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人想问,容怀瑾究竟怨不怨当初冤枉他的宗门名派们。
他肯定是怨的。
他不是神,也不是佛,更不是爱普渡世人的救世主。
他容府一门三百多口人名一夜之间被人屠杀,而他容怀瑾还没来得及追杀真凶,追查真相,他就被那些所谓的宗门名派们全部冠上“杀人犯”的名头,然后被禁锢着自由,被活活剃去修炼根骨。
他又疼又冷又难受的时候为何没有一个站出来为他说公道话?
说到底,谁都是自私的,那帮人不过是在知道他是百年一遇的炉鼎后,便想将那些并不是他做的坏事,全部塞到他的身上,然后等他堕落成人人都可享用的炉鼎后……到时候,除去他本人,谁都能得利。
容怀瑾怎么能不怨?
可他从未怨恨过将肃,因为那时是他自作主张没有寻找将肃的帮助,更是他自动切断跟北冥宗主的联系。
可他万万没想到,五十年后,庐山竟会将当初的一个小秘密告诉他。
——将肃在闭关时曾经收到过庐山的求助,但是却被将肃忽视了。
这代表着容怀瑾在将肃心里从未有过位置,只这一次,容怀瑾是真的想要放弃。
毫无意义的事情,谁会继续接受。
而将肃现在的道歉跟懊悔,容怀瑾虽然很意外,但是却不会放在心上。
容怀瑾固执地甩开将肃的手,决绝道:“你是不是修炼无情道,现在已经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甚至不想去在乎,你究竟是为何才会做这些事情。将肃,我真的猜不透你,也不想再花费心思去猜测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已经对蛊毒谷下聘礼了。”将肃硬邦邦道。
两千年的寿命并没有让将肃在情爱方面有什么过于出彩的方面,他甚至比初出茅庐的小伙子还不懂得该怎么讨好要跟自己断绝关系的心上人。
因为刚触碰情爱之事的小年轻都知道,只要是沾染着情爱两字的事情,任谁都不能用太自以为是的态度去揣测心上人,更不能用吩咐命令的语气却指使对方。
很显然,将肃犯大忌了。
容怀瑾觉得将肃很可笑:“那又如何?不止你,蓬莱岛,冥界,妖殿,魔族,甚至是修邪术的人修都陆陆续续往我蛊毒谷送聘礼送见面礼。怎么,宗主难道真以为你的聘礼是他们之中最显著的,能鹤立鸡群的吗。”
将肃送的聘礼都很珍贵,数量也极多,在众多求婚者中显然是佼佼者,但在争吵的时候,容怀瑾怎么可能会做那种助他人威风灭自己之气的事?
将肃被容怀瑾的话堵得哑口无言,他显然是当真了,皱着眉当即表示道:“我会立即派人补送更多聘礼。”
容怀瑾抬头,望着将肃道:“可我没说过要跟你结道侣。”
后者一僵。
容怀瑾继续道:“出来也有一日了,我该回去了。”
轻轻一推,没推动。
用力一推,还是没推动。
秉着呼吸再一推,依旧没任何动弹。
容怀瑾生气了,但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脸面,他是万万不能丢弃的,于是便寒着脸道:“宗主,劳烦让让。”
“容怀瑾,我……”将肃擒住容怀瑾的手,想说话,但话到嘴边却又实在奈他没有任何办法。
从第一次见面,他便对容怀瑾心软,他当时便觉得不好,可却没深思过。
直到他在鬼城将自己的情丝暗中送给容怀瑾护身抵御满身严寒的鬼气后,他便察觉到自己有些不对劲,可他那时却刻意忽视了这股不对劲。
他想告诉容怀瑾,自己的情丝在他身上,所以即便无情道深入骨髓,可他心里依旧会有容怀瑾,不管到何时。
可他无法开口。
因为容怀瑾怨恨他,而他也并非是那种会轻易示软的人。
容怀瑾挣扎了几次,他实在是没法挣脱开将肃的禁锢,便干脆放弃道:“你若是看上我这幅躯壳,便拿去好了。”
将肃对他又爱又恨,甚至不管容怀瑾怎么拼命气他,他都没办法真的伤害容怀瑾。
将肃松开擒着容怀瑾的手腕,在后者还没顺势离开前,弯腰抱着他,许久,将肃才深深吐出一口气。
“你莫要再气我了。”
容怀瑾板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石墙,冷冰冰道:“是你在气我吧。”
“你若是想报仇,我为你出手便好。”将肃到底还是为他心软了:“蛊虫召唤太多对你身子不好,等我擒住他们,你想怎么报仇都随你心思,可好。”
容怀瑾沉默许久道:“好啊,你若是能帮我,那你便帮吧。”
本以为对方是哄骗自己的话,容怀瑾甚至都没放在心上,可他万万没想到,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将肃便冷静地干脆道:“择日不如撞日,那便今日吧。从武学宗开始。”
武学宗五十年前便想强占容怀瑾,可因为当时是在天问阁,周边还有许许多多的宗门名派盯着,所以即便他们心怀不轨,可他们也只敢过过嘴瘾。
可谁知道。
五十年后的武学宗,不仅没有改邪归正,反而那股企图不劳而获的心思竟越演越烈——武学宗弟子在发觉容怀瑾还没死的时候,居然顺着痕迹跟踪他们到阴虫沼泽不说,居然还敢怀揣着那种肮脏的心思想要针对容怀瑾。
实在是罪不可恕。
所以这让本来不打算针对武学宗的将肃,直接将武学宗给排名到求死队伍的第一名。
容怀瑾却满脸疑惑的跟着将肃离开墓室。
不,不对啊。
按理说将肃不该是在听完他这番话后,两人直接分道扬镳。可为何会发展成这样。
而且向来厌恶随便杀人的将肃,为何居然会主动同意要为自己对付武学宗这些宗门。难道眼前的将肃是被掉包过的?
