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二人挥别碧霞仙子后到了昭州境内,姚靖驰看着远处的石城忽然一窒,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在他心口蔓延。

  沈伊察觉到姚靖驰的异常,忙开口问:“师尊,您怎么了?”

  “无事。”姚婧驰的目光并不友善:“进去看看。”

  眼前的石城给他一种超脱常理的震撼,这份震撼强到足矣让他忽视周遭荒凉。

  二人打马行至城门口,见他们想进城,一个小侍卫欲言又止。

  还没等小侍卫开口,他就被旁边的侍卫拦住了,光是拦住还不算,那人还将小侍卫拉走。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看来昭州是真有问题。

  剩下的侍卫简单盘问几句就把他们放了进去。

  城内的看起来十分正常,街上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和城外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姚婧驰环视四周,进城后他的心里竟没了那种怪异感。

  沈伊尽职尽责的开口:“师尊,昭州曾是边境,因外敌擅火,昭州百姓为了抵御外敌自发拆去屋舍,又以坚石铸之。”

  姚靖驰听着沈伊这个活类书的话笑道:“我说的嘛,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石城。”

  二人简单逛了一会便想找家客栈投宿,这里人一听他们是外地口音,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将他们拒之门外。

  一家、两家、三家、最后就连沈伊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道:“师尊,都说客满,哪有那么巧的事。”

  姚靖驰远远看见一家略微破败的客栈:“承洲,前面还有一家,这家要是也不收,咱们今晚就只能找个顺眼的台阶就寝了。”

  姚靖驰话音刚落,街上的人忽然散了,速度快的好像练了什么绝世神功。

  姚靖驰:“……”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脚程堪比千里马。

  沈伊夸赞:“好快。”

  “事出反常必有妖。”姚靖驰道:“得快点找到落脚地方。”

  沈伊点点头跟上姚靖驰的步伐。

  这家客栈是年纪较大的老夫妇经营,他们进来的时候老两口正忙着封窗。

  一见他们是生面孔,不管不问的将他们往外赶,任凭沈伊说什么都无动于衷。

  姚靖驰靠在门板上打量片刻,突然没头没尾道:“天快黑了。”

  老妇一听天快黑了,也不赶人了,赶忙让自己老伴继续封窗。

  随后才欲言又止的看着他们:“两位少爷,你们好端端的来昭州这个是非之地干嘛。不是我不收你们,我也是有难言之隐,趁着天还没完全黑赶紧出城吧,走吧走吧,别来了。”

  “走?”姚靖驰转头,看着街上的亮光一点一点消失。

  走是不能够了,他也不愿和老妇多费口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老妇:“行个方便,不住多久。”

  老妇连忙推回来:“少爷,不行,这钱我们不能收,你们赶紧走吧,走吧。”

  “老人家,你让我们两个去哪呢?”姚靖驰又掏出一锭银子:“我们两个举目无亲,这时候城门都该落锁了。”

  那老妇看看银子又看看姚婧驰,最终还是伸手接过。

  姚靖驰人畜无害的笑了笑。

  老妇将银子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回账台拿出两把钥匙,径直带他们上了二楼,边走边嘱咐:“你们两个最好晚上睡一间,千万要锁好门窗,天一黑就立马上床睡觉,不管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说完便麻利的打开两扇门,将钥匙交给沈伊后一溜烟的跑了。

  姚靖驰:“这昭州人都练过什么绝学不成?”

  沈伊向下看去,门窗被齐齐封住,底下漆黑一片,莫名有些恐怖。

  姚靖驰道:“承洲你看,前有掌门人一把岁数拍案而起中气十足,后有老妇脚底抹油行动飞快。为师老了,这老妇都够呛能追上。”

  沈伊赶忙道:“师尊你今晚住哪间?”再不打断他,他又该胡言乱语了。

  姚靖驰慢条斯理的挑了把钥匙:“听她的话早点睡,别晚上吓得不敢睡过来找我,我可不负责哄孩子。”

