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沐见柳郁和曹重七人皆已在练武场边准备就绪,于是对秋羲颇有几分同病相怜地叮嘱道:“这小子从小就蔫儿坏,又长得粉雕玉琢惹人喜爱,如今更是仪表堂堂让人看了心生仰慕,羲弟可得提防着点别被他的表象给迷惑,否则只能被这小子吃得死死的。”

  唉,不然就跟他和安王一样,从小被柳郁使唤,只消这看似人畜无害的幺弟不经意间说句话,他这个做大哥就会习惯性琢磨幺弟需要什么。

  这可不,御射课开始前幺弟只跟他说了句秋羲近几日为他治病心神耗费良多,有碍射术施展,他居然就一时冲动给秋羲那连靶都射不中的参连给打了合格。这简直是卫所里随便拎个侍卫出来都不忍直视的水准,要是下回其他卫所的人从名册上发现端倪,他们羽林卫肯定会被好一番嘲笑。

  安王就更惨了,生来辈分就比他幺弟低一截,两人若是一块儿捅了娄子,挨训的一准是安王。因为在陛下眼里他幺弟是三岁熟读《千字文》,五岁可倒背孔孟,七岁便能吟诗作对的奇才,那幼稚淘气的还能是谁,当然是做外甥的安王。

  关键是柳沐都能看出安王独自受了多少过,结果安王还打小就老爱找他幺弟玩儿,他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

  柳沐默默叹了口气,摇摇头跨步去练武场中。

  看他幺弟这架势,曹重几人今天是绝对不能善了的,他还得防着一会儿真闹出人命。虽说双方事先签了战书死伤自负,但那七人能跟在安王身边混的,家中也有些背景,真出人命了对方家里少不得暗中找柳郁麻烦。

  见双方已经骑马在练武场两头对峙,柳沐沉声大喝道:“柳含章与曹重七人骑射比斗开始!”

  开赛指令一出,柳郁当即持弓策马入场。

  其他监生纷纷围到练武场边的观赛台上观战,还在练习射术和御术的监生也从两边校场跑过来,不知何时,就连监中监丞等人也带着驻守在国子监的医师来到台上。

  观战的监生分作两拨,在台上一左一右泾渭分明,左边以庆王为首,当然是支持曹重等人的,右边的监生则将秋羲围拢在中间,自然是支持柳郁的。

  秋羲紧紧握住身前的横栏,虽然他知道柳郁武艺高强射术精湛,但他没想到对面居然厚颜无耻地七人一起进场,柳郁孤身一人,这不成了被围猎吗。

  站在秋羲身边的安王见他一副紧张模样,抬起手中的折扇指了指远处练武场中柳郁骑着的那匹四蹄雪白的黑马,朝秋羲道:“可知那匹马的来历?”

  秋羲一顿,摇摇头:“什么来头?”

  那匹马他知道,叫踏雪,是柳郁的坐骑,跟柳郁一样爱吃桃,他拿着桃去喂它时,还得先把皮扒了它才会蹭过来美滋滋地吃,只是他倒还没问过柳郁那匹马的来历。

  “那是当初皇舅救驾有功,父皇特意赐下的汗血马,”安王说着又指了指柳郁手中寒光湛湛的硬弓,“那是父皇令工匠为皇舅量身打造的透甲弓,百步之内可透重甲。”

  安王见秋羲被唬住,这才十分满意地摇了摇折扇,问道:“现在可还担心皇舅会输?”

  秋羲的视线紧追着柳郁而去,练武场内布置有专门的障碍物阻拦马匹的行进速度,两方互猎时还需要控制好马匹避开障碍。

  整个练武场长宽两百步,柳郁的穿甲弓常规射程在百步左右,至于极限射程,没人见他试过当然也没人知道。

  柳郁进场到现在为止一箭未发,曹重那边反倒是距离拉近到射程内后便朝柳郁这头连射好几箭,只是均被柳郁控马轻易躲开。

  “就算含章的装备被曹重等人的好,但对方人多啊,”秋羲望着练武场上的局势眉头紧皱,“含章带的箭矢是有数的,但对面有七人,箭矢数是含章的七倍,他们若是用车轮战,含章岂不是很危险?”

  就在这时,场边忽然传来一阵高呼声,秋羲看向场中时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一直纵马躲避箭雨的柳郁忽然撘弓控弦,众人只见泛着冷光的箭矢嗖的一声急射而出,曹重身边一人便应声坠马,原本整合在一起的马群受惊后嘶鸣着不受控制地四散开。

  “曹重阵营一人坠马!”柳沐的判决声响彻整个练武场。

  坠马的那名监生被箭矢穿透左肩肩甲死死钉在地上不住哀嚎着,鲜血渐渐从甲胄中渗出染红了场上的沙土。

  才入场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己方就已经有一人坠马,曹重立刻高声道:“散开!快散开!”

  其他几人听到指令连忙纵马朝四周奔散,只听嗖嗖嗖接连三声响起,离曹重最近的三名监生纷纷落马,无一例外,皆是被箭矢穿透左肩肩甲钉死在地上。

  柳沐高声宣布道:“曹重阵营四人坠马!”

  “参连!柳含章的参连!”

