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璟言是个隐藏颇深的小话痨, 只要能让他感到安心,他就能叭叭叭从早说到晚,谢景明的惆怅心思刚升起来就听到小表弟连说带比划的叭叭叭, 再多惆怅也散的一干二净。

  谢星饶第一次来京城,对皇宫怎么看怎么新鲜,没一会儿叔侄两个就讨论起哪边的房顶最容易爬哪边的地摔下来最不疼。

  大表哥脸上的表情愈发温柔, 两个小的察觉到危险的靠近, 搓搓胳膊赶紧止住话题,他们刚才什么都没说,也没约着一起上房揭瓦,表哥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教训他们。

  顾璟言缩着脑袋躲到殷鸣镝身后,试图躲开大表哥危险的注视, 谢星饶没有宽厚的肩膀能躲,被他爹似笑非笑的模样吓的头皮发麻, 幸好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 小叔没法保护他,他可以去找另一个叔。

  “老叔啊!你哥他又不做人了呜哇哇哇!”

  谢景明:……

  还是揍的轻了。

  顾璟言目瞪口呆的看着小侄子撒欢儿似的往书房跑, 一路横冲直撞最终一脑袋扎进他哥怀里,一时间看小侄子的目光犹如在看能从战场上七进七出的猛士。

  那可是他那冷冰冰的哥哥,小侄子好胆量!

  谢星饶滋儿哇喊着告状,大庭广众朗朗乾坤,打小孩的都该被抓出去不让进门, 他太惨了呜呜呜呜。

  谢云钊:……

  许久不见,这小子更皮实了。

  顾璟言和殷鸣镝站在一起,乖乖的和哥哥打了招呼, 然后站在旁边假装自己是透明人, 可惜今天他们俩是主角, 再怎么低调也没有用。

  谢云钊许久没见到谢星饶,看他刚来到这里就让亲爹下不来台不由摇了摇头,示意外面候着的下人都出去,这才将小孩儿举起来看看他有没有长胖。

  “吃胖了也长高了,再过两年就能比你们还高,莫慌,小爷长的好看不会给家里丢脸。”小谢公子扑腾着想下来,同时嘴上也没闲着,笑话,他爹的个头已经定格了,他可还有很大的长高空间。

  他比他爹厉害多了。

  谢景明一手扶额,努力说服自己这熊孩子是亲生的不能扔掉,心平气和,他要心平气和,不能被一个臭小子坏了风范。

  淡定,待会儿关起门来算总账。

  臭小子一路上不消停,到皇宫了还那么闹腾,现在不把人收拾老实了以后更管不住。

  谢云钊待将张牙舞爪的小孩儿放到地上,目光转到同样许久未见的弟弟身上,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弟弟满脸惊恐的往殷鸣镝身后躲,“我是大孩子!不要举高高!”

  谢云钊:……

  他原本没那么想,被这么一拒绝反倒觉得那么和弟弟亲近亲近也不错。

  殷鸣镝看着难得有些促狭的大舅哥,单手护着吓的不轻的心上人想笑又不敢笑,没办法,在场众人他的地位最低,惹恼了哪个都不行,以大舅哥的脾气,说把他赶出去真没人拦得住。

  谢云钊审视着即将成为弟弟王妃的蛮族大首领,看他们俩的相处没有丝毫勉强才稍稍放心,“璟言过来。”

  顾璟言摇头摇的像拨浪鼓,“哥哥有话可以站在那里说,你想玩有星饶可以陪你,我真的不是小孩子了。”

  殷鸣镝忍笑忍的艰难,害怕自己一出声就会笑出来,只能低着头不去看被受刺激的大舅哥,他真的不是故意看到这一幕,只是这里没有外人,别人都放松就他一个绷着也不像那回事。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也不敢相信大舅哥在小辈面前会那么好脾气,说来也是,如果大舅哥在他面前有在别人面前一半和善,小乖也不至于这么怕他。

  只对小乖温柔是没有用的,他们夫夫同心,想让小乖彻底放下心防得对他们两个好,可惜大舅哥到现在都没有悟透这个道理。

  御书房里闹了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几个人在窗边的案几旁坐下,谢云钊先是问了弟弟在草原上过的怎么样,事无巨细的将自己担心的事情全部问完,这才转向其他事情。

  顾璟言知道哥哥肯定不会不知道他在草原上都干了什么,不过也没有不耐烦,问什么答什么,他自己回答肯定比别人写信清楚。

  想来也是,他和大傻潇潇洒洒回了草原,留下大哥自己在中原累死累活的当皇帝,表哥有机会就想歇着,大哥当皇帝也不容易。

  不过话说回来,他没听说最近什么地方再有叛乱,也就是战乱已经平息,哥哥不是昏君,在哥哥的治理下天下很快就会恢复太平和乐。

  太平的时候会有很多能干的大臣给皇帝帮忙,哥哥只要熬过开始这几年,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谢景明端着茶杯听他们兄弟俩说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璟言为什么会觉得他哥身边没有能用之人,如果真的是那样,他们怎么可能走到如今这一步?