  “……”沈伊对姚靖驰行礼、告辞、转身、进屋、锁门,那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姚靖驰没忍住笑出声来,看着沈伊进屋后才抬脚进了另一间屋子。

  进屋后直挂上门栓,摸黑找起油灯,点亮后才开始审视这间屋子。

  环境简洁干净,一眼就能看出被精心收拾过,只是不知为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腐朽的味道。

  姚靖驰走到窗边想开窗通风,推了推窗发现压根推不动。

  他也不在意,也没继续和窗户较劲,只简单收拾一下便躺在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

  咔咔咔

  咔咔咔

  ……

  已经睡熟的姚靖驰听见这个声音下意识堵住耳朵,翻身想继续睡。

  忽的外面传来一声巨响,就像是有人在砸窗似的。

  姚靖驰这才睁开眼,透过月光打在窗前的影子,隐隐约约看见有一个人在他窗前手舞足蹈。

  姚靖驰:“……”大半夜的,什么人能爬到雨檐上给我跳舞?

  眼见那个手舞足蹈的人动作越来越吊诡,姚靖驰终于忍不住了。

  他起身慢慢走到窗边,摸着窗心道:总不能直接把窗户拆了,这要被老妇人发现了肯定得拿个扫把给我打出去。

  那人影好像知道他在看似的,动作更加吊诡了,摆出了好像要攻击的姿势,又像是在跳舞。

  姚靖驰这个心大的竟不怕,甚至还看的津津有味。

  黑影发现屋中的人不怕他,就当着姚靖驰面跳到了沈伊房间那边。

  此举算是戳到姚靖驰的逆鳞上了,他开门走出去,顺便扫了一眼楼下,还是漆黑一片。

  暗处像是有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盯着他,他视若无睹的敲响沈伊房门。

  几乎一瞬房门就开了,沈伊拿着一把剑满脸戒备,一看是姚靖驰顿时松了口气,将他请进屋又挂上门。

  进屋后姚靖驰看见了窗前的黑影。

  那黑影活不似个人形,不停的那块卖弄风姿,他刚想说点什么就被沈伊阻止了。

  沈伊小声道:“师尊你别出声。”

  “……”姚靖驰暗叹,他是真想出声,这东西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毕竟扰人清梦如杀人父母。

  可沈伊都这么说了,姚靖驰只能无奈配合,下山这一趟还是得让沈伊多出手。

  师徒二人站在看了会,那影子也只是跳舞并未有多余动作。

  沈伊走到窗边,和姚靖驰想的一样,这屋的窗也打不开。

  沈伊借着窗边微弱的月光伸手,很有技巧的在上面拆下几根钉子。

  黑影反应迅速,‘嗖’的一下跑了,与此同时那股声音也消失了。

  等沈伊把那层油纸和绢布拿下来的时候,窗前已经彻底干净了。

  姚靖驰嘴角止不住的抽搐,倒不是因为黑影跑的太快,而是因为沈伊的举动太大胆:“承洲,你就这么把窗户拆了?”

  沈伊谨慎的盯着外面,他将那张窗纸放到一旁,低声道:“没事师尊,能安回去。”

  二人透过镂空的窗户看见有什么东西在大街上、屋顶上跳来跳去。

  盯了一会姚靖驰困的有些头疼,他看着天色估摸着应该快寅时了:“睡觉吧,明天找人打听打听这是什么,他们应该都知道。”

  沈伊想起白日里那些人的反应也觉得此言有理,故而点点头。

  见状姚靖驰回屋继续睡觉,一夜安眠,那道黑影在没出现过。

  ……

  次日姚靖驰起了个大早,刚打理完就听见敲门声,开门一看正是为他端来吃食的沈伊。

  让沈伊进来后,姚靖驰靠在门板上盯着他将两副碗筷摆好:“承洲,你说昨晚的是什么东西?看起来怪吓人的。”

  沈伊这个活类书思索一会才道:“感觉像是妖谱中记载的人面獾,不过又不太像,流华的书库中没记载这东西。”

