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阳,府衙。

  “大人,不好了!”

  杏阳知府刘同河正翘着脚坐在太师椅上喝茶听婢女唱小曲儿,忽然便听见手下在屋外急忙大喊。

  “何事惊慌?”刘同河疑惑地问道。

  手下进屋后见有婢女在旁,于是沉默着不敢说话。

  刘同河看了手下一眼,挥挥手让婢女退下:“说吧。”

  “禀报大人,”手下这才急忙汇报道,“是京中来的那三位,那三位刚才出府了!”

  “什么?!”刘同河唰的一下从太师椅上站起来,瞪大眼睛道,“这三人不是才刚到杏阳么,怎么会出府?”

  “小的也不知,”手下连忙道,“小的刚才远远瞧见那三位出门就赶紧过来禀报大人了,其中一位正往府衙过来,一位坐着马车往城南去了,另一位倒是在街上溜达。”

  知府刘同河听完大惊失色,咚的一声跌坐在太师椅上:“城南去不得,城南今日还去不得,怎会去城南?”他晃神片刻又立刻反应过来,朝手下道,“快去,派人拦下那辆马车,不管用什么办法,不能让钦差去城南!”

  “是!”手下应声退下。

  知府刘同河整了整衣冠,匆忙去往书房收捡紧要文书。

  京城,曹相府。

  “外祖父,”庆王有些埋怨地向曹相问道,“为何要举荐那姓秋的去做这钦差?谁都知道这回渝州府赈灾钦差一职是个美差,只需在杏阳好吃好喝住上个把月,回京后必定能顺利升官。”

  曹相喝了一口茶水,心中忍不住叹息,他的大皇子外孙有野心,也够狠辣,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不让姓秋的去,”曹相放下手中的茶盏,嗤笑道,“哼,那就只能让姓柳的去了。”

  庆王不满,想到那姓秋的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和他争夺皇储之位,他就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宁可这次的便宜让柳家那小子占去。

  “朝中大臣如云,不能让别人去?”

  曹相摇头说:“渝州府此次灾情本就轻微,朝廷本不必派钦差前往,”他看向庆王,手指敲了敲桌面,道,“陛下之所以在早朝上提起此事,就是为了给姓秋的和柳家小子铺路,所以不管再荐谁,只要不是这二人之一,陛下就绝不会点头。”

  “姓柳的也就算了,”庆王气愤道,“陛下为何还要给姓秋的铺路,难道姓秋的当真……”

  不等庆王把话说完,曹相打断道:“未必。”

  听到曹相的否认,庆王面色稍霁:“那是为何?”

  曹相觑了庆王一眼,说:“陛下正值壮年,而皇子又已成人,为了握紧手中的权柄,自然会加大力度扶植信臣。”他又道,“姓秋的才是所有帝王都喜欢培植的那类臣子,他本是个彻头彻尾的孤臣。”

  庆王不解,又问道:“可姓秋的不是要和柳郁成婚,那他不就是安王一系?”想到这里,庆王大惊,“难道陛下立陈安?!”

  “所以陛下才迟迟不肯下旨赐婚,”曹相撇了撇胡须,压下神情激愤的庆王,道,“况且柳家可未必是安王一系,至少柳家小子不是。”

  “这又从何说起?”

  庆王有些转不过弯了,当初他拉拢柳郁时,柳郁前脚拂了他的面子,后脚就去了陈安府上,这不是陈安一系是什么。

  “你不明白,”曹相摇摇头,压低声音朝庆王说,“陛下看似糊涂实则成算深沉,他常以皇后为借口将柳家小子唤进宫中问策,这便足以证明柳家小子到目前为止都绝非安王一系,否则陛下不会如此信任于他。”

  庆王惊讶道:“那柳郁……”

  曹相按了按庆王的手臂,小声说:“若是你日后,”他说着已手指了指天,继续道,“柳家小子自然便是你的臣子。”

  庆王听到这话心中大喜,等他日后登基,柳郁那家伙还不是任凭他拿捏,想到这里他便觉得畅快无比。

  “老爷,有杏阳来的急报!”

