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羲和柳郁在马车中等了不多久便见徐弓等人到达贡院。

  “含章,我且去了。”秋羲收拾好考篮起身和柳郁作别。

  柳郁为秋羲打开门帘:“下午我来接你。”

  秋羲这次没拒绝,因为今日是他生辰,他一早就和柳郁约好出考场之后去逛街,想到这里,他搜身进考场时整个人都还是雀跃的。

  这回秋羲抽到的号舍在中间,狭窄的小隔间被无数隔间包围,天还没大亮就已经让他觉得有些燥热。

  复试考的是经义,以四书五经中的原句为题,考生需引经据典作文阐明该句中的义理。

  大齐院试中的经义更像现代的简答题,只需要考生简明扼要地在文中罗列原句中蕴含的义理重点,并佐以圣人先贤言语为支撑,不需要考生展示自己的观点和理解。

  说白了就是在考记忆力,大齐的整个院试,包括前面的县试和府试都是在考校大齐学子的记忆力和学习力,从中筛选对应能力优秀者。

  而大齐后面的乡试和更上级考试对应题目类型就升级为论述题,需要考生在点出经典中蕴含的义理后,再阐明自己的观点,需要考生展示自己的思想和理念,难度上存在质的飞跃,对学子的要求自然也更高。

  秋羲拿到卷子便将整套试卷扫过一眼,只看着那些题目便已经对答案了然于心,等考场的铜锣一响他便立刻提笔作答,中间毫无片刻停滞。

  等他志得意满地誊好试卷收笔时,时间已经过了中午,秋羲这才感觉到腹中空空,只差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擦了擦汗,喝过柳郁特地让于娘子准备蜂蜜柠檬茶又用过点心,便心情越快地等着官吏敲锣放牌。

  申时一到,秋羲便顶着周围考生或羡慕或敬佩的目光缴卷走人。

  秋羲脚步轻快地出了贡院,一抬头就在最显眼的位置看到了柳郁的马车,他拎着考篮一路小跑过去,刚到马车前就见门帘从里面打开。

  “快上来,外面日头毒辣。”柳郁说着便伸手将秋羲拉上马车,又让柳尘驾车先回吴府。

  “含章你坐开点,我一身都是汗,脏得很。”

  秋羲只觉自己在号舍里蒸了一天,浑身都脏兮兮的,想到乡试还要在那些号舍里一连住九天而且没法洗澡,他整个人都要窒息了,到时候出考场怕是已经熏成了咸鱼。

  柳郁一身清爽又穿着素色薄衫,秋羲现在是生怕自己不小心在他衣服上留下个脏手印,他手心上不仅有墨迹还有号舍里带出来的灰尘,当真是考了个试就跟在灰坑里滚了一圈似的。

  见秋羲一直往角落里坐,柳郁轻笑着摇摇头:“郁当初从号舍里出来可比月白狼狈。”似是有些不堪回首,柳郁没接着往下说,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递给秋羲,“月白先擦擦汗。”

  秋羲知道柳郁说的是他在号舍里中暑那回,这还是他之前听柳尘说的,那次颇为凶险,多亏皇后提前就找了御医在考场外守着才没出事。

  回到吴府后,秋羲立刻扔下考篮去沐浴更衣。

  “系统,我和柳郁出去了,你自己去找师父玩儿,”秋羲换了一身凉爽的大袖,捏着系统那张猫脸道,“不许跟来,听到没有。”

  橘猫苦着一张脸道:“真的不能去吗,街上有那么多好吃的。”

  “不许,想吃什么你自己去找于娘子。”他才不要逛个街还带上系统这么个大灯泡。

  “好吧。”系统从秋羲手里挣脱,一步三回头地往吴老爷子那边窜去。

  终于打发走系统,秋羲美滋滋地去找柳郁,正拉着柳郁要出门,就见柳尘动作熟练地跟了过来。

  秋羲:“??”

  他是千算万算结果把柳尘给算丢了,仔细想想,认识柳郁这么久他还就真没见柳郁单独出门过,柳尘这家伙就跟个人形系统似的,没事的时候几乎跟他家公子寸步不离。

  秋羲见柳郁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似乎并不觉得哪里不妥,他还没来得及动弹的小心思瞬间胎死腹中,只得由着柳尘跟上来。

  府城街道繁华,秋羲和柳郁没有坐马车出门,而是一路步行到街上。

  两人带着遮阳的帷帽出门时已经接近晚膳时间,街道两旁各色卖吃食的摊贩早已开张,秋羲一打眼就瞧见一家铺子外排着长队,朝内一看,发现竟是卖冷饮的。

  柳郁见秋羲朝那边张望,便朝跟在两人身后的柳尘抬了抬手,柳尘会意地过去排队。

  “据外祖父说,那家冰酪铺已经开了三十来年,”柳郁一边和秋羲缓步朝前走,一边道,“他每隔两三日便会去吃上一回。”

  秋羲笑道:“师父他竟还好这口?”

  冰酪就是古代的冰淇淋,秋羲没想到他师父有这种好东西竟不叫上他一起,要不是今天和柳郁出来逛街,他还不知道大齐有卖冰淇淋的。

  柳郁无奈地点点头:“外祖父平日虽养生,但在吃食上向来不忌口,去年夏日吃多了冰酪闹肚子,我来清州府前,家中就让我看着他点。”

  “难怪于娘子没在府中做过冰酪,”剩下的话柳郁不说秋羲也猜到了,“所以师父他是悄悄出来吃冰酪,不敢让含章知道。”

  柳郁叹了口气,又点点头。

  秋羲一拍额头:“那师父午后常出门和友人对弈,该不会就是找个借口出来吃冰酪吧?”

