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秋羲和柳郁去国子监后,柳尘便安排人手将两人昨日定下的一应物品送去秋府。

  下朝后,柳尚书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从掖门出宫,面上带笑肚皮滚圆的马尚书追上来叫住他。

  “柳尚书慢些走,”马尚书吭哧吭哧地追上柳尚书,问道,“柳尚书可是遇上了难事?”

  柳尚书见是户部的马尚书,摇头叹息道:“唉,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事本来就用不着他来解决,他只是个昨晚才被告知幼子要出府去住的老父亲而已。

  当真是儿大不中留啊。

  马尚书可是户部的人精,见他不愿透露便猜出是家务事,于是跳过话题道:“自从上回吃过柳尚书给的烤肠后,马某日思夜想欲罢不能,常让府中下人到桃花源买些回去享用。正巧昨日下人回来禀报说桃花源今日要新出一种林檎酿,还只选有缘人提前一品。”说到这里,马尚书捋了捋胡须,朝柳尚书问道,“不知柳尚书今日下值后可有空闲与马某同去?”

  林檎酿?这不是前几日郁儿和秋秀才让人给他送去的酸甜醋么。

  柳尚书回过味来,这马尚书今日叫住他原来只是想拿他当由头去桃花源吃醋。

  马尚书见他犹豫,连忙道:“衙门点卯的时辰快到了,马某便先走一步,柳尚书下值后可千万别忘了!”

  说完,马尚书不等柳尚书回话便急匆匆地走开,动作灵活得完全不像个身宽体胖的人。

  今日国子监依旧例行会讲,秋羲这日中午便收到京郊琉璃厂那边的消息,说是出了一块无色的琉璃。

  下午国子监散学后,秋羲立刻拉着柳郁上了马车,兴冲冲地朝京郊赶去。

  马车进了琉璃厂后,秋羲和柳郁直奔实验室,就见那名吹糖人的汉子正举着吹管在吹制琉璃管。

  老铁匠连忙捧着一张通透无色的琉璃板来的秋羲和柳郁面前,激动道:“二位郎君请过目!”

  秋羲抬手示意吹糖人的汉子不用管他二人后,从老铁匠手中拿过那张琉璃仔细检查,无论手感还是光泽都和普通玻璃窗用的玻璃相差无几。

  “含章快看,”秋羲欣喜地将琉璃板递到柳郁面前,“就是这个。”

  柳郁接过那张琉璃细细打量,日光可以畅通无阻地透过此物。

  “既能透光又能御水,号舍的事定能说成。”

  不一会儿,老铁匠和吹糖人的汉子又制好了一张无色琉璃放进退火炉中。

  秋羲指了指琉璃板,朝两人问道:“可有记好这块琉璃是用哪批料制的?”

  老铁匠连忙取过一只大瓷罐,朝秋羲回答道:“回郎君,用的是第五只瓷罐里的料。”

  秋羲拿过瓷罐揭开一看,发现里面还剩了些料,估摸着还能再熔一回。他那边记着每次瓷罐里装的材料配比,往后只要全部按照这只瓷罐的用量来配料就能制出无色的琉璃。

  至于想做其他颜色的琉璃,只需要在原料里加些显色的材料就可以,到时候什么花里胡哨的琉璃制品都能做出来。

  秋羲又跟老铁匠和吹糖人的汉子交代一番,这才和柳郁坐着马车回了他才拿到手的府邸。

  府邸之前住的是位大将军,府中各种练武的器具一应俱全,竟还有一处靶场,马厩更是比柳府宽敞许多,看得出这位将军是个爱马之人,定养了不少好马。

  如今这马厩里的第一位住客便是柳郁的踏雪,四蹄雪白的汗血马正吃着槽中的上好草料,就见自己主人牵了那匹常拉扯的马儿回来。

  “换新家了,住得习不习惯?”秋羲在踏雪乌黑的脖子上拍了拍,问道。

  柳郁拴好手中的马儿,笑道:“这处马厩可比府上原来那处好太多。”

  秋羲双手搭在柳郁肩上,弯着一双桃花眼,道:“别说踏雪,花园里还有一大片桃林,我看含章也喜欢,明年有吃不完的桃。”

  柳郁托着秋羲的两条腿将他抱起来,一边朝卧房走一边道:“那明年做些桃花酿可好?”

  秋羲伸指点了点柳郁高挺的鼻梁:“你又不能饮酒,做来干嘛。”

  柳郁争取道:“偶尔浅酌一杯还是可以的。”

  秋羲把玩柳郁的鬓发,逗趣道:“那行吧,到时候再给含章做点桃花糕下酒。”

  “谁家用点心下酒?”柳郁无奈地笑了笑,垂首在秋羲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府上伺候的下人都是从柳郁的院子里跟过来的,柳府膳房那几位厨娘为了谁能跟过来还在府上比斗了一场,最后是甜口菜和辣口菜都擅长的王娘子胜出。

  两人用过晚膳后在园子里散步。

  秋羲道:“琉璃厂那边等厂房建好后,再多招些吹制琉璃管的匠人,当是能赶上会试。”

