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百里清川满脸餍足的走小门回了东宫,刚打算问问坊间传言就被言檀通报——元茹又来了。

  “本宫知道了。”百里清川气的都要笑了,这个元茹怎么一点小姐该有的矜持都没有。

  不光污蔑自己的名声还拉他下水, 还害他昨晚无缘无故被踹下床,差点跪搓衣板, 姚靖驰昨晚的不信任给他带来了好大的心里伤害。

  他思索片刻对言檀道:“附耳过来。”

  言檀附耳, 听着百里清川的话乖乖领命办事去了。

  ……

  东宫, 后花园。

  深紫衣裙, 头戴牡丹的元茹在一众花中格外显眼,后花园的花都是元歆和楚芷兰亲手种下的雅色。

  百里清川到的时候忍不住皱眉,元茹脖上的项圈就是元歆陪嫁的东西, 入库的时候他还夸过做工细致。

  她手上还捧着一把花,一看样式就能认出来, 这些都是在后花园摘的。

  虽说后花园花多, 摘了也无伤大雅,可经过这昨晚百里清川对元茹的厌恶已经达到了顶峰, 看她摘花自然涨气。

  “姐夫!”元茹看到百里清川,一蹦一跳的跑了过来,胸前白兔也跟着乱蹦。

  百里清川瞬间扯出一个笑容,从容不迫的应付着她, 和她一起逛后花园,为她讲解这些花的品类。

  他们相谈甚欢, 在元茹觉得时机差不多,又一个‘不小心’摔向百里清川的时候——

  “来人啊!太子殿下落水了!”

  言檀尽职尽责的喊着百里清川交代的话:“来人啊!快来人啊!”

  “太子殿下被六小姐推到水里去了!”

  元茹万万没想到自己能把百里清川撞到湖里,这会哭的我见犹怜, 不过不是装的, 而是吓的。

  ……

  等宣德帝和姚靖驰来的时候外面已经跪了一片了, 百里清川正虚弱的躺在那里闭着眼。

  姚靖驰嗅着殿内的味道觉着有点怪,却也没多想,他暗暗拍了小太岁一把,用传音之术交代小太岁务必要哭。

  小太岁立马戏精上身,扑到百里清川身上边哭边喊爹爹。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不过娘亲交代了,哭就完了,娘亲还说哭完这一遭回去给他三个元宝。

  想到元宝小太岁哭的更上劲了。

  本来没什么事的百里清川被这么大力一扑差点出事,止不住咳了起来,咳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不带任何伪装。

  宣德帝还算冷静,在太医确认了百里清川并无大碍后开始问事情始末。

  就在此时,得到消息的元歆匆匆赶来,她进来后先是看了百里清川一眼,确定人没事后才松了口气,恭恭敬敬的跪在宣德帝面前。

  “太子妃不必跪着。”宣德帝道:“此事与你无关。”

  虽说与元歆无关,但她也是元家的女儿,宣德帝的语气不算太好。

  闻言元歆乖顺起身,走到百里清川身边,用眼神询问百里清川到底发生了什么。

  打发完元歆就轮到元茹了,宣德帝冷眼斜着元茹,最近京城流言传的沸沸扬扬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没见过正主罢了:“你为何要推太子。”

  “我……我……我只是和姐夫赏花而已,我也不知道姐夫那么柔弱……”元茹又哭了,她哪见过这场面,登时就没了主心骨,慌忙瞟着,最终将目光锁定在元歆身上:“长姐……长姐救我。”

  百里清川:“……”

  姚靖驰心道:我倒是希望他柔弱一点。

  元歆垂眸坐在椅子上没有言语,这种情况不仅不认错求责罚,竟还敢找理由狡辩,找的还是这种理由。

  百里清川柔不柔弱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元茹这话说出来无疑是碰触了宣德帝的底线。

  真是个蠢货,没学到她娘的半点精髓。

  宣德帝果然火了:“拖出去,行板著之刑两个时辰。”