  柳郁再次点头:“所以只能让那家冰酪铺子每次少卖他些。”

  秋羲听完哈哈大笑:“也算还有含章你办不到的事,也是,总不能一点也不让他老人家吃,你越不让他吃,他就越想吃。”

  没一会儿,柳尘便端着一碗冰酪追上来。

  秋羲接过冰酪,只见奶黄的酥油上淋着蜜,上面还缀着些许切成小块的水果,光是捧在手心里都能感觉到沁人心脾的凉意在逐散夏日的暑热。

  “含章尝尝。”秋羲舀了一勺冰酪喂到柳郁唇边。

  柳郁脚步一顿,看着面前那双笑意盈盈的桃花眼却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凉意沁人的冰酪入口即化,一股浓郁的奶香充斥在唇齿间。

  “好吃吗?”秋羲笑问道。

  “嗯。”柳郁应道。

  下一刻,只见自己方才用过白匙舀着一勺冰酪贴上那张兀自带笑的唇,柳郁的耳尖霎时染红。他干咳一声移开视线,幸好出门时带了帷帽,不至于有人看见。

  秋羲细细品尝一番后,道:“味道确实不错,”

  柳郁见他喜欢,便道:“回府后让于娘子做些冻在冰窖里,明日你好带回县学。”

  秋羲笑道:“那感情好,不过我怕还在路上就给全部吃光。”

  两人一路慢悠悠地往前走,天色渐晚,秋羲已经吃得不亦乐乎。旁边柳郁左手给他拿着冰糖葫芦和糖画,右手给他拎着蜜饯和梨条,跟在两人身后的柳尘更不用提,身上挂满了吃的玩儿的和喝的。

  吃完手上荷叶包里的龙须酥,秋羲取下挂在腰间的竹筒,美美地喝上一口冰镇酸梅汤,其中滋味妙不可言。

  夜幕降临后,整个府城灯火通明,街道旁还有表演杂耍的,看得围观人群连连叫好。

  秋羲不知何时跟着柳郁上了一艘画舫,张灯堆花的画船在夜色下的清沧河上缓缓顺流而下。

  两人进了船中的隔间落座,桌案上摆放着秋羲在街道上看中的各色吃食,柳尘不知何时已经走开,珠落玉盘的琵琶声从隔间外传来。

  秋羲顺手推开旁边的一扇窗户,清沧河上的夜风带着夏日的水汽透窗而来。

  “含章,那处可是八仙楼?”秋羲指着河岸边的一处楼宇问道。

  八仙楼是秋羲当初来府城卖《战三国》时,柳郁带他去吃饭的地方。

  “确是八仙楼,”柳郁给秋羲倒上一盏茶,“开着窗的那间正好是你我那日落座的雅间。”

  “哈哈这可巧了,”那回他和柳郁也在雅间里看清沧河上的画船,“说不得雅间里现在正好有人在看我们。”

  就在这时,柳郁拿过一只锦盒,从中取出一枚司南佩为秋羲系在腰间:“月白生辰吉乐,寿比松龄。”

  秋羲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怔愣片刻,只见这枚司南佩表面光滑洁白,手感细腻滋润,主体呈“工”字型,顶部雕刻着一枚精巧的司南,上面用锦绳串着一颗玉珠系牢,正是那日柳郁在望远镜图纸所画的玉佩。

  “这是含章送我的生辰礼物?”

  柳郁看着秋羲,道:“司南佩有辟邪之意,愿月白往后顺遂。”

  “那我得日日戴在身上,多谢含章。”秋羲那双如同点墨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

  两人说笑一会儿,柳郁又拿出一只木匣,秋羲打开一看,竟是他之前交给木匠的图纸已经完成了。

  秋羲惊喜道:“千里目居然已经做好了!”

  本来他那几日忙着给柳郁将数理化基础课没工夫管木匠的制作进度,秋羲还担心那名木匠第一次上手会多花费些工夫,没想到居然短短几天就做出成品。

  “千里目是何物,可是用来观望远处?”

  柳郁那日看着秋羲画的图纸,也知道另外两枚琉璃被用在这支“千里目”上,既然做放大镜用了琉璃,那这支用琉璃做出来的千里目想必也是视物的工具。

  秋羲兴奋地点点头,他拿出望远镜稍作调试后便递给柳郁:“含章试试看,将此物放在眼前即可看清远处景物。”

  柳郁照做,在窗边站好后将望远镜置于眼前,忽然间就被出现在眼前的景物惊住。

  他拿开望远镜片刻后又重新观望,如此反复几次才终于平复心情,只道:“此物有大用。”说着柳郁便将望远镜交到秋羲手上,“月白千万收好,暂时莫让他人看见。”

  “含章若是有用只管拿去便是,这支千里目本就是给你做的。”秋羲那天也是心血来潮才多兑换了两块玻璃,为的就是给个望远镜给柳郁玩。

  柳郁思忖片刻便将望远镜收下,重新放回木匣中。

  此物能助人看清极远之物,若为商队所用,可助商人躲避藏匿在远处木林中的劫匪,可若是为军队所用,其威力不言而喻。秋羲现在尚无功名在身,他不能让人知道秋羲能做出此物,否则秋羲随时会有危险。

  柳郁朝秋羲叮嘱道:“月白暂时莫要同他人提起此物,一切等日后再说。”

  秋羲见柳郁说的认真,便配合地点点头。

  等秋羲第二日和徐弓几人回到县学时,赵子升那处收到手下的消息,那名船家已经到了清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