  “还是活靶!”

  “好精湛的射术,不愧是连陛下也盛赞的奇才!”

  右边观赛台上的监生们纷纷何彩。

  秋羲握着身前的横栏越攥越紧,望着柳郁在马背上张弓搭箭的身影心脏怦怦直跳。

  “含章只带了七支箭,难道……”

  刚才柳郁在场边等候时秋羲就看见了他只带了七支箭,原本秋羲还以为这是战书中规定的数量,可他刚才一直在数曹重那边的人射出的箭数,最先落马那人分明已经射出八支箭。

  “对面七个人,皇舅带七支箭足矣。”安王用折扇轻轻敲着手心,信心满满地道。

  秋羲半点不敢分心,视线只死死锁在柳郁身上。

  “射!”

  才转眼间己方就已经只剩下三个人,曹重顿时双眼煞红,他在场下就已经跟庆王夸下海口要断柳郁那小子一臂,要是反倒被那小子一挑七,他今后也别想在庆王跟前混了。

  “三面包抄,射他!”

  曹重此时已经杀红眼,从箭筒中抓出箭便朝柳郁射去,半点也不顾准头,试图以攻为守逼退柳郁。

  另外两人也不甘示弱,纷纷朝柳郁的方向拉弓射箭。

  左边看台上的庆王已经面沉如水,只见柳郁驾马后撤,轻松躲过曹重三人数支飞箭,随即抬臂控弦,曹重左右二人先后落马。

  又是被穿透左肩钉死在地上!

  右边观赛台上立刻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柳沐高声道:“曹重阵营六人落马!”

  庆王阴沉着脸,冷哼一声甩袖离开观赛台。

  左边观赛台的都是追随庆王的人,见庆王都脸色不渝离开,众人自然纷纷跟上。

  曹重见另外另外竟然一个照面就全部坠马,对上柳郁那双杀意乍现的眼睛,背上顿时冷汗涔涔。曹重余光扫到离场的庆王,方才冲上颅顶的热血瞬间冷却,理智回笼后立刻纵马回身飞奔,只要他能在柳郁射中他之前离开练武场就算他主动认输,柳郁便不能再对他不利。

  他还有救!

  庆王既然已经抛弃他,他便没必要再为了讨庆王欢心得罪柳郁这个杀神。

  不知为何柳郁没有再开弓,曹重听着身后越逼越紧的马蹄声只觉得自己成了被追赶的猎物。

  离练武场边缘还有最后五十步!

  曹重攥紧手中的缰绳,口中不住地喘着粗气,耳边已经再听不见任何声音,就连鬼魅般紧追不舍的马蹄声仿佛也消失不见。

  最后一步,只要马蹄跨出赛场,他就有救了!

  扑哧一声响起,曹重只感觉自己右肩仿佛被巨锤重击,整个人腾空从马背上飞出,狠狠砸在练武场外,受惊的马儿厉声嘶鸣,高高扬起马蹄又种种落下。

  曹重被箭矢狠狠钉在地上猛地咳出一大口血,他的右肩和左腿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视线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只见一匹四蹄雪白的马儿高傲地摔着尾巴从他身边经过。

  “曹重阵营七人全部坠马,此次骑射比斗,胜出者为柳含章!”

  柳沐的话音刚落,观赛台上便爆发出剧烈的喝彩声,秋羲第一时间冲出人群朝柳郁的方向奔去。

  练武场上只余几名被射落马下的庆王跟班在地上哀嚎,守在场边的监丞立刻带着医师前往场中查看曹重七人的伤情。

  一名大夫正在检查最先落马的监生,往这人不住哀嚎的嘴里塞了张手帕后,朝他道:“运气还挺好,伤口干净利落,虽然伤筋动骨但骨头没碎,只是钻了个洞,养几个月胳膊还能用。”

  这名监生听后立刻撅了过去。

  给曹重治伤的大夫过去时发现人已经昏死在地上,左腿和右肩上的骨头都碎了,大夫摇摇头:“这也是运气不好,竟然被马蹄给踩碎了腿骨。”

  柳沐扫了一眼曹重的方向,啧啧道:“猫捉老鼠啊,这人看来是把郁弟得罪透了。”

  踏月乖巧地在秋羲面前停下,柳郁刚翻身下马,秋羲立刻扑了过来。

  “可有受伤?”秋羲捧着柳郁的脸检查一番后又牵起他的双手仔细查看。

  柳郁任由秋羲摆弄,笑着道:“无碍,郁既然答应了月白要完好无损地出来,自然不会食言。”

  秋羲一番检查后见柳郁确实完好无损,别说箭伤,身上连半点破皮都没有,这才终于放下心。

  “好了,既然没有受伤,那我们来谈谈堂堂踏月公子柳含章是为何要诓骗我的吧。”秋羲双手抱臂,朝柳郁抬了抬下巴,“说说看,刚回国子监上学那日,我去博士厅背书,你为何装病哄我?”

  听到这里,柳郁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余光扫到柳沐正偷偷朝这边望过来,自幼聪慧过人的柳含章哪里不知道是有歹人故意挑拨离间。

  远处的柳沐刚和他家幺弟对上视线,顿时就笑不出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