  推百里清川入水这事没活活打死已经是给镇远候面子了。

  元茹看着马上要拖她出去的太监,又是一阵挣扎,哭喊讨饶。

  铃声传来,姚靖驰觉着殿内那股味道更重了,他眯着眼盯着元茹手腕上的铃铛,忽然对着言檀低声吩咐:“给我取黄纸朱砂来,快些。”

  言檀不明所以还是应下,谁也没拿这个小小的举动当回事。

  在床边站着的元歆听见元茹越说越离谱心中暗暗一叹,他起身跪到宣德帝面前:“父皇,六妹妹还小,加之刚入府不懂规矩,儿臣愿代儿受之。”

  如果她今日不求情,她那个姨娘不一定在家怎么闹,到时候母亲更没办法静养了。

  宣德帝看着元歆心中五味杂陈,同是元家的女儿,怎么差距这么大?

  “陛下。”姚靖驰动作极快的绘了两张平安符,一张交给言檀压在百里清川枕下,一张递给了宣德帝:“听闻镇远候夫人病了,太子妃这几日衣不解带的为夫人侍疾。”

  宣德帝接过符纸看了一眼,又将符递给了元歆:“太子妃起来吧,此事与你无关,将国师的符收好,回去压在侯夫人枕下。”

  宣德帝的后宫虽然凋零,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天天找理由往东宫跑,一开始说探亲还可信。可现在元歆都回去了,她探的哪门子亲?无非就是想趁着元歆为母侍疾的空挡趁虚而入。

  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元茹勾引百里清川不成,反倒弄巧成拙。

  恰在此时一直躺着的百里清川发话了,他声音虚弱道:“父皇,此时不怪六小姐,是儿臣唐突了。”

  宣德帝看他,元歆看他,就连姚靖驰也看他。

  元茹像找到了主心骨似的挣扎起来,铃声更大了。

  她心里坚信百里清川会护着她,毕竟那会百里清川那会夸她今日穿的娇艳。

  百里清川别过头去,低声道:“儿臣见六小姐的项圈像是歆儿的陪嫁之物,想看清所以凑的近了点。六小姐一个闺阁女子,估计也是怕离儿臣太近惹出什么闲言碎语。”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盯着元茹脖子上的项圈,一片混乱中谁都没注意到姚靖驰的眼神。

  闻言元茹跌倒在地,握着自己手腕上的银铃一副失魂模样,怎么回事?百里清川为何没向着她?

  娘亲给的宝贝难道不管用了吗?

  百里清川这么一告状,宣德帝的脸更黑了,他将目光转向元茹的脖子,那里不光有项圈还有白花花的软肉,勒的快要跳出来了。

  “还等什么呢。”宣德帝道:“拖出去。”

  元茹纵使百般不情愿也被拖出去了,一干人也闹哄哄的离开了东宫。元歆和百里清川聊了一会,等到元茹的刑罚结束才将她带回候府。

  黄昏,百里清川以休息为由支走众人才得以喘息,装病也累,左一个太医右一个太监的来回应付。

  他快步下床在衣柜拿出了一套平日里穿的衣物,刚准备给自己套上,就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百里清川放下衣物,回眸一笑:“去找你。”

  姚靖驰正坐没坐相的倚在塌上,手中玩着一串银铃。

  不过那银铃是个哑的,任凭姚靖驰如何磋磨都不响。

  “景琛。”百里清川快步上前,与他十指交握。

  姚靖驰一时不察没握住,银铃掉到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像是强弩之末的嘶鸣。

  百里清川的头顿时如遭重击,痛的他栽倒在塌上,不住的发抖冒着虚汗,唇瓣都咬出了血。

  姚靖驰一脚踩住银铃,银铃顿时哑了,他捡起银铃将它收起来才过去抱住百里清川,不住的抚着他的身体。

  细微的声响传来,百里清川还在挣扎,姚靖驰死死的箍着他,心痛道:“忍一忍,泽珩,忍忍。”

  “景……琛……”百里清川伸手扒上了姚靖驰的肩膀,手上青筋暴起,扣的姚靖驰肩膀直痛。

  忽然那双手松开了,百里清川在他怀里滚了出去,将自己团成个团捂着腹部,不光头痛,腹部也痛,浑身上下没有不痛的。

  “别碰我……”百里清川察觉到姚靖驰的动作厉声道:“别过来!在弄伤你……”

  姚靖驰果然停手,坐在一旁看着他痛。

  隐约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爬,百里清川突然起身吐了一地,无数小虫和虫卵混着不知名的液体尽数落地。

  百里清川一看吐的更凶了,呕到什么最后都呕不出来才作罢。

  “景琛……”百里清川被折磨的不行:“这是什么东西?”