  不是看不到就不存在,如今的朝堂半数都是他谢云钊的心腹,剩下的半数是无甚威胁的先帝旧臣,敢搞事儿的已经被清理出去,真的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

  苦日子的确有过,但是都是过去,傻小子天天想什么呢。

  殷鸣镝低眉顺眼的等大舅哥啰嗦玩,听到这人终于提到“王府”“成亲”的字眼精神一振,连忙坐正身子听大舅哥的打算。

  他人都来了,大舅哥总不能出尔反尔。

  谢云钊无声叹了口气,抬眼看向在他们面前表现的宛若无害的蛮族大首领,再看看傻乎乎比小孩儿还好骗的弟弟,示意谢景明将顾璟言带出去玩,他有话要单独和殷鸣镝说。

  顾璟言站起身来,紧张兮兮的瞄了哥哥一眼,看他们没有要打架的意思,然后才忧心忡忡的跟着表哥出门,哥哥之前和大傻单独谈过好几次,这次应该是老生常谈,唉,既然是老生常谈,那就满足哥哥的愿望吧,“表哥,之前一直忘了问,我们这次回来是不是有王府可以住啊?”

  谢景明无奈的看着小脑袋瓜里不知道想的都是什么的小表弟,“虽然你哥哥不介意让你住在皇宫,但是显然,你若是和殷鸣镝成亲,住在宫里就不太合适了。”

  顾璟言重重点头,“懂了,我现在是有王府的人,表哥你现在住哪儿来着?”

  谢景明:……

  行吧,知道这小子对京城一点都不了解了。

  谢星饶刚才就被打发到外面玩,听到脚步声小跑着过来,他路上只顾着玩儿了,同样也不知道来京城后要住什么地方。

  小叔有王府,他爹怎么着也能有座大宅子吧。

  他要求不高,和云州城的将军府差不多大就行,太小了折腾不开,天天翻修也挺费劲的,不是、他的意思是、宅子太小不方便逃跑,反正跑出家门了被人看见丢的是大家的人。

  小谢公子眼含期待的想着接下来的住处,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爹脸上越来越温柔的表情,顾璟言怜悯的看着小侄子,即便不知道表哥要说什么,但是他能预料到能让表哥露出这样的表情接下来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至少对小侄子来说,肯定不是好话。

  结果果然不出他所料,大表哥眉眼温柔,带着小表弟和儿子在不远处的八角亭坐下,语气温柔令人如沐春风,“我在宫外的确有府邸,不过你不能住,在宫外来回不变,你叔父在宫里给你准备了住处,你就在宫里老实待着吧。”

  小谢公子:!!!

  “为什么啊!”

  谢星饶傻了,他们日子过的好好的,怎么就沦落到让他住皇宫的地步了?

  难道他的身世不是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明面上他是爹娘的孩子,实际上却是老叔的孩子,只因为他生母身份特殊,只能将他记在爹娘名下?

  老天,他是不是不小心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这这这这、这是他能知道的辛密吗?

  小孩儿脸上的表情愈发惊恐,然后就挨了亲爹一个脑瓜崩。

  好吧,是他想多了。

  谢景明看着捂着脑袋哼唧个不停的儿子,艰难的压下翻白眼的冲动,他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为什么派来这么个小祖宗来折磨他?

  顾璟言站在旁边看天看地看风景,就是不看挨教训的小侄子,他平时看话本的时候很注意避着小孩子,小侄子脑袋瓜里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不怪他,是小侄子自己天赋异禀。

  大表哥把儿子教训的不敢说话,抿了口茶恢复心平气和,这才转身和小表弟说话,“璟言还没去过王府,待会儿表哥带你去看看,如果不习惯就先跟表哥住几天,怎么样?”

  顾璟言小鸡啄米般点头,他怎样都可以,只要表哥没意见,他也没意见。

  小谢公子弱弱举手,“爹,要是我在宫里住不习惯……”

  “那就努力让自己习惯。”谢景明语气依旧温柔,可惜话里话外完全没有顺着儿子的意思,这小子留在皇宫是折腾别人,出去折腾的就是他。

  死道友不死贫道,能者多劳,还是把这磨人的臭小子交给能压得住他的人为好。

  谢星饶哀哀戚戚的趴回桌子上,和煦的风也温暖不了他那颗被寒冰伤透了的心,究竟是为什么啊,明明宫外有大宅子还让他住在皇宫,总不能是他爹和老叔即将闹翻,要留他在宫里当质子吧。

  大人闹归闹,关小孩子什么事儿,大人打架为什么要折腾小孩子,他真的是无辜的呜呜呜呜。

  “爹,你们要不再商量商量,你在皇宫当质子,我替你出去住大宅子?”

  谢景明扯扯嘴角,“质子?”

  谢星饶:“难道不是?”

  谢景明目光柔和,“走,同样的话到你叔父跟前再说一遍。”

  顾璟言看着小侄子被强行临走,吨吨吨喝杯茶压压惊,然后感叹好一副“父慈子孝”的大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