  这时,一名属下在屋外通传道。

  两人立刻停下对话,曹相出声道:“呈进来。”

  属下应声进屋,恭敬地将一封信件呈递到曹相面前。

  曹相一看是杏阳知县发来的信件,立刻挥退手下拆开信封,只是整封信还未读完,曹相便已经怒火中烧。

  “蠢货,这帮蠢货!”

  杏阳那几个蠢货将地方仓储掏空后为了不被朝廷派钦差督查,竟然瞒着他谎报灾情,还是等钦差都派出去了才来信告知他!

  秋羲神色沉重地骑马走在污水遍地的街道上,视线从街边越来越密集的灾民身上一一扫过,越往杏河的方向走,他的心也渐渐下沉。

  他上高中的时候有一年雨季,附近的河道发大水,河水漫过堤岸冲到居民区,暴雨又连绵不断,街道上的积水将近一米深,秋羲还去做过志愿者,每天跟队友一起划着船帮助被困在路上的行人。

  但那时至少大家都能住在自己家中,就算有居民房屋受积水影响暂时不能住人,也有专门的安置点供受灾的群众居住,哪里像现在这样遍地都是无处可去的灾民。

  就在这时,一名满身泥泞的女子朝着马背上的秋羲扑了过来,黄恩照和汪季峰立时反应过来,当即下马就要将这名女子拿下。

  “公子,求公子救救我的孩子!”那名女子被两名羽林卫拦住,当即跪在大街上哭喊。

  “你先起来说话,”秋羲急忙下马,让黄恩照和汪季峰放开这名女子,“你孩子怎么了?”

  女子见秋羲竟然肯搭理她,连忙道:“我儿从今早便开始高热不退,可是家中财物都被大水冲走了,求公子赏我几个治病钱,公子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不用你做什么,你先起来,”秋羲见这名女子还不肯起身,便说,“我本是打算与你钱财治病的,你若不起,那这钱也没了。”

  女子听完立刻起身,抹开脸上的泪水朝秋羲千恩万谢。

  秋羲从荷包里抓了足够的铜板给这名女子,叮嘱道:“幼儿发热凶险,赶快送去看大夫。”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女子道谢后连忙转身去找她生病的孩子。

  这时,躺在周围街道边的灾民纷纷朝秋羲围过来。

  “公子行行好,我家中老母已经几日未曾进食!”

  “我妻儿已经快要晕厥,求求公子!”

  “公子!我丈夫昨日滑进水中摔坏了腿,求公子救救他!”

  众人悲伤地述说着自家的惨状,希望善心的人能救他们脱离灾涝。

  “诸位听我说一句!”见黄恩照和汪季峰已经快要护不住他,秋羲高声道,“陛下已经知道渝州府受灾一事,朝廷会带大家渡过这次难关,我便是此次督查渝州府赈灾事宜的钦差。”

  “竟然是钦差!”

  “钦差大人,救救我等!”

  秋羲的视线一一扫过灾民们苍白且沾着泥污的脸庞,震声道:“诸位所受苦难我尽看在眼中,我们一起战胜这次水涝!”

  在场所有灾民听完秋羲的话都忍不住掉下泪水,跟着他高呼道:“战胜水涝!战胜水涝!”

  秋羲见灾民们原本绝望的脸上终于多了几分生机,这才朝最前面的几位灾民问道:“我今天下午才刚从京城到杏阳,听说府衙为诸位安排的临时住处就在附近,不知可有人能带我去那边看看?”

  听到秋羲的问话,灾民们群情激奋:“钦差大人,你被府衙的人骗了!府衙哪里有为我等安置什么住所,都是昨天下午才临时搭了几个窝棚,今天还在搭,根本不许我等住进去!”

  “昨天才开始搭窝棚?!”秋羲没想到杏阳的府衙竟然能这么离谱,“水灾已经有一旬左右,难道前几日官府就没管过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