  “行吧。”姚靖驰合上门走到桌旁坐下来端起饭碗,道:“找机会抓一只看看就知道是什么了。”

  沈伊听了这话突然想起姚靖驰以前‘随手’抓了一只大妖给他练手的事儿,他一点都不觉得姚靖驰这话是说着玩的:“师尊,能不能别乱抓东西。”

  姚靖驰疑惑:“我乱抓什么了?”我好像也没抓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沈伊低头搅了下碗里的粥没有言语,他没有姚靖驰的淡然,一顿饭吃的也是食之无味。

  二人吃完便出屋,沈伊端着托盘走了,姚婧驰在二楼过廊观望一会。

  外面还是那么热闹,街上静好的仿佛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老妇人在一楼收拾店面。

  姚靖驰笑盈盈道:“大娘早呀。”

  老妇人听到他声音也回头和他寒暄起来,仿佛昨晚那个生人勿进的态度不存在似的。

  姚婧驰见她心情不错直直开口:“大娘,你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老妇人笑道:“好不容易睡个好觉,当然心情好了。”

  好不容易睡个好觉?姚婧驰想起昨晚窗前跳大神的身影,心道:可不是吗,要是有个东西天天在我窗前蹦,我也睡不好。

  一向是个碎嘴子的姚婧驰和老妇人东扯西扯聊了半天,从胭脂水粉扯到古镇美酒,可谓是无所不知。

  等到他们熟络的时候地上也多了一大把瓜子壳。

  姚婧驰磕完最后一粒瓜子低头扫扫身上的碎屑,漫不经心道:“大娘,你昨晚为什么让我们共睡一间还要锁好门窗?”

  没想到这句话让老妇人变了脸色,她支支吾吾道:“没什么,我还得干活呢,两位少爷没事就回房吧。”

  姚婧驰:“……”还是打草惊蛇了。

  他笑道:“知道了大娘,那你先忙,我们出去逛逛买点特产回去。”

  老妇人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颤颤巍巍的走向后厨。

  姚婧驰在她的步伐中察觉到一丝逃避的意味,他也没当回事,拿起扫把收了瓜子壳,转头带着沈伊出了门。

  刚出门沈伊便发觉到一丝异样,他将目光锁定在某一处,开口道:“师尊,你看。”

  整理衣衫的姚靖驰浑不在意道:“看什么?”

  沈伊道:“窗户有些不对劲。”

  姚婧驰这才抬头看向窗户,他们两个窗前有两处不太明显的红痕,也亏得沈伊能看见。

  沈伊看着姚婧驰的侧脸道:“师尊,要不要上去看看?”

  “好啊。”

  二人足尖轻点,跳到了雨檐上。

  他们刚上来就看见两个图腾,图腾还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说不上是香还是涩。

  “呦呵。”姚靖驰处变不惊道:“这画的还挺好看的。”

  沈伊盯着那处红痕问:“师尊,今晚怎么办?”

  姚靖驰反问:“什么怎么办?”

  “要不要找老板娘换一间房住?”沈伊有些担忧:“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换?”姚婧驰看向两侧道:“换了就有用吗?”

  沈伊顺着姚婧驰的目光看去,不止这家客栈,这一排的雨檐上多多少少都有点红痕,只不过他们窗前的最新鲜罢了。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咱们已经被盯上了。”姚婧驰将宵练在乾坤袋中拽出来,递给沈伊:“拿着。”

  “师尊。”沈伊没有接,他有些意外的看了姚靖驰一眼,道:“这是师公给你的。”

  姚婧驰直接把宵练塞到他的手上:“给你你就拿着,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

  “师尊。”沈伊还是觉着这样不太好:“你不把这个传给师弟吗?”

  沈伊想了想补充一句:“小师弟。”

  上修界基本都是子承父业,虽说有徒弟,但当师尊的也极少会把这这种法器传给徒弟。

  文竹掌门就是文瑞掌门的孩子。

  “小师弟?你连个师娘都没有我上哪给你整小师弟去?”姚婧驰耸肩:“你觉着我自己能生吗?”

