年不败的桃花。
他已拜见过掌门师尊,接下来要闭关突破。就在他将要走进洞府、关闭石门的时候,他感应到了传讯莲灯的动静。
“夏珏……夏珏。”
“你终于想起我了?”他回道。
“你人在哪儿?”
“九华宗。”
“气得回娘家了?”莲灯那端,桂凤楼问。
“哼。”
“什么时候回来?”
“过阵子吧。”夏珏随口道。他没有提自己将要突破的事,桂凤楼帮不上忙,提了也只是让他白操心。
“这个时节青阳镇的樱桃快熟了,你回来的时候记得捎点。”
青阳是九华宗附近的小镇,出产的樱桃红艳味美。桂凤楼没催促他回来,却惦记着吃。
“哦。”夏珏还答应了。
“你今日话少,还没消气吗……夫君?”
“你等着,”夏珏咬牙,“我回来就把你弄死在床上!”
“好,我等着。”传讯就此断了。
石扉敞开,复又合拢。不到夏珏冲破关隘,这扇门将再也不会打开。
收起莲灯,桂凤楼在床榻躺了下来。虽然枕畔空虚,他的心情大体还是愉快的。他到底舍不得夏珏抛下他一个人清修去,至于修为停滞……他会为夏珏想想办法。
清晨,桂凤楼换了衣裳,束了发,吃完一顿送到房里的早饭。
他刚要出门,别院里就来了个访客,还是不那么常见的一个。
“师妹?”桂凤楼将她让进来,“你有事寻我?”
他态度自然,丝毫没有记恨的意思。
“我、我是来给桂师兄赔罪的,”甄莺来垂着头,“是我暴起伤人,最后害得师兄与凌长老受伤……对不起。”
“不怪你,你也是被小星的邪法迷了心智。”桂凤楼语气平和,“你年少,经验尚浅,往后多留神些便是了。”
“我……”甄莺来仍神色黯然。这几日,李绪来找过她,李少游也探望过她,他们并未因那两人的伤而斥责自己,都是想知道发生了何事。她如实说明,没有隐瞒,李绪听完点了点头,说皋狼城数人也身中控魂之术,应该是同一人所为。
无人因此事前来问责,甄莺来心头却更为难过。好在太上长老来得及时,桂师兄与凌长老最终得救,否则她……是不是该偿命?
桂凤楼温声安慰了几句,发现甄莺来还带了赔礼,虽是他用不上的东西,但他推辞不得,兼且为了让甄莺来安心,也就收下了。
“桂师兄,我这次来也是向你辞行的,我要回宗门修行了,一路上多有叨扰。”
“好,回去时小心。”桂凤楼没有挽留。
“桂师兄,夏师兄他……他到底怎么样了?”最后,甄莺来又问道。只有李绪知晓夏珏曾回来过一晚,在旁人眼中,他已失踪多日了。
“师妹不用担心,他自行回九华宗了。”
“啊,那、那便好。”甄莺来舒了口气。
甄莺来前脚刚走,后脚,周靖就溜了进来。
甄莺来没有要他陪着“壮胆”,他便远远地缀在师妹身后。
“桂师兄,我也是来同你道别的。”周靖说,“我修为低微,看来只能拖累你们,师妹这样子,我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
自从晕迷中苏醒,甄莺来就坐在房中,半天半天地发呆。周靖一直在她旁边守着,怕她想不开。他难得有几分靠谱的时候。
“去吧,”桂凤楼从腰间乾坤袋里摸出一只小瓷瓶,往他手中一塞,“路上你们若花光了灵石,付不起食宿钱,可以拿去换点急用。”他微笑道。
“哎,多谢师兄!”
待到出了别院,周靖没忍住,揭开瓶塞倒了倒,一串红丸滚落在他掌心。
他瞪大了眼,若没看错,全都是——辅助进阶的破障丹!这可是低阶修士们最梦寐以求的丹药了。有五六颗那么多,不止够他用,恐怕还算上了师妹的。
天啊,周靖喃喃,桂师兄究竟有多富?
打发了九华宗的两名年轻弟子,桂凤楼终于得闲,出了城主府,往市集走去。
他很快来到了匾额上书“无钱免入”的宅邸前。
身为此地贵客,铸器大师朱奇一感应到他的气息,便主动迎了出来。
“桂道友,是来取你定制的那件法宝么?”他笑眯眯道,“快了,快了,胚子已经在炉里成型,还差最后两步,十天以内就能给你送过去!哎,你现在住?”
“送至城主府就好。”桂凤楼道。朱奇说的,是他先前自备材料请其炼制的那件,至于材料,则是凌虚为了感谢救治之恩,送出的那一块乌黑玄铁。
“明白,明白。”
“朱大师,我不是来催工的,”桂凤楼笑了笑,“你再看看这两样东西。”
他取出了两只木匣,分别打开展示给朱奇。皆有一把白毛,以红绳束起,躺在匣中。
“这是……”朱奇瞧了瞧,嗅了嗅,再小心翼翼地上手摸了摸,双眼放光笃定道,“都是冰狼毛!”
“的确。长的这把毛做拂尘,短的做支狼毫笔,朱大师你看如何?”
“极好,合适!”
“那就再劳烦大师你了。”桂凤楼把配料紫竹与小叶紫檀木也交给朱奇,“你算一算所需灵石,我付定金。”
“哎,好。”朱奇把材料都收好,接过了一大笔灵石,忍不住开口问道,“桂道友,您这毛……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两把毛虽然成色相近,却又有细微的不同,似乎还不像是同一头狼。”
“不是同一头,一把是兄长的,一把是弟弟的。”
“啊。”朱奇目瞪口呆。这、这还真是城主府里那两位的尾巴毛?连少城主李少游,他都没把狼毛哄骗了来,别说李绪了。这位城主大人素来冷峻,哪怕是开玩笑似的去讨毛,他也没这个胆子!
他望向桂凤楼的目光,顿时又敬畏了许多。能同时搞到兄弟两人的毛发,该是何等神仙!
对他所想心知肚明,桂凤楼微微一笑。
两把毛算什么,狼都快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