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秋羲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柳郁坐马车去了京郊的琉璃厂那边。

  两人进庄园后,留在实验室看熔炉的老铁匠立刻上前汇报,琉璃液还要一会儿就能熔化好了。

  秋羲也不急于一时,和柳郁在另一间厢房里休息片刻后,那名老铁匠便激动地过来唤他二人。

  “郎君,成了!”

  秋羲双眼微微发亮,连忙拉着柳郁去实验室。

  两人围在熔炉边,从炉口处一眼边看见坩埚内淌着一团橘黄的液体。

  “是琉璃液,”秋羲兴奋地拍了拍柳郁的胳膊,指着那团液体道,“含章快看,是琉璃液!”

  柳郁按耐住笑意,问道:“接下来可是直接制成需要的形状便好?”

  “嗯,”秋羲点点头,朝跟进来的另一位匠人道,“接下来便有劳了,就按前几日训练的那样吹便好。”

  那匠人是位中年男子,腮帮略鼓,来琉璃厂前是吹糖人的。

  “郎君放心,小人早已练熟了。”

  匠人应声后便拿着手中的铁制吹管探到熔炉中的坩埚内一转,然后带出一团橘黄的琉璃液。

  “当心,别被琉璃液烫着。”秋羲一边提醒那名匠人,一边拉着柳郁退开。

  匠人小心翼翼地将那团琉璃液放到提前准备好的模具上,猛吸一口气对准吹管便开始吹制琉璃。

  吹管在匠人手中不断转动,另一端的琉璃液在模具中逐渐膨胀拉长,不消一会儿,匠人便满头大汗。

  “送进熔炉重新加热。”秋羲看准时机提醒道。

  匠人接到指示立刻照做,将温度降下来的琉璃液重新送进熔炉里,手中的吹管一刻不停地转动着。

  不一会儿,匠人又取出吹管继续方才的步骤。

  吹管另一端的琉璃液渐渐变成一根透明的琉璃管,秋羲立刻道:“快,将琉璃从吹管上截下来。”

  守在一旁的老铁匠连忙上前,半分不差地截下琉璃管,又按照之前训练的方法将琉璃管的一面裁开。

  还未彻底成形的琉璃管被裁开后缓缓朝两边翻开,最后在平整的台面上铺开。

  秋羲见状立刻道:“送进退火炉退火。”

  老铁匠忙将平整的琉璃送进一旁的退火炉中。

  “退火之后琉璃就能用了?”柳郁问道。

  秋羲点点头:“其实不退火也能用,只是这样的琉璃容易碎裂,品质不好。”他说着又叹了一口气,“看刚才那块琉璃虽然通透,但还是有些偏黄。”

  老铁匠和那名吹糖人汉子听到后纷纷告罪,秋羲连忙阻止道:“不关你们二人的事,你们今日做得极好,重重有赏。”

  柳郁颔首示意后,柳尘当场拿出两锭银子分别赏给老铁匠和吹糖人的汉子。

  两人双手接过银锭欣喜若狂,朝着秋羲和柳郁千恩万谢:“多谢两位郎君赏赐!”

  秋羲朝吹糖人的汉子问道:“按照刚才的方法,你一日能吹出几只琉璃管?”

  汉子想了想,说:“回郎君的话,如果还是方才的量,一日能吹五管左右,再多的话面颊受不住。”

  “嗯,”秋羲垂眸思忖片刻,“既如此,你从明日开始每日吹司管,我稍后多配几副新料,铁匠重新烧出新液再吹,等你二人制出的琉璃没有半点杂色才算成。反正不急,如果料用光了也没做出来我会再重新配料。”

  老铁匠二人连连应下。

  等老铁匠和吹糖人的汉子离开实验室后,秋羲重新称量材料混合。

  “可是之前买的铁砂有问题?”柳郁朝秋羲问道。

  秋羲叹了口气:“也不全是,只是从铁砂里提炼出来的脱色剂确实不算最好,但也没办法,暂时找不到更好的了。”他一边配料一边道,“只能调整脱色剂的剂量慢慢尝试了,反正离会试还早。”

  有柳郁帮忙,秋羲没过多久便把现有的材料全部配好,又把老铁匠和吹糖人的汉子叫过来重新交代一番。

  太阳快下山时,秋羲和柳郁才坐着马车回柳府。

  见柳郁一路上都拿着手里的三只玻璃小动物把玩,秋羲笑问道:“含章就这么喜欢?”

  柳郁轻笑一声,将手中那只琉璃小黄牛放到秋羲掌中,道:“月白可知这只琉璃牛放在珍宝斋里作价几何?”

  秋羲摇摇头,一只玻璃牛而已,反正地摊上几块钱一只都不一定有人买。

  柳郁伸出一只手比了个数,秋羲顿时瞪大眼睛:“就这,居然能卖五两银子一只?”

  乖乖,这也太赚了吧!