  沈伊:“……”

  “我早就想好了,在干一千年就撂挑子不干了,到时候带你和观澜游历世间各处,好好看看大山大河。”

  沈伊一怔:“那流华怎么办?”

  “不是还有师兄呢吗?”姚靖驰只是笑:“承洲,人活一世或喜或悲,说到头来不过就是那几个瞬间,什么都没有你快活重要。”

  等沈伊开口姚婧驰这个手欠的就把他拽了下去,沈伊一个步伐不稳差点脸先着地。

  罪魁祸首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沈宗师,回去找人谈谈心。”

  姚婧驰说完这话便回了客栈,沈伊看着窗户上的红痕莫名有些愣神。

  ……

  屋内,姚靖驰举着一张纸对着老妇人。

  老妇人则是颤颤巍巍的哭,嘴里不住的呢喃:“不能说,我不能说,说了会死……会死的……”

  在姚靖驰几次三番的安抚下她才开口,缓缓叙述着之前发生的事儿。

  “二三十天之前……突然出现好多怪物……一开始那些怪物只是晚上出现……损毁一些东西而已……后来……后来他们竟然趁夜偷偷溜到家里……我们时常能听到惨叫声……城里的人也组织行动……可惨叫声依旧还在……我们也出不去昭州城……我……我……”

  老妇人‘我’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

  姚婧驰声音中带着一丝蛊惑,眸子在阳光的映衬下有些发灰:“您慢慢说,这里很安全,不会有危险,我会保护你。”

  得到安抚的老妇人声音麻木,继续道:“前几天我家老爷子趁着白天上了城墙……他……他看到城外有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那人被咬的稀巴烂!可城里的那些人都仿佛看不见一样……我们两个是出不去……但是他们是不想出去!白天这里依旧是昭州……晚上就是个地狱!就是个吃人的魔窟!都不是人!都不是人!”

  她越说越惊恐,最后失控咆哮。

  姚婧驰敛眉将手中纸张点燃,随着纸张上符号的消失,老妇人渐渐平静,姚靖驰又伸手扶上老妇人后背。

  一道白光没入,老妇人猛地清醒,仿佛失忆般的东张西望,嘴里喃喃道:“怎么回事……”

  姚婧驰笑道:“大娘,您怎么趴在这里睡着了?”

  “哦哦,可能是最近太累了”老妇人拍了拍脑袋:“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

  姚靖驰笑的和善。

  老妇人麻木起身,向着后厨方向走去,边走边念叨:“老了……老了……”

  “承洲。”姚婧驰转头看着沈伊道:“回屋吧。”

  刚回屋姚靖驰就使唤起了沈伊:“承洲,把窗户上的木条拆下来。今夜咱们就出去看看,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出不去。”

  沈伊手脚麻利的拆着窗户:“师尊,妖物伤人的事咱们在流华都没听过。”

  姚婧驰边折纸鹤边道:“这里离江陵太远了,能这么快传到流华才是怪事。”

  沈伊忍不住道:“也不知监察台什么时候能修完,能通传消息总比这么摸着黑好。”

  闻言姚婧驰心道:承洲这孩子还真是涉世未深,监察台这种有损皇权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修成。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皇帝愿意,那些官员也不见得愿意。

  纸鹤折好后姚靖驰走到窗边将它放出去,目光不经意扫过一处,他的眉头瞬间皱起。

  沈伊顺着姚靖驰的目光看去,那里躺着一个乞丐,他敏锐的察觉到一丝异样,却又说不出那里不对。

  姚婧驰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有意思了。”

  “什么?”沈伊听的云里雾里的,姚靖驰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姚婧驰道:“你看那个乞丐。”

  “看见了。”

  姚靖驰莫名说了句:“有能遮风挡雨的地方怎会沦为乞丐?”

  沈伊突然明白了姚靖驰的意思,他问:“师尊的意思是?”

  姚靖驰合窗道:“你昨晚没怎么睡,回去睡会吧。”

  “师……”

  沈伊话说一半就倒下了,姚靖驰一把接住他,将他送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