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早已天光大亮, 天上又不知何时飘起大雪，云烨看着怀中失神的姚靖驰轻声道：“阿驰，我们出来了。”
姚靖驰转头看着那具魔物的尸体, 它到死都睁着眼。
“阿驰？”
姚靖驰看着那具魔物道：“阿烨，告诉我。”
云烨：“……”
“昭州我在, 汝南我在, 战场我也见了, 你还怕我知道很多吗？”
云烨看着姚靖驰那双明亮的眸子有些不忍的别过头去。
“看我, 别看雪。”姚靖驰走到云烨目光所及之处：“刚刚在战场上我看见一个人，那个人当我面变成了昭州那种怪物，你在昭州的时候叫那种怪物什么？人傀, 你告诉我什么叫人傀？”
云烨看着姚靖驰的眸子不禁攥起手指，半晌后才道：“妖善于用咒, 那些人……是被妖族抓走的, 是妖魔大战的先遣军。”
姚靖驰又道：“好，我还有一个问题, 如果按你所说，诸神分出三界，那为什么你和他都能来人界。”
云烨目光晦暗道：“一万年了，结界总会生出薄弱处, 他这种级别的妖按常理来说越不过来，但魔尊或妖皇还是有能力将他送过来。”
姚靖驰忽然明白为什么云烨什么都不肯告诉他, 因为告诉他没用，他帮不上忙，在这种实力的对手面前他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你一开始就知道是那个什么魔尊和妖皇做的, 知道是他们想让你神格崩裂。”
“在昭州看见人傀时就略有猜测。”云烨道：“但神力应当不是他盗的, 他还没那个能耐, 更别提我的神力被散于人间各处。”
姚靖驰站在雪地中凝视云烨，他现在的脑子很乱，乱的不行。
云烨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那是属于他的地方，可他却被枷锁束缚住了。
那个魔物说的很对，他动情了，在姚靖驰第一次碰他翅膀时他就动情了，而今的姚靖驰成了千万枷锁其中的一根。
“阿驰，我们回去吧。”
姚靖驰无力点头转身便走，这次他没等云烨。
云烨站在雪地中凝视着姚靖驰的背影，直至那道身影消失。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印记，消失了，不在了，姚靖驰不在想着如何关他。
云烨刚回客栈就见老板娘磕着瓜子和姚靖驰絮叨：“昨个樊街那块死了个乞丐，死的那叫一个凄惨。”
姚靖驰则是满脸惊讶的附和道：“这怎么还当街死人了？老板娘你可莫要唬我”
云烨：“……”
见云烨回来了姚靖驰招手道：“可算回来了，快坐，老板娘正要和我讲昨天发生的事呢，你不也好奇嘛。”
老板娘是个好信的，听姚靖驰这么说直接抻过来一个小马扎，又递给云烨一把瓜子。
云烨接过那把瓜子坐到姚靖驰身旁，听着老板娘和姚靖驰侃侃而谈。
他们聊的你来我往，沟通毫无障碍，甚至还扯到了胭脂水粉上。
云烨意外又震惊的看着扯老婆舌的姚靖驰，他知道姚靖驰嘴碎，却不知姚靖驰嘴碎的功夫这么如火纯青。
和老板娘聊了半天，姚靖驰被灌了一耳朵没用的东西，找个托词带着云烨逃回楼上。
到房门口姚靖驰一把拉过云烨：“晚上在去看看？”
云烨道：“好。”
姚靖驰点头回屋子，云烨在廊中枯站一会也回了屋。
屋中，姚靖驰躺在床上想着昨晚的幻境，想着妖魔二族的厮杀喃喃道：“那些畜生杀狠了连同族都不放过，那个魔尊和妖皇又该如何凶残？”
……
叩叩叩
听见敲门声姚靖驰睁开眼睛，有些懊恼的按按脖子。他竟然睡着了，许是睡姿不对，这会脖子硬邦邦的浑身都不舒服。
叩叩叩
敲门声锲而不舍的传来，姚靖驰拉开门瞧见云烨：“你怎么来了？”
“酉时了。”
姚靖驰这才注意到外面的天色：“嘶，我睡过头了。”