将肃察觉到容怀瑾的眼神变得诡异,他没想太多,只将肩后披着的披风取下来,挂在容怀瑾身上,然后还贴心的将兜帽给他盖着。
容怀瑾像是呆滞一般。
这将肃的脑子该不会是花岗岩做的吧,油盐不进,脑子里面全是石头吧。
“先前你说棺材里面的舍利子是有人故意放进去,会是谁?”容怀瑾皱着眉,将他先前收好的舍利子拿出来。
舍利子对于佛门来说,是极其珍贵的宝藏,所以究竟会是谁将舍利子送到将肃的棺木里面。
“不清楚,但应该是熟悉我们的人。”
容怀瑾一心沉浸在舍利子跟将军冢的阴谋中,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此刻正跟将肃手牵着手朝前走。
“与我有过渊源的只有百宁寺。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百宁寺的某个人专程为我们设下的陷阱。”
“嗯?”
将肃言简意赅道:“在鬼城时,鬼车新娘跟我说过,她曾听到过百宁寺里头有重明鸟的鸣叫,也曾见过有妖僧擒住重明鸟。我当时亲自前往过百宁寺,我与方丈交代过两句,嘱咐他若是察觉到有异样便跟我直言,可五十年内他们却始终没联系过我们。”
“凡人寿命只有百年,而且大多数都是在七老八十便丧命的。你那个方丈或许……或许这颗舍利子便是他的。”容怀瑾捏着手里的舍利子,眼里闪过一抹猜测。
“等忙完我遍寻时间去百宁寺。”将肃将此事记在心底。
活了上千年的经验告诉他,永远不要相信所谓的巧合。
因为你所看到的巧合,或许是有人故意为你设置的“巧合”。
容怀瑾垂着眼眸将舍利子放好,故作不经意的询问:“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何会跟天问阁决裂。”
“我跟天问阁本就是一场赌约,现在期限已到,我按照规定离开本就是理所当然的。”将肃头也不回道:“更何况,他们不值得我继续留着。”
黑乌鸦跟不乱两个怂鸟不敢打扰他们好不容易恢复的和平,所以便躲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当听到将肃所谓的解释后,黑乌鸦直接翻白眼道:“骗子。”
假肥鸽真凤凰的不乱正费心费力的驮着亲父,两根翅膀都要扇断了,闻言还好奇地八卦道:“主子是骗子吗。”
“若是主子的性子,即便是千年到期,他或许也不会在短短三日内就直接跟天问阁分道扬镳,甚至还大费周章地将决裂的事情用卷轴告诉那些宗门大派。”黑乌鸦盘腿坐在不乱的背脊,享受着亲儿子的孝顺。
亲儿子满脸疑惑。
黑乌鸦继续道:“你难道忘记先前容怀瑾说过的,蛊毒谷的招亲只向着邪道,从不会向着正道吗。离开天问阁,北冥宗独占北海冰川,是正是邪都是主子说了算。”
不乱了然。
“是因为瑾瑾的美色吗。”
黑乌鸦刚想撇嘴,但是想到现在出落得越发好看的容怀瑾,又想想总是对容怀瑾格外法外开恩底线极低的将肃,觉得自己睁眼说瞎话也没意思,便干脆道:“你家容怀瑾真是磨人的小妖……妖……”
在前方开路的将肃状似不经意地回头,冷漠的看它们一眼。
这一眼,虽然没有直接表达什么,但却让黑乌鸦跟不乱都迅速升起一股寒意。
不乱吓得浑身乱颤,差点把驮着的黑乌鸦从半空中给丢下去。
黑乌鸦话到嘴边却又咽回去,艰难道:“……我们家容怀瑾各方面都好,主子为他破例,这是最正常不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