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万骨枯【完结番外】>第3章 旧情

  姜覆雪跟着去镇北侯府给镇北侯夫妇上了两炷香后就走了,秦尽崖看着家里多的这些穿着铠甲的侍卫,他有些不习惯。

  回到自己房里后,他躺在床上想,再过不久,他也要穿上这身盔甲了,自己能不能穿的跟姜覆雪一样好看。

  他是记得的,从第一眼看见姜覆雪时,他就觉得姜覆雪好看,但是他恨镇北侯,于是姜覆雪好看也不顶用,谁叫他是镇北侯的兵,一律厌恶起来。

  可是现在想想,第一次见面在镇北侯的庆功宴上,所有人都在喝酒,只有他一个小孩子在一旁逗鱼,那个时候也是姜覆雪,带着一点酒气坐在他身边和他聊起天来。在他母亲去世时,镇北侯没有回来,是姜覆雪带着镇北侯的信回来陪他到母亲下葬。如今又是,镇北侯死了,姜覆雪连夜快马加鞭回来,只是担心他会不会被人杀了。

  他突然烦躁起来,他觉得姜覆雪好像对他很好,又好像只是尽义务般。

  最后他实在是烦的不行,去祠堂给镇北侯的牌位上了炷香,旁边还没燃熄的是姜覆雪刚才上的。

  秦尽崖看着镇北侯的排位,心里竟然还觉得这是一场哄他的闹剧。镇北侯原来也会死吗,那么嚣张的一个人,他一直觉得他和镇北侯的关系会闹很僵,会持续到他三四十岁才对。

  他没有看见镇北侯的遗体,只能看见新建的墓碑,和祠堂多出来的牌位,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都不太真实。

  他跪在镇北侯牌位前磕了三个头,现在觉得自己有点后悔了,刚才应该问问姜覆雪,镇北侯临走前还有没有再说其他什么的。

  姜大学士府,姜覆雪正跪在雪地里挨打,姜大人拿着藤鞭一点都不客气的抽在他背上,姜覆雪也不吭声。

  姜夫人就在一旁心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差不多行了!你打他他也还是这样,现在打有什么用!”

  姜大人打一下便吼一句:“有什么用?你问问他啊,今天风头出够了吗?他多威风,大将军,了不起,若不是陛下宽宥,这逆子早就死了百八十回了!”

  姜夫人直接上前把姜大人推开,一把护住姜覆雪,哭喊道:“他是你儿子,他当大将军怎么了,是你儿子在外面不要命的打江山,你姜奕如今才有在翰林院的安逸日子!现在倒好,他没死在战场上,倒先给你打死了!”

  姜大人气得不行,指着姜覆雪:“谁要他去打仗了,从小到大我教他的都是为了让他成为一个文官!他自己弃文从武一声不响的跑去军营里,谁逼他了?不是他自己选的路吗?”

  姜覆雪现在是真头疼,上午刚在朝堂上听完那些个文官吵,好不容易回个家,又得听他自个儿的爹娘吵,他真觉得脑袋要炸了。本来常年行军打仗的人就皮糙肉厚,姜大人这几鞭子对他来说当真是不痛不痒,但是奈何姜夫人受不了,好几年没看见儿子,好不容易见一面就被自己夫君打,她可不乐意。

  好在这时候老管家来通报萧泽林来了,姜大人这才把藤条扔了作罢,姜夫人把姜覆雪扶起来哄了姜覆雪两句让他别记恨亲爹,就去给他做点心去了,刚好被进来的萧泽林看见。

  萧泽林看着雪地上的坑和藤条就幸灾乐祸的问他:“厉害啊姜将军,几年不回家,一回就挨打啊?”

  姜覆雪瞥了他眼,端起院子石桌上冷掉的茶水喝了口,他不指望这个人狗嘴里能吐象牙出来。

  萧泽林没得到回应也不损他了,坐他旁边问:“你小子胆子挺大啊,听说你面圣的时候直接威胁陛下要带小侯爷走?”

  姜覆雪听着觉得有点怪,还是没搭理他,萧泽林啧了两声,“我还听说今天侯府抬出来几具刺客尸体,你昨晚上不是杀猪去了吗,杀到镇北侯府去了?”

  姜覆雪听他这个语气就烦:“你要再这个贱里贱气的腔调我就把你丢出去。”

  萧泽林翻了个白眼:“没良心。”随后又凑上来:“诶,但你是不是真的太对小侯爷上心了,陛下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侯爷的学生,侯爷在的时候你跟侯爷,侯爷不在了你就跟他要小侯爷,你这不妥妥的招陛下恨吗,两个能控制兵权的人走太近,你是想吓得陛下晚上睡不好啊?要我说,陛下今天把你拖出去斩了才是正常的。”

  姜覆雪握着茶杯,看着里面的倒影,许久才开口:“我不能让他死。”

  气氛有些低沉,萧泽林收起了那副欠揍的样子,伸手拍了拍姜覆雪的肩膀,他有些欲言又止,“侯爷的死,不是你的错。”

  姜覆雪笑着摇头:“该中毒的应该是我,该死的人也应该是我,老师已经不在了,我不能再让秦临有什么闪失了。”

  “覆雪。”萧泽林打断了他,他难得认真起来说什么,“是侯爷当时得到的情报有误,你当时重伤未愈,侯爷才会亲自去的,这跟你根本没关系好嘛,你别这么想了,你真的不欠侯爷的,也不必赌自己的命去换小侯爷。”

  姜覆雪没有吭声,萧泽林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姜夫人带着糕点过来了,姜覆雪还是那一副淡笑的模样,姜夫人也没看出来他哪里不对劲儿,加上有萧泽林在旁边夸姜夫人糕点做的多么多么好,姜夫人被他逗得开心的不得了,当即就要再去做些给萧泽林带回去吃。