云烨塞给他一个纸袋子：“给你。”
姚靖驰打开袋子惊喜道：“欸？你买了烤栗果，还是热的。”
云烨笑道：“顺手。”
姚靖驰剥了一颗烤栗果放到云烨手里：“给你。”
云烨将烤栗果送进嘴里，很甜：“吃完了再走吧，天还没怎么黑。”
“还是先走吧。”姚靖驰转身将袋子放回桌上：“咱们先办正事。”
“好。”云烨看着姚靖驰往内袋里塞烤栗的模样心情莫名有些好，怎么看怎么像贪嘴的小孩。
他直奔到城外义庄，刚到义庄就见里面有光亮，二人对视一眼十分默契的摸进义庄，躲在屋侧。
姚靖驰压低声音道：“怎会有烛火？”
云烨道：“仵作验尸？”
姚靖驰翻了个白眼：“谁家仵作大半夜验尸？要不去看看。”
“好。”
姚靖驰将窗户扒开一道缝向里望去，里面空无一人。他走到门前一把推开门，迎面就见梁上吊死一人。
姚靖驰偏头对云烨眨眼：“阿烨，第八十一人来了。”
云烨盯尸体心中颇感意外。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由远到近，姚靖驰猛地回首推开云烨：“小心后面！”
一个头颅向他们袭来，见没咬到他们本就浑圆的眼珠瞪更大了，像是要掉出来般。
云烨手疾眼快的将姚靖驰抻出屋子，院里总比屋里方便打架。
这空挡姚靖驰也没闲着，他抬手起道结界将整个义庄罩起来。
姚靖驰道：“阿烨，他都碎成这样了还出来咬人，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天纵之才。”
云烨顺手加固了姚靖驰的结界。
姚靖驰问道：“你干嘛？我的结界一般人破不开。”
云烨道：“我能破开。”
姚靖驰：“……”相处久了总看他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我都快忘了他有多强了。
没等他们聊完，那个头颅嘴里弥漫死气向他们冲来。
姚靖驰手中凝出一把冰刀直奔头颅，却不想角落中冲出一条断腿将头颅踢飞，堪堪避开他的刀锋。
绕是姚靖驰这种见过世面的人都看愣了：“阿烨，你说这个算不算他踢他自己？”
云烨简直没眼看：“算……是吧。”
一只断手在云烨后背鬼鬼祟祟，云烨觉察到了，却没什么动作，立在那里看着姚靖驰与头颅断腿缠斗。
断手直接向云烨后颈抓去，却不想凭空出现一根鞭子将它抽的倒飞出去。
听到声音的姚靖驰踩着断腿回头一看，这一眼惊的他差点跳脚：“你用神武打它，打坏了怎么办。”
云烨淡定道：“不会的，烈有灵智。”
姚靖驰趁着间隙将断腿踢向云烨：“接着！”
没等云烨出手烈又冲过去将断腿抽出老远。
姚靖驰看着烈的动作嘴角一抽：“你这鞭子挺护主啊。”
云烨伸手召出傲寒，没等他出手就见姚靖驰一刀将围墙劈出裂缝。寒气直冲山顶划出一条整齐的线，连结界都跟着晃了晃。
云烨：“……”
他无声的收回傲寒，看着姚靖驰将一只断手和头颅向他踢来。
烈又自告奋勇的将它们抽出老远。
打完架的姚靖驰伸指戳戳烈：“它还怪可爱的，你叫他烈？”
烈一听这话扭成了各种形状。
云烨不想看烈这个丢人玩意儿，他看着姚靖驰问道：“身子呢？”
姚靖驰这才想起这档子事儿：“对啊，身子呢？”
姚靖驰观察四周发现没什么异样后寻了根树枝在地上画出一个圈：“让你的宝贝鞭子把它们放到这里。”
没等云烨吩咐，烈就直接将那五个部位抽到圈里，随后扎进旁边井里将自己洗了个干净，又粘人的缠上姚靖驰胳膊。
云烨：“……”丢人。
姚靖驰摸着烈揶揄道：“云烨，你这鞭子好像很喜欢我。”
云烨尴尬的别过头去：“神武有灵智。”
姚靖驰一听这话凑近云烨问道：“你的刀也是这个性格吗？”
云烨否认：“傲寒不这样。”
“傲寒？”
