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明真是很意外,本以为阿旺不记得很多事情,跟他当初一样,要摸索一阵子才能搞明白怎么生活,现在不过十日的功夫……

  陆景明看看锅里煮好的猪肉炒笋条,外面已经晾好的草药,捣好的衣服,不由心生慨叹,救个人得了个免费仆人,赚大发了。

  陆景明看着一旁赤裸着上身正在劈柴的男人,心里微微一动,眯起了眼,走回屋很快又走了出来,手里拿了张纸,还拿了一块红泥,对阿旺道,

  “来,在这里按个手印。”

  阿旺闻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到一旁洗了洗手,在腰上围着的衣物上擦了擦,才走到陆景明身边,问都没有问是什么,直接在纸上按了个红手印。

  陆景明诧异,阿旺未免太相信他了,真不怕自己把他给卖了?

  阿旺抬起手帮陆景明挡了挡头顶有些刺眼的阳光,柔声道,“今日还要上山吗?”

  “今日不用,收拾下草药,等会我们进城镇去卖药,再给你我做身衣裳……还有被子。”

  陆景明将纸叠好放进袖中,“你和我两个男人天天睡一铺床,未免太委屈你了,卖了草药有余钱,就再买床被子回来,你睡外屋那个榻,我睡里屋。”

  这事说来,陆景明也是有些惭愧,每天早上醒来都发现自己和八爪鱼一样躺在阿旺身上,把阿旺当床垫,虽然睡是睡得非常舒服了,噩梦不做了,脑子不疼了,身体也轻松了,但阿旺也是病人,需要好好休息,怪过意不去的,还是分开睡比较好。

  阿旺皱了皱眉,但还是没说什么,转身去重新拿起斧头,把剩下的柴劈完,又去河边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就接过陆景明手里的背篓,道,“走吧。”

  陆景明之前每次进城回到草屋都会累得虚脱,所以每次出发前都想磨蹭一下,这回看阿旺什么都准备好了,他也只好点头,带着阿旺往村门口走去。

  村里每天都有进城送菜的村民,只要给车夫十文钱就可以搭个顺风车一起进城。

  但马车是搭货的,终究不是搭人用的。

  陆景明坐上马车没走多远就被不平的山路晃得快要吐了,连忙给自己喂了枚药丸。

  “不舒服?”阿旺一手撑着马车护栏,一手护在陆景明身后,生怕陆景摔下去。

  陆景明深呼吸了口气,难受得话都说不出来,听见阿旺问话,直接把头就靠在了阿旺的胸前,闭上眼睛,努力平息恶心。

  阿旺僵住了身子,不敢动,眼睛往四周看了一眼,马车夫在前面赶马,看不见他们在外面做什么,而前后都是蜿蜒山路,近百里都看不见什么人。

  阿旺回过神来就直接把人抱在了自己腿上,趁着陆景明还没回应,低声道,

  “你可以睡一觉,到了,我喊你。”

  陆景明正难受,手指都懒得抬起来,感觉在阿旺怀里是没有那么晃了,闭着眼一会就睡着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晕了。

  马车夫到城门口就停了下来,准备把他们两个人放下来了,正巧看见阿旺和陆景明两个人的姿势,露出了鄙夷的目光,都说草大夫身为地坤洁身自好,现在看来也不过是谣言,在外就跟男人腻歪起来……

  阿旺敏锐察觉到马车夫的眼神,马上眯着眼回了过去,吓得马车夫不敢再看,说话都结巴了,“到,到了,你们,快,快下车。”

  陆景明转醒了,见已经到了,很自然就从阿旺怀里出来,抓着扶手下了马车。

  阿旺拿起背篓也跟着下了马车。

  马车夫等他们两个人一下车就马上扬起马鞭往里赶,活像见了鬼一样。

  阿旺拧开水壶递给陆景明,问道,

  “还好吗?”

  “还好,死不了。”陆景明喝了一口就又有点反胃恶心了,连忙把水壶又塞给了阿旺。

  阿旺有些不高兴,拿到水壶接着喝了好几口才收好水壶。

  说是进城吧,其实也就是个大一点的集市而已,不过该有的酒楼青楼药铺都有,附近几个村的人也都常到这里来做些买卖,陆景来也是为了做买卖。

  陆景明轻车熟路往一家药铺走去,药铺的烂匾额写着林氏药铺四个大字,说是药铺其实就是把前厅改成了门面的一个院子,不算很起眼,还有些破旧,掀开帘子就闻见了浓重的药香。

  “林老头,药给你带来了。”

  “喊什么喊,来了就给我。”

  一白眉白发的老人走了出来,年纪比村长大一些,但精神气很足,面色比陆景明少年人还要红润。

  陆景明跟老人不客气,一屁股坐在老人的摇椅上,老神在,“价钱该涨了吧,我听村长说外面的风寒药都涨了,我这都是上好的新鲜药材,你不多给我点工钱,不合理啊。”

  林老见陆景明什么都没拿,倒是后面跟着个魁梧的男人,眼神定了定,

  “嘿,我卖了一个月都没卖出去一副风寒药,你跟我说风寒药涨了,有什么用。”

  陆景明才不信林老头鬼话,“让你孙子出来跟我对质。”

  一个月卖不出去一副,这慌话也扯的出来,初春天气冷易着凉,几乎每年都有不少人一到春天就患风寒,这偏僻地方就林老头一家药铺,怎么可能没卖治风寒的药。

  老人嘻嘻笑道,“这不是手头紧,周转不开,要是你愿意来帮我坐诊,这价钱不是好说?你来的正是时候,赶巧现在后院有几个等着看病的病人,你给看看?”

