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柳沐擅自决定好柳郁哪日服用鹿茸后,这才发现屋里还有个人,“这位可是郁弟信中提到的秋公子?”

  柳郁终于从他大哥手下得到解脱,微微颔首,对秋羲介绍道:“这是我大哥,在羽林卫任职。”

  秋羲忍住笑意,拱手施礼道:“大哥唤我秋羲就成。”

  柳沐拍着胸口道:“羲弟既是郁弟的好友,那便是我弟,日后有事尽管招呼大哥一声。”说着他又拍拍秋羲的胳膊,“这小身板瘦的,恰好那鹿茸是一对,另一只给羲弟补身子。”

  这下秋羲彻底笑不出来了,虽然刚穿过来的时候有些营养不良,但他好歹已经养了小半年,现在身体倍儿棒还能开一石弓,一点也不肾虚好吗。

  见秋羲吃瘪,柳郁收敛面上的表情,朝柳沐问道:“大哥今日不当值?”

  柳沐听到柳郁问话,这才停下话头转而道:“这会儿恰好有空,听到你已经回府我便先回来看看,一会儿还要回卫所。”

  柳郁点点头,又道:“我从清州府带了些易保存的当地吃食回来,大哥一会儿回卫所不妨也带些过去。”

  柳沐一听便咧嘴笑开:“郁弟带的肯定是好物,我这就去看看。”说完便兴冲冲转身出去看好弟弟给他带了什么。

  柳郁见人走了,扭头朝秋羲道:“大哥他向来大大咧咧,不过没有恶意,还望没有唐突了月白。”

  秋羲不说话,只是在旁边坐下后双手捧着脸撑在桌案上,小狐狸般坏笑地盯着柳郁,尾稍飞红的桃花眼像是带了钩子,缓缓开口道:

  “郁弟哥哥,何时‘占凤乘鸾’也?”

  秋羲话音刚落,原本略带病容稍显苍白的柳郁瞬间面红耳赤。

  柳郁只不知所措地握紧手中茶盏,但凡再用力些,陶瓷烧制的上好茶盏能立刻碎落在地。

  窗外一只鸟儿躲在树上朝屋里探头,只见一人趴在桌上哈哈笑着,另一人有些懊恼又有些无措,却只是无奈地由着对方闹腾。

  “我看月白倒是只天地灵猴。”等秋羲笑闹完,柳郁面上的温度降下来,这才缓缓开口。

  秋羲佯装生气,笑骂道:“好你个柳含章,竟然说我是只猴!”

  柳郁笑着摇摇头:“我总是说不过你。”

  秋羲从柳郁手中抢走他那把折扇,折扇在指间转过一圈后稳稳落在柳郁面前,轻轻挑起柳郁线条分明的下颌。

  执扇之人挑唇笑道:“还不是含章自己让着我。”

  这下可好,柳郁面颊上的温度是彻底下不去了。

  柳郁去清州府休养大半年才回府,今日柳府在京中的亲眷全都回府团聚,只是家中都知道柳郁体弱多病不宜吵闹,用过晚膳后说了些关切话便各自离去不再打扰他。

  秋羲借住在柳府到底是客人,见柳郁他爹似有话要对柳郁说,便也跟着离开。

  “羲弟,过来!”

  秋羲刚出厅门,就见柳沐在不远处朝他招手。

  “大哥叫我何事?”秋羲上前问道。

  “方才人多吃的也不尽兴,”柳沐大剌剌地拍了拍秋羲的胳膊,“走,大哥给你留了好东西,管饱。”

  秋羲正好只吃了个半饱,不疑有他,立刻跟了上去。

  柳沐将秋羲带到府中凉亭内坐下,此时天光尚明,凉亭内倒还不用掌灯。

  石桌上已经摆放着好些菜色并两坛好酒,又放着三幅碗筷和酒杯,显然柳沐原本是打算带秋羲和柳郁一起过来的,只是不巧柳郁被他爹给留下了。

  “羲弟,快吃菜,”柳沐招呼道,“我今儿下午特地让给你俩厨娘准备的,郁弟现下和父亲有要事相商,我们不等他,膳房那边给他留着就成。”