“嗯。”云烨伸手，那把刀出现在他掌心中，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澈人的寒气：“傲寒。”
姚靖驰看着那把雪白的刀微微一愣，控制不住伸手抚了上去。
“别！”云烨刚想收刀就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姚靖驰的手竟稳稳的搭在刀身之上，傲寒没有伤害他。
傲寒，光听名字都知道不好相与，上一个摸傲寒的神被傲寒伤的很重。
“别什么？”姚靖驰疑惑。
“没什么。”
“我可以看看它吗？”姚靖驰有点喜欢这把刀。
云烨思索片刻点头，反正傲寒不伤他，看看也无伤大雅。
姚靖驰郑重其事的接过那把刀，慢慢将它抽了出来，耍了两招后发现异常顺手：“好刀啊，怪不得初见时你说我适合用刀。”
云烨没做声，姚靖驰耍的这两下确实好看，初见时他就觉着姚靖驰适合用这种精美秀长的刀，若不是傲寒不能随意给人他都想送给姚靖驰了。
姚靖驰赏刀之际猛地看见雪亮的刀身里映出一个人，那人一头白发，有一张悲天悯人的绝美面庞。
此刻那人正神色淡漠的睨着姚靖驰，仿佛天地间没什么事能被他看在眼里。
好奇怪，为什么这个人和自己长的有些连像呢？
不说八分也有六分，特别是那双眼睛，除了眼神和瞳孔不一样别的地方简直如出一辙。
云烨看着姚靖驰愣神的样子有些疑惑，他凑过去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阿驰，你怎么了？”
姚靖驰转头看着云烨，不可置信道：“刚刚刀影里映出来的是谁？”
“是你啊。”云烨眉头皱了起来：“怎么了？”
姚靖驰摇摇头没在多说，可能是自己眼花了，他好奇的问道：“阿烨，你一个火鸟为什么用这种武器？”
傲寒出来时带出的是寒意，太不符合云烨了。
“……”云烨无奈：“我不是火鸟。”
姚靖驰道：“好好好，你不是火鸟，所以你为什么用这种武器？”
冰火相克，这刀一看就是数冰的。
“因为这把刀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
云烨耐着性子解释：“傲寒玄序上神的。”
“玄序？”姚靖驰记得这个名字，汝南的节日就是因为这个玄序。
他疑惑：“玄序的刀为什么在你手里？”
云烨也不知道为什么玄序会把这把刀送给自己，只道：“玄序上神被打下凡尘前把这把刀送给我了。”
姚靖驰心道：这个玄序还真是奇怪，哪有送人刀的？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他们向着声音来源望去，一具无头残躯在屋中走了出来。
姚靖驰定睛一看，确定自己没看错，那残躯确实是走出来的，他的四肢都由黑气化成，勉强能算个人形。
姚靖驰轻手轻脚的向着云烨方向靠去，低声道：“正主来了。”
“嗯。”
残躯出来后屋中传来一阵攒动之声，悉悉索索的，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不消片刻义庄内所有的尸体都破窗而出。
姚靖驰讶异道：“这也能诈尸？不是吧？这得多大怨气。”
云烨不以为意：“都被分尸了怨气自然大，你抓哪个？”
“擒贼先擒王，我去抓正主。”姚靖驰握着傲寒，脸上带着一股跃跃欲试的兴奋。
云烨叮嘱道：“小心点。”
“好。”话音刚落姚靖驰就越过尸群向正主而去，出手便是一道符拍在了它身上。
残躯用雾气化成的手撕下符咒，被撕下来的符咒碎裂成千万片。
姚靖心中了然，又是一道符拍过去，残躯侧身躲避速度极快的跳上屋顶。
“有五感啊。”姚靖驰抬头看着残躯觉着有点意思。
残躯径直向他扑来，眼见残躯到了跟前，姚靖驰没拔刀，而是用傲寒刀鞘一点，一道白光向着残躯袭去。
