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秋羲和柳郁便准备先去沣州府的卫所那边看看情况。

  沣州府的巡抚是正二品大员,就算朝廷派下钦差也不可能因为有所怀疑便直接将他拿下查办,所以秋羲和柳郁只能先从旁寻找线索。

  这名巡抚既然既然跟此地都指挥使在除倭一事上意见相左,此地卫所自然或多或少会有消息流传。

  至于巡抚衙门那边,秋羲想也不想直接往后排。

  这名巡抚已在沣州府驻数年,巡抚衙门自然已经被他把控得铁桶一般,加之此人位高权重不似渝州府那几个知府知县那么好拿捏。他二人初到此地如果贸贸然前去调查,定然会被横加干扰百般阻拦,倒不如先去卫所看看,反正这回他俩有的是时间。

  孔正这次是主动请了护卫的差事,带着旗下兵士护卫秋羲和柳郁在沣州府的安全。

  本来都指挥使极为看中此次护卫事宜,毕竟柳郁这个能被贞元帝夸赞“武艺卓绝破贪狼”的国舅名声煊赫,他自然不想出岔子,所以准备直接让手下一名得力千户派人来给秋羲和柳郁充当侍卫。

  孔正因此才听说秋羲二人要来沣州府,于是主动请缨,以自己不仅会说沣州话和清州话,还会说官话为由,击败各路同袍最终拿下这项差事。

  秋羲听完这事后哈哈大笑:“孔兄这是多语言复合型人才。”

  孔正挠挠头,老实道:“其实我也不会说几句沣州话,都是来这边后现学的。”

  收拾妥当,秋羲朝孔正道:“走吧,有劳孔兄带我和含章去此地卫所一趟。”

  三人正要出发,忽然有一名孔正手下的士兵急匆匆前来汇报:“总旗,兄弟们刚才发现了几名可疑人士,似乎与倭寇有关。”

  秋羲听到这消息立刻与柳郁对视一眼,他这才道:“倭寇之事要紧,孔兄先去处理此事。”

  孔正思忖片刻便点头应下:“我派些人手留在这儿任秋弟和柳兄差遣。”

  柳郁却道:“我与你同去。”

  事情就这么定下,柳郁和孔正去处理倭寇事宜,秋羲则独自带人去卫所打探消息。

  “秋大人,府城这边驻守的是仓山守御千户所,营地就在城外的仓山脚下,”孔正手下一名小旗朝秋羲问道,“大人现在可要直接去营地。”

  秋羲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旗抱拳回答道:“属下赵昀。”

  这次沣州府的差事少说也要一年半载才能完成,贞元帝便没有派遣羽林卫护送秋羲和柳郁,他二人带来沣州府的都是秋府和柳府的护院,柳尘则有别的任务在身,也没跟着过来。

  “我记下了,”秋羲想了想便说,“赵昀,你可知营地那边主事的是何人?”

  赵昀立刻回答道:“仓山这边张干张千户在主事。”

  秋羲又问道:“你可知这位张千户性情如何?”

  赵昀想了想,挠挠头说:“这属下倒是不知,只是曾听闻仓山这边的营地军纪严明,想来张千户治军有方。”

  大齐一个千户所下包括士兵和各路小旗、总旗、百户在内总共一千多人,这位张千户能这些士兵管理得井井有条,让远在黎山守御千户所的人都听过他的名头,想来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秋羲思忖片刻,让赵昀等人稍待,他自己则转身回房换下官府,重新穿了身简朴的常服拎着一只木箱出来。

  “你差人去买五头肥猪赶到仓山那边的营地外,”秋羲从袖中拿出一只钱袋交给赵昀,叮嘱道,“要活的。”

  赵昀不明所以,但秋羲既然交代了,他自然照办,立刻派了两名手下去买猪。

  “走吧,去仓山的营地。”秋羲这才将手中的木箱交给赵昀,跨鞍上马。

  有赵昀几人带路,秋羲骑着马穿城而出,不到一个时辰就来到仓山脚下的千户所营地。

  此处营地常年有军队驻扎,所以绕着营地外围修建了营墙。

  瞭望台上把守的士兵远远望见有几名陌生人骑着马朝营地这边奔来,立刻敲锣示意下方站岗的士兵戒备。

  秋羲几人达到营地门楼下,便主动下马。

  他出示钦差的身份令牌后,上前盘问的士兵立刻抱拳道:“不知钦差大人,多有得罪,千户正在营地操练士兵,属下这便去禀报千户。”

  秋羲立刻听懂他的意思,这是就算知道他是钦差也不打算直接放他进去,而是要禀报那位张千户,看张千户的安排。

  他微微挑唇,这位张千户果然志军严明。

  过了有一刻钟,营地内才出来一名身穿铠甲的将士,那人朝秋羲抱拳道:“仓山守御千户所千户张干,见过秋大人。”

  秋羲朝这位张千户回礼,道:“冒昧前来,希望不要误了张千户的操练。”

  张千户一张脸被沣州府的烈日晒得黝黑,秋羲看不出张干脸上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听这位千户朝他问道:“不知秋大人此行所为何事?”