  “蛊。”姚靖驰抬手,云烨的神火直直扑向地上那堆虫子,将它们烧了个通透。

  “蛊?”百里清川一听是蛊顿时又干呕了起来:“原来是这种净会害人的东西。”

  “此言差矣。”姚靖驰拍着他的后背笑:“蛊是救人的,后被心术不正之人利用了而已。”

  最初蛊的存在是为了帮助他人治病祈愿,谁成想现在人人谈蛊色变。

  “这东西……”百里清川问:“怎么会在我身上。”

  先祖有因蛊虫误国的,所以东陵明令禁蛊,他也只是听过,第一次见。

  “我这银铃是我一位故友送的,我来东宫时注意到元六小姐手上的铃铛和这个铃铛花纹很像。”姚靖驰又拿出了银铃,这次任凭他怎么晃百里清川都没反应。

  当年巫慈把这个银铃给他的时候,信誓旦旦的说此铃可解世间百蛊,看来巫慈没骗自己。

  “你的意思是元茹会蛊术,这个媚蛊是做什么的?”百里清川又想吐了,在他身上弄这些阴邪之事,元茹嫌命长?

  “中了此蛊就会痴迷于下蛊人,从此对她掏心掏肺,言听计从。”

  百里清川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强忍恶心继续道:“我可没痴迷她。”

  岂止是不痴迷,说是厌恶都不为过。

  “我知道。”毕竟他们在一块的时间不短,百里清川难免沾染神力免疫这些,姚靖驰忽然道:“不过你都中蛊了,镇远候又当如何?”

  百里清川又想起了京中流言,镇远候宠妾灭妻,闹的家宅不宁。

  对于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成婚不是凭借一时喜恶,而是为了更长远的打算。

  这么多年侯夫人为他生了一双儿女,女儿是太子妃,儿子是边关大将。就算没感情他也不可能这么下侯夫人的面子,更何况他们感情不错。

  如果是中蛊那一切就合理了。

  “我听说。”姚靖驰又道:“镇远侯府走水了,太子妃调了东宫的侍卫去候府。”

  “候府着火了?”百里清川有些意外:“怎么没人报我?”

  “陛下走前说让你好好修养。”姚靖驰道:“除了我这个不长眼的,谁敢打搅你?”

  百里清川起身,换衣:“既是走水了,那自然要去看看。”

  姚靖驰道:“借殿下一样东西。”

  “我什么东西不是你……”百里清川话还没说完就叫姚靖驰变成了言檀的模样。

  百里清川:“……”看着可真别扭。

  ……

  等他们到镇远侯府的时候,就见一处院子火光通明。姚靖驰和百里清川对视一眼,未等通报就闯了进去,直奔火光方向。

  只见元歆十分淡然的站在院中盯着众人救火,镇远候不在,元茹和一个美妇人颤颤巍巍的抱在一起呜咽不止。

  “怎么回事?”

  听见百里清川的声音元歆回头,周身戾气顿时松了大半:“殿下怎么来了?”