  秋羲也不客气,见桌上有粥有鸡蛋羹还有甲鱼汤,都是好消化的东西,晚上吃正好不容易积食,另还有烤肉卤猪手等下酒的硬菜,他便先盛了一碗粥喝上一勺。

  “粥里还加了别的东西?”秋羲一口便尝出里面的药味。

  “对啊,”柳沐点点头,“白日里不是说要给你俩补补么,就让厨娘做的药膳。”

  秋羲没多想,反正之前他在吴府的时候也没少陪着柳郁吃他师父定下的药膳,和草药打了一段时间的交道,他现在还挺喜欢这些味道。

  他又尝了尝鸡蛋羹,有些咸味,厨娘当时加了滋润潜降、清热解毒的食材在里面。

  “来,吃烤肉,”柳沐见秋羲喜欢,又转了转手中的匕首为他分割桌上那盘炙腿,“我听柳尘那家伙说这烤肉香料还是羲弟带来的,闻着果然香。”

  “主要是里面有番椒粉和安息茴香,这两样出味就香。”

  秋羲接过一块烤肉,一口下去香气四溢,肉质鲜嫩,在口中沁出油脂炙烤后的独特香味,实在是解馋。

  不过秋羲没敢问这烤的是什么肉,毕竟古代人打猎是常事,他怕桌上这一盘放现代能让他牢底坐穿,那可就不美妙了。

  “喵~”

  这些天在马车上吃猫食的系统也闻着味儿黏了过来,见柳沐低头好奇地看它,系统便挺着猫头蹭到柳沐腿边喵喵叫,哄得柳沐给他喂了一大块烤肉。

  秋羲也不阻止,反正是系统凭本事骗到的吃食,那就随它去吃好了。

  “羲弟,这可是你养的狸奴溪桐?”柳沐趁着系统埋头苦吃,伸手在猫头上摸了摸,“之前郁弟在信中说它十分通人性,可是当真?”

  秋羲点点头:“系统,来,握手。”秋羲伸出一只手放在系统面前,显然是要它配合表演。

  橘猫乖觉地停下嘴,抬起一只爪子放在秋羲手心上,还卖萌地朝柳沐喵了一声。

  “呀,这可真稀奇!”

  柳沐看得高兴,便开始自己逗猫,一会儿让系统抬爪子,一会儿又让它转圈,后来发现它实在聪明,竟然还像训练手下士兵一样开始给系统纠正仪态。

  秋羲看的好笑,这只猫为了口吃的还真是拼命。

  那厢,柳郁和他爹柳怀仁正对坐弈棋,柳郁执白子,柳怀仁执黑子,白子大龙眼看着就要被黑子斩杀。

  柳怀仁乃是礼部尚书,掌管大齐朝中礼仪、祭祀、科举等各项要务。

  “你既然决意要参加今科大比为父也不拦你,”柳怀仁落下一子,叹息道,“只是你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为父没用,没照顾好你娘,不想最后连你也照顾不好。”

  “父亲不比担忧,”柳郁信手落子,“外祖父为儿调理大半年,今年已经甚少发作。”

  柳怀仁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幺子,见他身子骨确实不像以往那么单薄,心底到底是放心了些。

  幺子是他亡妻怀胎八月早产所生,本就是老来子,妻子那年身子骨已不如早几年,怀胎是好几次险些流产。

  那日是上元节,皇帝宴请王公大臣进宫,他与妻子一同入宫,怎奈他没照顾好妻子,让妻子不慎落入御花园的水池中,寒水刺骨,妻子救上岸后动了胎气,当晚便生产了。

  幺子不足月又在胎中受寒,自此生来便带着病气。

  妻子孕期落水更是伤了根本,就连他岳父,当时的太医院院使也没能治好她,最后没过几年妻子便撒手人寰。

  想到此事,柳怀仁眼中酸涩,看着幺子更是愧疚难当。

  “罢了,你且按照自己的心意来,”柳怀仁长叹道,“人活一世总得做些有用之事,你自幼聪颖,向来是有主张的,我也拦不住你,今次科举我会向皇上禀明避讳,你全力以赴便是。”

  “儿谢过父亲。”柳郁话音一落,手中白子便彻底斩杀黑色大龙。

  柳怀仁看着棋盘山的局势一愣,似真非真地嗔怒道:“你当真是毫不留情,这许久不见,就不能让为父赢一回?”

