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羲从牛大壮那里得到去年秋家中毒事件的线索后,当即便从他师父那儿拉走柳郁,与柳郁细说。

  “刚才大壮说婶子在当铺见到了那日商队中的人。”秋羲一边说着一边在书桌上铺开画纸,柳郁见他要作画,便替他研磨。

  秋羲提起毛笔在砚台中蘸了蘸墨汁,稍作回忆便在纸上勾勒出他当初见过的那名当铺掌柜的容貌。

  “此人便是那间当铺的掌柜,”秋羲放下毛笔,道,“整个清阳县只有一家当铺,我去年为了打探那几样首饰的消息时就去过这家当铺,当时便是此人接待的,他看过我画的那几样首饰的图纸。”

  柳郁剑眉微扬,分析道:“此人若真是曹妃手下,当是见了那只喜上梅稍钗后盯上了你。那只钗是陛下赐下的,其他首饰是皇后暗中给的,曹妃这十几年要寻伯母,除了靠伯母的画像外,只能是这只钗。”

  秋羲点点头,说:“我也怀疑是这个原因。”他想了想,说,“我去过这家当铺后,隔了一天便又去了府城的珍宝斋卖《战三国》的木牌,就是含章和我第一次见面那天。当天和你商定好木牌的事,我在府城留宿一晚,第二天回的清阳县。”

  说到这里,秋羲眉头微蹙,回忆片刻又提笔在纸上画出一个目露凶光的彪形大汉。

  他指了指画纸上的人,说:“我离开府城那天再去渡口的路上被此人跟踪了,含章当时还让柳尘来送我去渡口,柳尘找到我时,我正在躲避此人。当时我只以为此人是想抢夺含章给我的《战三国》定金,现在想来,此人多半是当铺掌柜专门派来跟踪我的人。”

  柳郁的视线落在画纸上,他注视那名彪形大汉的画像片刻,道:“当是如此,那日月白出了珍宝斋后,我见此人进楼中与伙计攀谈过几句,恐怕是在打听月白的消息。”

  秋羲和柳郁都是过目不忘之人,两人只花了些许功夫便将去年那两日的种种端倪复现出来。

  “这么看来,那家当铺是曹妃和曹相埋在清阳县的暗桩没跑了。”秋羲蹙眉道。

  他原先只以为那支商队是曹妃从京城派到清溪村去执行暗杀任务的,没想到这些杀手居然一直就埋伏在清阳县。

  柳郁思忖片刻,道:“曹党的暗桩几乎遍布大半个大齐,为曹相传递各地情报,”他的指尖点了点画纸上那名掌柜,说,“此人既然毒杀秋家之人后还活着,当时此地的暗桩头目,所知阴私定然不少,我遣人去查探一番。”

  “嗯。”秋羲点点头。

  这名当铺掌柜带人毒杀秋大郎和秋老太,若是能让他招出幕后的曹妃和曹相,对于扳倒曹党一事又能多一样筹码。

  柳郁和秋羲商定后,当即骑马出了吴府,去往府城的珍宝斋分号。

  “这大热的天,郁儿骑着马要去哪儿?”吴老头坐在树荫下纳凉,一抬头就见柳郁顶着大太阳骑着马出府了。

  “含章去珍宝斋那边查账,”秋羲端了一碗放有各色水果的冰酪过来,放到吴老头面前,小声说,“这可是弟子偷偷给师父准备,师父可别让含章知道了。”

  吴老头一见到冒着丝丝凉气的冰酪,立刻不再追问柳郁出府的事,笑呵呵地端起冰酪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感叹道:“还是徒弟懂为师。”

  秋羲和柳郁中午在吴府陪吴老头用过饭后,便收拾一番准备回驿站,钦差队伍明日天不亮就要重新启程,他二人要回驿站做些准备。

  “郁儿,羲儿,”吴老头拎了一大只药箱过来交给秋羲和柳郁,叮嘱道,“南地暑热多山岭,山中又多有瘴气,我配了些药材你二人带上,”他说着又看向秋羲,“药方也放在里面了,你二人当心些。”

  柳郁接过药箱,秋羲朝吴老头打这包票道:“师父放心,南边主要是蚊虫太多,等到了那边我一定给含章配足了驱虫香囊。”

  “外祖父三日可食一碗冰酪,不可贪多。”柳郁给吴老头定了个冰酪食用标准。

  吴老头原本还因为外孙和小徒弟要去沣州府出差而一脸不舍,这会儿听了柳郁的话立刻吹起胡子,扬手赶人道:“快走快走,老头我还约了人下棋嘞。”

  秋羲好柳郁拜别吴老头后便回了驿站,等安排好接下来的路程上一应所需,时间已经到了傍晚。

  第二日,整支队伍重新启程。

  越往南走,日头越毒辣,就算坐在马车中,白日里赶路也极为折磨人,于是柳郁便下令每日寅时初启程,到辰时末便休息,傍晚申时再赶路一个时辰。

  这样虽然慢了些,但随行人员至少也能好受些。

  路上休息的时间变长,秋羲便等车队停驻的时候抓紧抄写系统中有关量子力学的课程内容,等车队上路时,他又与柳郁一起探讨其中疑问。

  六月十五这日夜里,队伍住宿在一家城外的客栈。

  秋羲刚在楼下拎了一只在井水中镇过的大西瓜上楼,一进屋便被满室的萤光吸引了视线。

  他惊喜道:“好多的流萤!”

  忽亮忽暗的萤火虫在空中高高低低地飞舞,还有许多索性便停在桌案前,歇在帷帐上,仿佛给这片小小的空间缀满了星辰。

  柳郁穿着一身素色大袖款步到秋羲跟前,一双凤眸中只有秋羲的影子。

  他拿出一只雕工略显生疏的云纹玉簪为秋羲插在发髻上,笑道:“月白生辰喜乐。”

  秋羲抱着那只已经被灼干水珠的大西瓜愣了愣,这才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摸了摸头上那支玉簪,当即便猜到这是柳郁自己悄悄雕刻的。

  他弯起一双桃花眼,道:“谢谢含章。”

  这天夜里,秋羲靠在柳郁怀中数了大半夜的“星星”,最后因为那些流萤一时兴起总要飞去别处,他到底也没数清楚屋内究竟藏了多少星子。

  六月三十这日,钦差队伍终于到达沣州府境内,沣州府的巡捕官已经早早在官道上候着。

  秋羲打开车帘,就见几名巡捕官上前见礼,只是这些巡捕官身后还跟着几名身穿甲胄的兵士。

  他和柳郁对视一眼,一时间都有些奇怪,之前在渝州府时也有巡捕官提前赶来迎接,可当时一次也没有军队派来的人在场。

  秋羲正纳闷儿,就听见为首的那名士兵上前见礼,声音极为熟悉:“黎山守御千户所总旗孔正拜见秋大人,拜见柳大人。”

  他这才仔细朝那名士兵看去,兜鍪下竟然真是孔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