  百里清川道:“听说候府失火,你遣了不少人手过来,有点担心你就过来看看。”

  这股火油味,他站的这么远都闻到了。还有那些救火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妇和撒扫侍女,也不知道这火救的什么意思。

  “这火烧了两个时辰。”元歆笑意不达眼底:“不知道为何就是扑不灭,只是可惜了姨娘和六妹妹的院子。”

  嘴上说可惜,可元歆的面上没有一点可惜之色,反观元茹母女,这会已经吓得面如菜色了。

  百里清川觉着自己在这块杵着有点影响元歆发挥:“本宫去看看夫人。”

  “殿下去吧。”元歆转头看着元茹母女一字一句道:“父亲这会在正院陪着母亲呢。”

  元歆话音刚落元茹就不要命似的奔向百里清川:“殿下,殿下救……”

  她话都没说完就被一根鞭子缠住脖颈拖了回去。

  百里清川转身就走,脚步没有一丝停顿。

  前往正院的路上,扮做言檀的姚靖驰低声道:“想不到太子妃武功如此高强。”

  “她是镇远候夫妇戍边时所生,吃着沙子长大。”百里清川低声道:“小时候镇远候夫妇没少带她和元澄去猎野狼山魈,回京后好长一段时间都拿流星锤扔着玩。”

  很快他们就到了正院。

  “太子殿下。”镇远候在主屋走出来,对百里清川一拜。

  “侯爷请起。”百里清川扶起镇远候问了句:“夫人如何了?”

  镇远候神情憔悴,足足瘦了几大圈,说是面如枯槁都不为过:“刚喝完药,这会已经睡了。”

  姚靖驰看镇远候的面色觉着他的蛊应该是解了,暗暗磋磨了一下铃铛,镇远候确实没什么反应,屋里的夫人也没听见什么动静。

  ……

  “说来也不怕殿下笑话。”丫鬟上茶后就被镇远候屏退,屋里只剩百里清川和镇远候:“早些年她确实是我的通房丫鬟,夫人进门给了她不少银两将她打发了。前些日子她找上了我,还带着元茹。”

  闻言百里清川皱起了眉,男子婚前有通房丫鬟这事并不稀奇。可稀奇的是元茹的年岁不对,她看着还没元歆大呢,如果镇远侯这些年真没去找人家,那元茹是谁的种?

  镇远候看了百里清川一眼,只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此行是单纯给元歆和自己找场子的。

  蛊虫的解法是远在边关的元澄差人寻到的,又由元歆暗中寻药今日强行给他灌下。

  这其中弯弯绕绕不少,又涉及到元澄,镇远候不好说,只好将一切罪责揽在自己身上:“殿下,是臣看管不严,将她放了出去害您落水,还请殿下治罪。”

  “都是一家人。”百里清川干笑一声,他总不好直说是自己主动跳湖:“父皇已经责罚过了,侯爷不必自责。”

  镇远候应了一声心中也憋屈,自从打发了通房后,他就安安心心守着夫人和家里这一亩三分地过日子,谁成想如今闹成了这样。

  不光认下了不知是谁的野种,还寒了夫人和儿女的心,更别提那个野种勾引不成,反推百里清川入水。

  如今的镇远侯府可是声名狼藉。

  百里清川不经意道:“侯爷,这火着了两个时辰,若是过了一个时辰再不停,父皇怕是要差人来了。”

  百里清川这是在提醒他差不多就可以收手了。

  二人都心知肚明宣德帝还是迁怒了,若是以往候府失火,宫中早就派人来了。

  如今这火烧了两个时辰,宣德帝就算在迁怒也挑个差不多的时机派人来看,宫里的人一来看见元歆的做法,可就不好解释了。

  镇远候装聋作哑道:“殿下,常言道水火无情,我等凡夫俗子只能尽力而为。”

  半个时辰后,火停了,元歆回来了,不光回来,还带了个消息——元茹和那个外室被大火吓疯了,现在已经送去城外庄子养着了。

  百里清川没有说什么,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人家决定偃旗息鼓,自己也不好咬着不放。

  没过几日,静养的百里清川听到一则消息,元茹和那个外室终日郁郁寡欢,最终投河自尽。

  一起闹剧似的宠妾灭妻和推太子入水,成了京城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那场无缘无故燃起来的大火更是埋葬了所有隐秘。

  逝者已逝,百里清川也没去追究被下蛊的问题,毕竟他与元家现在系于一身,元家出了蛊,对他也不好。

  也正是这次的没追究导致了后来的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