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等陆景明忙完,天已经快黑了,林老顺理成章地挽留下两个人在药铺留宿。

  林老的孙子叫林平安,听说名字是林老自己取的,当年孙子出生,他儿子正巧被抓了壮丁,上了战场,所以就取了这么个名字希望他儿能平安回来,结果却没起作用。

  他儿战死沙场,儿媳没坐满月子就上山采药伤了身体,没几年就去了。

  林平安今年刚满八岁,早些年因为无父无母,跟着林老四处漂泊不定,被富人家的小孩用弹弓欺负,瞎了一只眼睛,性子从那以后就有些孤僻,不爱见人。

  陆景明悄悄给了阿旺几文钱,“你去门外买串糖葫芦回来,给林老孙子。”

  “嗯。”阿旺点了点头,出门去寻卖糖葫芦的商贩。

  林平安这时低着头伏在案几上看林老写的行医手札,似是听见陆景明的声音,时不时偷瞄一旁正在喝苦药的陆景明,像是只等着被投食的小猫。

  阿旺动作很快,没一盏茶的功夫就拿着两串糖葫芦回来了。

  陆景明给了阿旺一个眼神,直接让他拿去给林平安。

  阿旺走过去,恰好跟林平安的眼神对视了一瞬,林平安瑟缩一下,头压得更低了。

  “给。”阿旺朝林平安伸手递过去,林平安不敢接,怯怯地看向了陆景明。

  陆景明笑道,“快拿着,等会林老看见就不让你吃了。”

  林平安听见这话,对糖葫芦的渴望战胜了恐惧,连忙接过了阿旺手里的糖葫芦,对阿旺道了声谢,红着脸,跑了。

  阿旺见林平安走了,就接过陆景明手中的空碗,把另一串糖葫芦递给了陆景明。

  陆景明觉得好笑,阿旺这是把他当小孩子哄了吗,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面上甜糖外壳跟内里山楂处理得刚刚好,一口下去酸甜合适,并不粘牙,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酸。

  “怪不得孩子都喜欢吃。”

  他一个大人吃了也很喜欢。

  不过一串糖葫芦有六个,陆景明刚吃了饭,喝了药,也吃不下这么多,吃了两个半就撑了,把糖葫芦递给了洗碗回来的阿旺。

  “你吃吧,我吃不下了。”

  阿旺点了点头,接过糖葫芦串,一两口就吃完了。

  正巧这时,林老把药铺关了,回来给他们两人安排住的地方。

  “你住我媳妇原先住的那一屋,阿旺睡我孙子那屋。”

  陆景明皱了皱眉,“这有些不妥……”

  哪有客人住主人屋,让主人委屈的事。

  “难道你还想跟阿旺睡一屋啊?”林老拍板了,不容反对。

  陆景明和阿旺也就接受了这个安排。

  出乎陆景明意外……

  他这个晚上睡得不怎么踏实,第二天起来身子不怎么爽利,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点憋屈,早早就起床了,一出屋就看见阿旺早起在帮忙处理木架和框子里的碎药渣。

  “起这么早?”陆景明话一出就感觉阿旺的神情变得有些委屈。

  陆景明莫名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睡不习惯吗?”

  阿旺摇了摇头,去给陆景明盛了一盆温水过来,伺候陆景明洗漱。

  陆景明洗漱完就忘记追问了。

  林老和林平安也都醒了,四个人一起用完早膳,因着早上没有病人上门,陆景明跟林老商量好后面看诊的日子,就带着阿旺逛街去了,准备去购置一些东西。

  要买的东西很多,好在陆景明心中早就有了详细的计划,直接带着阿旺走进了一家老字号衣铺。

  衣铺的老板是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看见是个带着强壮家奴的地坤,脸上瞬间就浮现了不屑,“买什么?”

  陆景明也不在意老板的态度,环视了一下铺里的布料,直接就点了五六匹布说要。

  老板一见有生意做,立马变了脸,笑着收下了陆景明的钱,给陆景明包好布匹。

  出了衣铺,阿旺就不高兴了。

  陆景明也猜到他在想什么,“不必跟他们计较,我自己都不知道此前我是什么人,也许真跟他们担心的一样,我是哪个大户人家跑出来的小妾……”

  阿旺听完这话更郁闷了,心里闷闷地想要反驳,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景明见况也只能无奈笑了笑,他的确记不清自己的身世。

  不过玩笑话当玩笑话,他觉得他应该身份不低,不可能是高门的妾,光凭他这一身的医术,他哪会沦落到卖身的地步。

  “走吧,我们再去买被褥。”陆景明指了指街头的一家裁缝铺。

  这间裁缝店比刚刚那家衣铺更大,有三个伙计在忙碌。

  陆景明直接让其中一个伙计给他拿一床冬被褥,付了钱就走,没多留。

  后面两个人又看了好几家店铺,买了很多东西,等到下午两人上牛车的时候,阿旺手里一堆的东西都快要拿不下了。

  牛车的车夫是一个村子的人,早上拉菜和肉到镇上卖,下午又拉空车回去,陆景明为了让牛车夫肯载他们和货回去,给了车夫双倍的路费。

  陆景明这会已经有些困了,但牛车晃得睡不着,便靠着阿旺细说道,“等会回去,你先去烧水,我要沐浴。”