  秋羲听出这位张千户目前也没有要请自己进营地的意思,不过他早有预料,只是笑道:“今日前来仓山守御千户所,是为陛下犒劳此地军士。陛下虽远在京城,但感念沣州府士兵为大齐防御倭寇之艰辛,遂派遣我与柳大人前来沣州府,只是柳大人今日有事在身,我便独自前来仓山。”

  听到秋羲是来替皇帝犒劳军士,张干这才松了松表情,朝京城的方向一礼,道:“属下张干替手下士兵谢陛下隆恩!”

  扯出贞元帝的大旗,秋羲终于在张千户的带领下顺利进入仓山下的营地内。

  整个营地内都见不到一个随意走动的闲散士兵,只有校场那方传来士兵们操练时整齐的喝喊声。

  秋羲跟着张千户进了主帐,两人饮过一轮茶又随意交谈几句,秋羲这才道:“我不知士兵们平日惯例伙食吃些什么,便命人买了几头猪送到营地这边,等到中午也算是给士兵们加个餐,还要有劳张千户知会把守的士兵一声。”

  张干有些意外,本以为这名秋大人也就是过来走走过场慰问几句,毕竟以前那些文官过来也都是这么个流程,不给他添乱就好,没想到这位秋大人竟然还真是打算来犒劳士兵。

  他立刻抱拳道:“多谢秋大人记挂手下弟兄们。”

  “应该的,”秋羲笑道,“有诸位将士抛头颅洒热血,为大齐镇守边境铲除倭寇,举国百姓才能安居乐业,自然不能辜负了将士们的一片赤诚。”

  张干没想到竟能从这名年轻的钦差口中听到这番话,一时间感慨颇深,不禁对秋羲灵眼想看。

  他朝秋羲抱拳致歉道;“先前张某听信流言,以为秋大人是个靠故弄玄虚博取陛下信任之人,因此怠慢了秋大人,张某在此向秋大人告罪。”

  秋羲一愣,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在里面,看来是琼林宴上他胡诌神国来忽悠贞元帝的事传到沣州府来了,只是这位张千户为人耿直告诉了他。

  不过这位张千户倒是也没说错,硬要掰扯的话,他的做法确实算得上故弄玄虚博取皇帝信任。

  秋羲摆摆手,笑道:“张大人不必介怀,我与陛下所言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

  这下轮到张干愣住了,怎么这秋大人还真跟那些方士道人似的,说话神神道道的。

  秋羲拿过放在手边的木箱,又道:“我这处倒真有一件曾在神国见识过的物件要赠与张大人。”

  张干听得左右为难,一张黝黑的脸差点皱成一团,收下东西吧他心里膈应得慌,不收的话又显得他方才那句道歉的话像在放屁。

  还不等他整理好心思,秋羲便打开木箱,拿出一只比手腕大小的竹制长筒装物件递给张干。

  张干下意识地伸手接下,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手中的物件,倒是和那些整日玄玄乎乎只会问卦算命的方士所出之物不同,好歹不是什么让人服用的“仙丹”。

  “不知这是何物?”张干转了转竹筒,朝秋羲问道。

  秋羲笑了笑,指着竹筒上的合缝口说:“张大人打开竹筒一看便知。”

  张干这才握住竹筒两端用力朝外一拧,揭开竹筒盖后,只见里面竟然是一只木制长筒装的物件。

  “这是?”张干更疑惑了,难道这木筒中还有更小的东西?

  秋羲道:“张大人取出这只木筒看看。”

  张干依言照办,取出木筒后发现竟然是个做工十分精细的东西。

  秋羲又指了指木筒的一端,道:“张大人再解开前后两端的镜盖,将这段放在眼前朝帐外看看。”

  张干照做,只是他才一揭开两端的木盖将这木筒的一端放到眼前才帐外看去,顿时就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嚯得一下起身朝帐外走去,站在主帐门口举着那支别致的木筒又朝着四面八方各处张望,越是朝四周观望,那张黝黑的脸庞上表情越是精彩。

  半晌后,张干终于回过神来,意犹未尽地将手中的木筒放下,脸上的笑容是营地中的手下们从未见过的灿烂。

  “秋大人,此物当真神奇,我竟能透过此物看清从前目不可视之处的一应景物,”张干坐回座位上,兴奋地朝秋羲问道,“不知此物唤作何名?”

  秋羲淡淡一笑,说:“这是根据神国的千里镜制作而成的,号称能视千里外之物。”他又语气谦虚地补充道,“只是我无法再现神国的器物,所以此物也并不一定可视千里,只是能比寻常人看得远些。”

  这东西不是别的,正是秋羲当初做来给柳郁打发时间的单筒望远镜,他和柳郁这次来沣州府可带了不少望远镜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