  御书房里,姜覆雪和秦尽崖前脚刚走,娄相和卢原就进来了。皇帝手里捏着把小刀,他打量许久后,忽的叹了口气。案下的卢原猜不透这位帝王的心思,全当是自己刚才一进来就参姜覆雪的事情惹的皇帝不开心,立即住了嘴。

  一旁的娄相倒是了解皇帝,他看了眼皇帝手里的小刀,问道:“陛下可是为镇北侯逝世哀痛,陛下忧国忧民,千万保住龙体啊。”

  皇帝点了点头,也没抬眼看他,不知道是想起来什么,笑道:“相国可知,这桉流刀,是阿浩年少时赠朕护身的,其实朕一次也没用到。”

  卢原听得云里雾里,他抬头看了眼娄相,发现娄相不打算接话,皇帝对于他刚才弹劾姜覆雪的事也没反应,他也只能毕恭毕敬的继续侯着,等这位帝王回忆完旧情。

  “上次见阿浩,还是五年前了,没想到,竟是永别。”皇帝长叹一声,把刀放在案上,往后靠在椅上揉着眉心。

  娄相懂皇帝的心思,拱手道:“陛下与镇北侯情深义重世人皆知,如今镇北侯已去,可小镇北侯还在京城,陛下心里惦记,不若收回成命,把小镇北侯养在身边,故人之子亦是慰藉。”

  皇帝看了他一眼,冷言道:“相国这是什么话,朕已准阿临随覆雪一同回沽荆,收回成命朕岂不是成言而无信之人了。”

  提到姜覆雪,皇帝皱了皱眉,他看向卢原似乎是想起来什么:“卢爱卿,我边疆战士以命护国,服饰皆是身外之物,我朝开国以来,什么时候这么注重这些了?”

  卢原闻言立即跪下:“可那姜寻目无王法!竟敢在朝堂之上威胁陛下放人,这岂不是不把天子放在眼里!臣斗胆请陛下治他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御书房里一时间安静起来,卢原也不敢抬头看皇帝,一旁的娄相缓缓摇了摇头。

  许久后卢原才听见头顶上传来皇帝的笑声,随后他又听见皇帝问他:“放人?”

  “卢爱卿是觉得,姜爱卿找朕要人,是指朕在圈禁阿临吗?”

  卢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磕头:“是臣言错!臣不是这个意思!陛下,臣只是觉得那姜寻拿到沽荆兵权后更加……”

  “够了。”皇帝打断他,已是极其不耐烦,“卢爱卿怕是昨夜没休息好,今日满口的胡话,还是在家修养几天吧。”

  卢原震惊的抬起头,他从来没觉得皇帝会这般袒护姜覆雪,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娄相,娄相却是顺着皇帝话说:“陛下也劳累了,卢大人先回去吧。”

  等到卢原离开后,娄相也没敢搭话,但皇帝不打算让他装死,“相国觉得阿临该留在京城,还是去沽荆历练一番的好。”

  娄相沉思了会儿,道:“小侯爷若是留在京城,能陪在陛下左右,也算圆了侯爷生前想伴着陛下的心愿,就算小侯爷年轻气盛不懂事,有您撑腰也不会有人找他麻烦的。”

  皇帝不言,娄相便继续道:“若去沽荆,也算继承侯爷的遗志,姜将军定是能把他培养成我朝得力干将,待到他日战功赫赫,陛下不就可以放心让他去守着南阳了。”

  这话意思很明白,你要把他留在身边,他还是现在这样一个脓包废物,没什么出息,这是最好的。你要把他放走也没什么关系,大不了把他支到更远的地方去,就算他要和姜覆雪造反,隔那么远,没一两个月根本通不了消息,更别说这些消息中途还会被拦截。

  皇帝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说法很满意,他是知道姜覆雪已经派兵护着镇北侯府的,再去刺杀秦尽崖也不太可能成功,留他在京城也不合适,允他去沽荆是自己在朝堂上答应的,再反悔有损天家颜面了。

  反正南阳距离沽荆十万八千里,不管秦尽崖在军营长成什么样,等他及冠就把他丢过去就行了,到时候姜覆雪再找什么借口留人都有联合他地将领造反的嫌疑,姜覆雪没那么蠢再来触一次皇帝的霉头。

  明日就要启程回沽荆了,这几天对秦尽崖来说居然难得的安静,姜覆雪没来找他,皇帝也没来找他,更没有刺客急着来要他的命,除了家里多出来的几个侍卫,和他爹的牌位,好像没什么区别。

  他其实是有点想见一见姜覆雪的,这两天他总觉得胸口憋得慌,喉咙也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一样。他想跟姜覆雪聊一聊,哪怕不聊,只跟他待一块也行。

  可是他没去找姜覆雪,听保护他的侍卫说,姜覆雪这两天下了朝就去禁卫军练兵了,也不太有空的样子。他又讨厌起姜覆雪了,怎么好像只有姜覆雪想见他才会出现在他面前,他想要见姜覆雪就难如登天。

  心烦意乱的时候他总是想喝酒的,跟在他身边的侍卫提醒他,“小侯爷,到军营里可不能喝酒了,还有,明日我们就要出发了,将军让我提醒您,记得收拾好您的行李,我们这一走,可是要好多年都不会回来了。”

  秦尽崖有些迟钝的点了点头,他喝了最后一口酒,屋外又在下雪,他伸手接了几片雪花,落到手里马上就化开了。

  他咂嘴念着,雪,姜……

  旁边的侍卫一脸,对,我懂,没有人不崇拜姜将军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