  柳郁笑笑不说话。

  柳怀仁好没意思地将黑子扔进棋盒中:“下回戏三国。”

  柳郁浅酌一口茶:“儿自当奉陪到底。”

  柳怀仁:“你明日请旨入宫去看看皇后,七夕那日她收到你的信后甚是担忧。”

  这厢,秋羲和柳沐两人已经把桌上的菜肴消灭干净也不见柳郁过来。

  “看来郁弟是被父亲拉去对弈了,”柳沐抬头看了看已经升高的月亮,对秋羲道,“羲弟这些日子路途劳顿,先回屋歇息吧,不用再等他。”

  连续坐了半个月的马车,秋羲确实整个人都快散架了,便不再坚持,他见柳沐对系统爱不释手,索性把这只馋猫暂时交给柳沐照顾这才回房去。

  柳沐乐呵呵地也带着猫回自己的院子。

  秋羲回屋后便有下人送来热水,洗漱一番后,他便直接躺倒在床上闭眼就睡。

  他向来不习惯有下人留在房中伺候,屋里就只有他一个人,静悄悄的,只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

  夜深了,秋羲迷迷糊糊间似乎看见一名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进了房门,那公子立在他床边轻轻抚着他的脸颊,他想睁开眼睛,眼皮却像黏在一起似的怎么也分不开。

  模糊间,他听见白衣公子在唤他“月白”,可他口干舌燥出不了声,不能回应他。

  不知过了多久,秋羲觉得自己似乎就要烧起来了,仿佛置身还火海中一般炽热难耐,只有白衣公子那双冷若冰霜的手让他觉得舒服。

  那便是能让他解脱的极乐。

  “含章、含章……”

  柳郁手背轻轻贴着秋羲发烫的脸颊,只听面前的人微不可闻地唤着他,那双滚烫的手却死死抱住他。

  “月白,你发热了,”柳郁又摸了摸秋羲的额头,神色更凝重了几分,“月白先松开,我去给你取些药来可好?”

  这话哪里有用,柳郁只感觉腰间的手抱得更紧了些。

  “含章,我难受……”

  柳郁听得心里一紧,正要叫下人去找大夫,就察觉到身前人下意识的动作。

  “月白?”

  柳郁也是男子,哪里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再看秋羲现下的情状,立刻便想起他大哥白日里说要用鹿茸给他和秋羲补身体的事。

  “含章,好难受、帮帮我……”

  柳郁愣神间,觉察到秋羲迷迷糊糊拉着他的手朝那处去,一个恍神便清醒过来,不顾秋羲的呓语轻斥,强行止住动作。

  “月白,睁开眼睛看着我,”柳郁强忍着心中的悸动,伸手在秋羲滚烫的脸颊上拍了拍,命令道,“看着我。”

  一直得不到解脱,秋羲终于挣扎着张开眼睛:“含章?”

  “月白,知道我是谁吗?”柳郁严肃地问道。

  “含章,你是含章。”秋羲也不知道柳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他知道眼前的人是柳郁,真的是柳郁。

  柳郁听见秋羲准确地说出他的名字,缓缓低下头,微微挑唇问道:“你知道我要怎样才能帮到你吗,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含章,帮帮我。”

  面前人的眉眼如同阳春的桃花染上薄红,双眼中滚出折磨人的泪珠,柳郁最后问道:

  “过了今晚,你就没有退路了,可还要?”

  “含章,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