  出一只玻璃牛要用的原料和煤炭总共才多少铜板啊,加上人工费全部算下来也是毛毛雨,放进珍宝斋里居然能卖五两银子,简直是暴利啊。

  想他当初在清溪村砍了青菜去清阳县里卖,一担青菜全卖完野菜赚三四十个铜板,那还是他口才好会营销才能卖光,一般的菜农摊位上还指不定剩下多少菜呢。

  两相对比,秋羲甚至觉得建在清溪村的造纸坊也不赚钱了。

  谁知柳郁却摇摇头:“非也,并非五两,而是五百两。”

  “五、五百两?!”秋羲差点一口唾沫呛到自己,“含章你真没逗我,就着一只玻璃牛能卖五百两?”

  柳郁微微挑唇:“自然,物以稀为贵,琉璃价比玉石,这只琉璃牛不仅质地通透,就连姿态也栩栩如生,看得出那名做糖人的匠人手艺精湛,放进珍宝斋中当然能卖出五百两。”

  秋羲听得心脏怦怦跳,一只五百两,那岂不是发财了。

  谁知柳郁又道:“不过也只有最初几只能卖上价,多了便不值钱了。”

  “嗯嗯,我懂,物以稀为贵嘛。”秋羲连连点头。

  哪个时代都是越稀罕的东西越贵,烂大街的玻璃瓶路边都没人捡,只有垃圾回收桶是它的归宿,但稀罕的琉璃牛放进珍宝斋就能卖出五百两的天价。

  “那月白可想好了,”柳郁看向秋羲,认真问道,“日后若把琉璃制成门窗用在号舍上,琉璃的价值肯定会快速下跌,月白可还要坚持将琉璃用在号舍上?”

  秋羲眉头微蹙,随后身子一歪倒在柳郁肩上,嘟囔道:“号舍不能不用。”

  他费老半天的劲儿把玻璃捣鼓出来不就是为了能给号舍装个门,好让柳郁明年会试的时候不用在里面吹冷风么。

  柳郁抬手轻轻抚过秋羲的脸颊:“郁明白了。”

  这是有益万千读书人的事,他自然不能让秋羲吃亏。

  柳郁把玩着手中另外一只怒目腾云的琉璃龙,科举乃是国之要事,有益于万千考生之事当然该由皇帝来买账。

  第二日是九月初二,国子监会讲的日子,这日,柳郁一早便去了宫里。

  秋羲起床后没见到柳郁,听下人说他已经进宫去了,这才明白柳郁昨日所说是何意。

  承乾宫里,贞元帝和皇后并坐。

  贞元帝从锦盒中取出一只栩栩如生的琉璃龙,大赞道:“此琉璃龙当真是巧夺天工,甚妙!”

  皇后笑道:“也不知郁儿和秋秀才是从何处寻得此物,定是陛下龙威感应天地才让他二人得遇此龙。”

  贞元帝十分满意,将那只琉璃龙拿在手中一番把玩,直到太监来提醒快上早朝了才颇为留恋地放下。

  这日下午,国子监散学后,秋羲刚出大门便看见柳尘架着马车在外面等着。

  秋羲跟着柳郁上了马车,坐下后他才问道:“含章,可是要去什么地方?”

  柳府和国子监离得近,平时他和柳郁放学后都是直接步行回去,如果柳尘哪天驾着马车过来,那肯定是柳郁要去别的地方。

  柳郁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秋羲,笑道:“月白一看便知。”

  秋羲从柳郁手中接过那张纸,打开一看就愣住了。

  “房契?”

  柳郁点点头:“这是陛下赏赐给月白的。”

  “陛下给我的?”秋羲双眼圆睁,忽然想起柳郁今早进宫的事,立刻便反应过来,“难道这是陛下给的补偿?”

  柳郁微微一笑:“暂时还不算,给号舍装琉璃门的事还未禀报陛下,这是拿那条琉璃龙换的。”

  秋羲听得呼吸一滞,柳郁竟然拿一只玻璃龙替他换了首都一套房!

  这简直是商业奇才,秋羲看向柳郁的眼神越发崇拜。

  柳郁被秋羲直勾勾地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清咳一声道:“月白将房契收好,先去那边宅邸看看,如果不满意,我回头让陛下给你换一座。”

  秋羲听着柳郁这话心里隐隐有种预感,等马车停下后,他的预感果然成真了。

  看着面前这座比之柳府也不差的宅邸,秋羲顿时觉得有些不真实,他揽过柳郁在他脸颊上猛亲一口,唇上微凉的触感让他找回了实感。

  “陛下这也太客气了吧,居然给我这么大一座宅子。”

  光是打理府邸他就得雇多少人啊,真是甜蜜的负担。

  柳郁摸了摸脸颊,拉着秋羲推门进府。

  府中花草有序树木茂盛,看着像是才有人打扫过。

  “这处原先是先朝右相的府邸,”柳郁缓缓道,“右相被夺职后,这座宅邸又成了将军府,前年那位将军告老还乡后这里边空置出来,如今这处便是月白的,也算物归原主。”

  秋羲之前便从柳郁这里听说了余娘子的身世,也得知柳郁口中那位右相便是余娘子的父亲,他虽然是穿越过来的,但身处其中,如今看着这座宅子到底也有几分动容。

  两人花了些时间把府邸大致转过,秋羲忽然停住脚步,转身朝柳郁笑道:“含章,我们明日搬过来住可好?”

  柳郁宠溺道:“听月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