  阿旺没来之前,他都没怎么敢沐浴,烧水太麻烦,也太累了,好在山间的天气偏寒冷,出汗不多,倒也能忍忍,现在有了阿旺这个仆人,他就不愿意委屈自己了。

  “嗯。”阿旺应道,“需要煎药吗?你今天还没有吃药。”

  “哎……”陆景明苦了脸,“需要,你不提醒我,我都不想吃了。”

  阿旺眼底隐隐有笑意,“喝了才能好。”

  陆景明想起这事就心塞,“其实喝了也不能好……”

  “嗯?为什么?”阿旺蹙眉。

  陆景明摆了摆手,“不说了,我眯一会。”

  阿旺心里疑惑愈深,见陆景明一副不想说的样子,也不好再继续问,手虚搭在陆景明另一边肩膀上,免得陆景明摔伤。

  等他们回到村子,天已经黑了,阿旺扛着大包小包跟着陆景明往草屋走,但刚走进村没多久就被一个少女拦住了。

  陆景明借着村里昏暗的灯光,一眼就认出这个少女是村长的小女儿刘五妹,及笄没几天,听说是性子有些泼辣的原因,还没有人上门提亲,小姑娘也是心气高,一心想找个比她姐夫包大刀更有钱的人。

  “有事?”陆景明挑了挑眉,疑惑道。

  刘五妹没搭理陆景明,直接看向了陆景明身后的阿旺,有些害羞道,

  “那个,我家有空房让你好好养伤……”

  陆景明和阿旺都懵了。

  陆景明内心无语,小姑娘可以啊,竟然看出阿旺身份不简单,现在是准备趁着阿旺没记忆,先把名分定下来,等阿旺恢复记忆就能飞黄腾达了……

  不过她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万一阿旺德行不行,压根看不上她,也不想暴露自己落难的狼狈事情,到时候就算她大着肚子要跟阿旺走,阿旺也能铁了心不带她,她若是哭闹还可能会给自己和柳木村带来不小的祸端,杀人封口,并不是稀罕的事情。

  陆景明不赞成地摇了摇头,“小姑娘,歪路可走不得……现在天已经黑了,你还是赶紧回家去,免得村长担心。”

  刘五妹误以为陆景明看不起她,气愤不已,“我跟他说话,又没跟你说话,你一个坤君插我的话做什么。”

  陆景明被呛声也不恼,无奈笑道,“那你们两个聊,我先回去了。”

  陆景明对刘五妹说完,又转头对阿旺说道,“等会记得把东西帮我拿回去。”

  阿旺见陆景明一走,马上就抬起脚跟了上去,根本没听刘五妹说什么。

  刘五妹见有机会,见缝插针道,

  “哎,你别跟他回去了,他那个草屋要是遇到大雨天又冷又潮,还容易被水淹,你跟我回去住吧,我家里什么都有……”

  “不需要。”

  刘五妹不依不挠,“他有什么好的,他就会点医术,还是个连自己都治不好的穷病秧子,你跟着他做什么……”

  “让开。”

  阿旺此时记得要回去帮陆景明烧热水煎熬,还有些担心陆景明会看不清路,容易脚下打滑摔倒,这会被拦住,心情已经不是不悦这么简单了,眼里的杀意毫不收敛地朝刘五妹投去,让人毫不怀疑,如果他此时手里有刀的话,刘五妹的人头已经落地了。

  刘五妹被吓得冻住了脚步,脸色也变得惨白,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才定住脚步,一时间不敢再靠近阿旺。

  阿旺不想跟她多做纠缠,小步跑,追上了陆景明。

  陆景明见他追上来,回头看了一眼,刘五妹正看着自己……

  陆景明收回视线,幽幽地看向了阿旺。

  “怎么了?走不动了吗?”

  阿旺被陆景明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挺直了腰杆。

  “你想娶妻吗?”陆景明问道。

  阿旺不解,“娶妻是什么意思?”

  陆景明,“…………”

  他也是累傻了,问一个失忆的傻子这种人生问题,能问出个什么来……

  陆景明不想回答阿旺这个幼稚又智障的生活问题,便敷衍道,“你现在不用懂。”

  “哦。”

  阿旺刚应完陆景明的话,脑海里就闪过了一些熟悉又陌生的画面,皱着眉看了看陆景明,悄咪咪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摸到几个文钱,又看向了陆景明,欲言又止。

  他想起娶妻需要很多钱,他现在没钱怎么娶妻……

  他可以先欠着草先生聘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