  柳郁思忖片刻,道:“明日我让柳尘去办,陛下那边等监中休假那日我带着琉璃板去禀报。”

  “那成,”秋羲点点头,道,“拿到陛下的旨意可以早点把制琉璃的章程定好。”秋羲琢磨一会儿,又道,“对了,还得给匠人们准备配套的面罩,否则到时候大量生产会有细尘,长期下去对匠人的身体有碍。”

  “需要何种面罩?”柳郁问道。

  秋羲想了想,说:“我一会儿画了图纸,明日让柳尘顺便找绣娘看看能不能做,可以的话也需拿个章程,到时候要用的数量肯定不少。”

  两人把一应事宜定下,这才回房休息。

  九月初十这日是国子监旬试的日子,秋羲答完题缴卷后便立刻出了修智堂的厢房。

  见柳郁又在稷下学宫外那棵青松下等着,他有些泄气地说:“含章又比我先缴卷。”

  柳郁笑了笑,动作熟练地拿过秋羲手中的书囊:“恭喜月白升入内舍。”

  “试卷点数还没出来呢,含章这就知道我这次准能合格?”秋羲打趣道。

  柳郁认真道:“自然,月白定能合格。”

  秋羲听得心里舒坦,笑呵呵地跟柳郁回府去。

  九月十二这日,旬试的成绩出来,秋羲果然拿到了点数,加上之前几次的积分攒够了八分。

  上回和柳郁在国子监祭酒面前立下战书的曹重并另一人便是明智堂的生员,这两人中箭落马,曹重后又被马蹄踩伤了腿,两人直到现在都还在家中养伤。

  明智堂有空缺,秋羲理所当然了升入明智堂,这回一同升入内舍的还有修智堂的斋长顾青书。

  两人当日中午会食后便收拾东西搬去明智堂的厢房内。

  “含章,你坐哪儿?”秋羲朝柳郁问道。

  国子监的监规明令禁止各堂生员在其他堂行走,秋羲这还是第一次进明智堂,不知道柳郁的座位在哪里。

  柳郁指着后排一张桌案道:“这处。”末了又指了指旁边一张桌案,“月白可坐这处。”

  秋羲心知这两处位置肯定是柳郁特地寻人调换过的,喜滋滋地将自己的书箱放在座位上。

  “日后便是同窗了。”

  十二日是国子监背书的日子,下午照例该上六艺课,今日轮到礼部派人来给监生们教授六乐。

  今年的六乐主要教授《大夏》和《大韶》,《大夏》已经授课完毕,近期监生们都在练习《大韶》。

  国子监的六乐讲究歌、乐、舞合一,就连皇帝有时也会心血来潮到国子监中观赏,所以师生们半点也马虎不得。

  传说《大韶》是舜帝时期一位叫夔的乐官所作,需用钟、磬、琴、瑟等多种乐器合奏,所以监生们便被安排到稷下学宫中排练。

  《大韶》需有人唱辞,秋羲自知艺术水平有限,本来打算混进舞队里充数,结果没想到当场被一众监生纷纷举荐道:“教习,秋月白能唱!”

  “正是,学生当日在芙蕖宴上亲耳听见秋月白跟柳含章和唱《越人歌》,其声袅袅,不绝于耳,甚妙!”

  “哦,竟有此事?”礼部派来的轮值教习看向秋羲,捋着胡须道,“既如此,便由生员秋月白来为《大韶》唱辞。”

  秋羲听得两眼一闭,颤巍巍地应下。

  天知道他那日唱《越人歌》时用的全是感情,丝毫没有技巧,能唱完也全靠柳郁带他,而且现代的网络少不少《越人歌》的翻唱,他也听过几回,开个口还是没问题的。

  可《大韶》他没听过啊,这让他怎么唱?

  秋羲正焦急,柳郁忽然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我为月白抚琴。”

  柳郁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秋羲知道《大韶》肯定难不住他,一会儿有柳郁用琴声带他,秋羲心里稍安。

  趁着众人都在自行准备,他又把教习发下的曲谱和唱辞拿出来记忆,末了还不放心,秋羲跟正在调试琴弦的柳郁说了声,便寻了个没人的角落悄悄打开系统界面。

  他记得之前在系统课程里见过六乐相关的课程,果然,秋羲在列表里一搜索便找出了那门《六乐舞曲合集》。

  他仔细一看,这门课是个三级课程,秋羲之前得中小三元时拿到三张三级课程的兑换券,正好可以解锁这门课。

  秋羲不再耽误,立刻解锁课程开始看《大韶》那部分的视频教学。

  因着《大韶》是舞曲,这种艺术类的课程光看文字和图片很难领会到其中精髓,所以秋羲只能老老实实看视频。

  索性唱辞部分并不长,他没花多少时间便学完,虽说算不上精通,但至少完成这次排练还是可以的。

  秋羲信心满满地回到柳郁身边,却忽然见礼部来的教习不顾仪态地从学宫外疾步进来。

  教习宣布道:“陛下稍后将摆驾学宫,众生员切记此次《大韶》万不能出差错!”

  秋羲心中顿时一个晴天霹雳,皇帝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今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