  陆景明无语。

  林老头是个有善心的人,可惜医术是个半吊子,在他来之前,别人来找他看病,他只敢开温补的方子,有个病人吃了一年都没有彻底治好,吃药都吃穷了,气不过就报官了,两方争执不下。

  他当时刚到柳木村,来买药的时候碰见这事,顺手给那个病人看了病,给那个病人解释了一下林老头的药方,又给他开了个新药方,那人一晚上就好了,从此他就被林老头缠上了,想让他坐诊。

  陆景明叹了口气,“原先说好的,一个月十五天,剩下的日子我要回柳木村养病。”

  老人有些生气,“我什么时候跟你说好?那我还说可以让你住我后院,在我这不能养病,一定要回穷山沟?我药铺不好?”

  陆景明连忙摆手,“好好好,我看,你先把这次的草药钱算给我,等会看了诊,我们再算诊金。”

  老人满意了,“药呢?”

  阿旺刚刚一直站在陆景一旁,听见老人问话也没动,只是直直地看着陆景明。

  陆景明莫名觉得有些好笑,“给他吧。”

  阿旺这才把背篓递给老人,还给了老人一张有些泛黄的纸,“已经点好,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再点一次。”

  林老接过纸看了看道,“你这是上哪买的仆人,字写的不错。”

  陆景明噗笑一声,“捡的。”

  林老不信,陆景明不想说算了,“你跟我去看诊,让他去旁边厢房跟着我孙子煎药。”

  “行。”

  陆景明转头跟阿旺嘱咐了几句。

  阿旺不想让陆景明离开自己的视线,总觉得特别烦躁,心里痒痒的,说不清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但见陆景明心情很好,不想拂了陆景明的兴头,也就应了一声,顺着老人的手找到厢房,煎药去了。

  老人带着陆景明去后院,隔着帘子给几个在等候的病人看病。

  这些人都是一些小毛病,吃一天药就能好,陆景明很快就给他们开好了药方,让他们去找林老商量是买药回去煎,还是在这里喝了再回去。

  林老赞叹不已,“你说你一个小娃娃怎么医术如此高超,我学医三十年还不如你……”

  “缪赞了。”陆景明摆了摆手,“你医术不在我之下,只是不太敢开名药全方,大大限制了你的医术。”

  陆景明也能理解。

  林常德一个民间,没名声的大夫,多给穷人看病,总是有些担心病人会交不起诊金或者买不起药方,便会用一些低效却便宜的草药代替昂贵的草药,还有些病人身体本就羸弱,受不了药性太猛的药方,只能是吃药慢补,行医多年成了习惯,就不太好改了。

  林老也明白陆景明的意思,他年纪是大了,有些习惯真不是一下子就能改过来的。

  “你带来那个人不一般啊,是个天乾,你一个坤君跟他一起生活,可要注意一些。”

  “啊?”陆景明懵了,“你又是如何得知?”

  林老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陆景明,“你这人夸不得,那么明显了,你还看不出来?”

  陆景明沉默了,他对天乾地坤的了解还真不算多,他自己身体平常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医书也多是为寻常人多作,少有谈及这些东西,他对这方面知识感觉很陌生,他以前应该也没怎么去了解过。

  林老捋了捋白胡子,“那周身的气势除了乾君,我还真没见过一般人有,更何况他眼睛一直粘你身上,说不准你和他契合度还很高,你可要小心点,别引狼入室了。”

  陆景明恍然大悟,怪不得失了忆还对他如此亲近,敢情还是天乾地坤的吸引力。

  陆景明眯起了眼睛,“你还知道什么?”

  林老摊了摊手,“略知略知,我对地坤比较了解,天乾了解不多,前些年这片村子也兴取地坤做妾的习俗,不少地坤生育后,容貌减淡老去,身子虚弱,活不过两年,我救治过一些,症状……不像是生育伤身,但也不知是何原因。”

  “官府没让人查?”

  “这有什么好查的,这大户人家后院勾心斗角,每年不知埋了多少无名尸……”

  林老说着,笑了一下,“你第一次来我这买药的时候,我还不敢卖药给你,就是怕你是哪家跑出来的妾,会沾上麻烦。”

  陆景明磨了磨后槽牙,面上看起来很平静没把林老说的话放在心上,其实内里却是大火烧心,烧得他很想做些什么,他应该做些什么,又好像他已经做了……

  “嘶……”陆景明揉了揉太阳穴,脑袋痛的闭上了眼。

  “怎么了?”

  林老见陆景明突然像发病似的,额头冒虚汗,撩起袖子,伸出手就想给陆景诊脉。

  “没事,老毛病。”

  陆景明避开林老的手,勉强笑了笑,脸色却是比刚刚更苍白了一些。

  林老调侃道,“年轻人还不如我这把老骨头坚实,赶紧让你家那位多给你补补,平时也节制一些,免得以后亏空得厉害。”

  陆景明,“…………”

  林老脑补了些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