残躯被固定在半空，姚靖驰暗暗在心里感叹傲寒的好用：“搞定，阿烨，你那边搞定了没？”
云烨处理好最后一具尸体才道：“搞定了。”
“接着。”姚靖驰将傲寒扔给云烨：“我要超度他们了。”
“好。”云烨接过傲寒乖乖站到一旁，他看着满地尸体浑觉不妥，挥挥手尸体就像活了般站起走回屋子。
见院子空了，姚靖驰瞌眼结印。
残躯身上的黑气逐渐消失，四肢和身躯重新拼凑在一起，变成了那日姚靖驰在街上见到的乞丐。
云烨立在一旁看着姚靖驰，纵魂的姚靖驰在他眼里甚美。
关键时屋中飞出一根绳索，云烨结出一道结界将姚靖驰保护起来。
眼见绳索越出越多，云烨对屋内伸手一抓便将那个吊死鬼握在手里，吊死鬼在他手中不断的嚎叫，挣扎，却又无可奈何。
云烨低声问道：“阿驰，还有一个冤魂，能一起超度吗？”
姚靖驰伸手将吊死鬼拉过去，冗长的咒语自他口出。
一个时辰后姚靖驰再度睁眼：“好了，我们走吧，剩下的事交给官府。”
云烨随手一挥，一片狼藉的院子瞬间复原。
姚靖驰无力的打了个哈欠：“好累啊，他们没了怨气，回魂时应该不会闹出什么大事儿了，这几天盯着就好。”
看着姚靖驰这副模样云烨突然心生愧疚，若不是他姚靖驰不用这么费精力。
回客栈后姚靖驰疲累更甚，他什么东西都没吃就将自己卷在被窝里睡个香甜。
云烨站在门外伸手感应了一下，确定姚靖驰睡了便在他房间布了一个隔音结界。
不知过了多久，姚靖驰迷糊睁眼，透过窗户窥见外面天光大亮，他无知无觉的闭上眼睛，过了一会猛的睁开：“完了完了睡过头了。”
赶忙登上鞋子，套上衣衫敲响云烨房门。
云烨开门后一脸不解：“怎么了阿驰。”
姚靖驰急道：“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也就十来个时辰。”
姚靖驰的脸顿时垮了：“你为什么不喊我？”
“我看你太累了就没喊你。”说完云烨便让开身子：“进来吧，别在门口站着了。”
姚靖驰也没推脱，进屋坐在凳子上问道：“昨晚发生什么了吗？”
云烨边斟茶边道：“一点小问题而已，在等四五日汝南的事就解决了。”
姚靖驰接过茶杯目光低垂，看起来罕见的乖顺稳静：“阿烨，你的下一处封印在哪？”
云烨实事求是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姚靖驰疑惑：“你怎会不知？”
“破开第一层封印就知道第二处在哪了。”云烨顿了顿，继续道：“汝南封印的神力比昭州多很多。”
姚靖驰将茶杯轻轻放下：“那你会比之前更强。”
云烨平静的陈述一个事实：“不会比之前更强，现在的我不及巅峰时的十之一。”
神力丢的蹊跷，现在的他太弱了。
姚靖驰单手托腮满脸羡慕道：“真好啊，没遇到你之前我觉得自己实力还可以，遇到你后才知道自己那么弱。”
“你已经很厉害了。”云烨哄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天天除了吃就是玩，修为远不如你，你缺少的只是血脉。”
云烨说的是实话，他像姚靖驰这么大的时候还是个奶娃娃，每天除了玩就是拉着华钰玩。
姚靖驰笑笑，很认真的问：“下一处你要和我结伴同行吗？”
云烨回望着姚靖驰，忽然蹲在他面前，抬头看他：“阿驰，你想和我同行吗？”
“想的。”
“要是很危险呢？”
“我虽然打不过，但还是跑的掉吧？”姚靖驰搓搓鼻子，他是真的想和云烨同行。
“跑的掉。”云烨私心里希望姚靖驰能陪着自己。
“那这次你不准扔下我了。”姚靖驰没看出云烨的惆怅，他说完这话瞌眼趴在桌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