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病这些天, 傅司寒好似变了一个人。

  听说他醒了,从前有过生意往来的人如潮水一般向他涌来,拎着礼品, 嘴里百般歉意,解释说前些日子公司忙, 来不及来看他。

  傅司寒对所有人的态度一如既往, 高高在上,冷淡漠然, 自己和他们聊几句,就算最多最多了。

  他在病房会客时,池白晚总是会在病床旁边坐着看手机, 他不喜欢和傅司寒身边那些人交流,奈何生意人喜欢面子工程,不仅池白晚已然是个大明星“影帝,并且没人不相信他在傅司寒心中的地位, 两相权衡之下,哪怕池白晚的表情总是淡淡的, 也盖不住人人都来和他握手。

  简笠医生也来了,调侃他得了一种「看不见池白晚就会死」的病,傅司寒不置可否,默默饮茶,翻看叶助理送来的公司文件。

  池白晚听不下去, 起身要走。

  傅司寒忙道:“你去哪?”

  池白晚淡淡回头,“出去散心。”

  傅司寒作势也要下床, “我陪你去。”

  池白晚无奈地停下脚, “那我不去了。”

  傅司寒只是执着地看着他, 手里的文件和签字笔掉了一地。

  池白晚只能回身给他捡起来, 塞进他怀里,谁知道傅司寒的胃叫了一声,他抬起眼,长眸眨了眨:“晚晚,我饿了,我想吃你做的饭,好不好?”

  池白晚闭上眼睛,转身就走。

  简笠一脸尴尬,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他被迫迎接来自傅司寒冷冷的目光,挠了挠头:“那真不怪我啊……你们俩之间的事太复杂了,你给我透露一下,你怎么把人追回来的?他那么倔的性子,你不会是卖惨吧?”

  傅司寒抖搂了一下文件,断腿还吊着,一只手完全动不了,淡淡说:“你看呢?”

  简笠:“那你这代价不小。”

  半晌,傅司寒道:“也没有完全把他追回来。”

  傅司寒望着池白晚离去的方向,“比如现在,我就不知道他会不会又离开我,出去就不回来了。”

  说着话,他失落地低垂下眼睛,摇了摇头,

  简笠见他只要一提到池白晚这个人,情绪就变得很敏感,心里叹气,拍拍他的肩膀,“你爸妈那边怎么样?还没回国吗?”

  傅司寒淡淡道:“大概吧,他们不接受我无所谓,他们只要接受池白晚就可以了,他们给我打过电话,说是……我们结婚,他们会回来看看,不过,无所谓了。”

  简笠:“没事,时间长了就好了,爸妈吗,你改变不了他们,就别折磨自己了,以后好好的。”

  傅司寒收敛了情绪,重新开始批文件。

  简笠一直在他病房待着,看见来来往往的人,唯独没有池白晚。

  傅司寒的脸色越越来越沉郁,不安。

  简笠简直坐立难安,生怕傅司寒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

  但他没有,他把自己克制的非常好——

  除了因为紧紧攥拳导致血液回流到输液管里之外。

  简笠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把他的输液器停了,一边嘟囔他是不是要死,一边重新给他扎针。

  傅司寒却一直望着病房门,固执的像是要盯穿门板。

  简笠搞定了一切,刚好听见病房门开。

  池白晚拎着饭盒进来,没什么表情地把饭盒往傅司寒面前一推。

  “你终于回来了!这地方我是一分钟都待不了了,下次去你家再见吧!”

  简笠脚底抹油,很快就离开了。

  傅司寒一看见他就愣住,迟疑着问:“这饭盒是……给我的?”

  池白晚拉过凳子坐下,“嗯。不是你说的吗,要我给你做饭。”

  傅司寒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哭了。

  他只能低头,深深呼吸几次,才打开饭盒,眼泪这才噼里啪啦掉进米饭里。

  他一边擦眼泪一边吃,特别狼狈,肩膀发抖,池白晚见他这样,简直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只能慢慢说:“好吃吗?”

  傅司寒重重点头,“好吃,我想和你回家了。”

  池白晚叹气,“那你就好好休息。”

  傅司寒抬眸看他,那双平素冰凉的眼睛里发沉发红,低声道:“那我出院之前,你能不能答应在一直在这里陪着我?”

  池白晚注视着他的眼睛,很久之后,才道:“好吧。”

  得到回应,傅司寒忙把吃光了的饭盒放到一边,拉着池白晚的衣袖,把他扯到自己身边,“你……你能不能抱我一下?我还是感觉这是假的……”

  池白晚咬着嘴唇,低头看他拉着自己的手,小心翼翼的,没什么力气,就是圈拢着他,只要一挣脱就可以离开。

  这种可怜巴巴的样子,让池白晚忍不住心软。

  “求你了……抱我一下吧……”傅司寒喃喃道,“我想碰碰你……”

  很久之后,池白晚才俯身,张开手臂抱住了他。

  虽然只是轻轻的。

  但是傅司寒紧紧回抱着他,勒住他细瘦的腰,把头埋在他的领口上,闻着他脖颈上寡淡清幽的香味,那么熟悉,温暖,让他久久都不愿意离开。

  “晚晚……”

  ——

  出院的时间在两个月之后。

  傅司寒第一件事是带着池白晚回公司,当池白晚打开车门走下来的时候,公司里有不少人认出了他,跑过来要跟他合照,傅司寒面露不悦,但他也只能抱着双臂站在一边等着合照完,才拉着池白晚的手进了电梯,一脸幼稚的不高兴。

  吓得员工们全都远远躲开,背地里议论傅总这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终于也有了软肋,一天天宝贝的不行,生怕让人抢走。

  但没办法,谁让池白晚是大明星,喜欢他的人多的是,不差他一个。

  他就是占了个顺序的优势。

  傅司寒一想到这,满心的嫉妒都跑了出来,回身把人搂进怀里,低头在他脖颈上重重咬了一口。

  他这一口实在是太用力了,池白晚的脖颈很快见了血,疼的池白晚直皱眉,别过头,肩膀缩了一下。

  傅司寒也不想在公司里对他做什么,但他实在是控制不住,只能一边细细地舔着他的伤口,一边问他疼不疼。

  池白晚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眼尾发红,低声责备他:“你别发疯了!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傅司寒大概是这世上最听不得「走」这个字的人了。

  他赶紧把池白晚搂紧了,不停的亲他,哄他,直哄的池白晚脸色发红,咬着嘴唇不肯说话。

  出电梯的时候傅司寒是牵着他的手,把他拉进自己的办公室的。

  办公室里坐满了董事局的成员,听说傅司寒回来收拾局面,迫不及待地来表忠心。

  只见傅司寒把大明星稳妥地安置在自己的座椅上,自己则随便坐在沙发椅上,拿起桌面上早已堆积成山的提议表格,戴上眼镜,沉声有条不紊地和他们交代工作。

  池白晚记得他没有近视眼,他猜,大概是这段时间傅司寒一直沉浸在工作之中,劳累过度,有了轻微的近视。

  董事:“傅总,您离开这段日子,底下人不断搞事情,让我们公司的名誉受了一定程度的受损,我们的想法是给那些人一点教训,杀鸡儆猴,必要时候应该上些手段,您看呢?”

  傅司寒点起一支烟,沉思了很久,起身望着窗外的广阔天空,静静说:“很多事情一旦打开闸门就无法挽回了,我们不能触及法律的边缘,公司的名誉需要所有人的努力,不止是我,别让任何人受伤,这是我们的商业底线。”

  董事们有些愣,“傅总,您……您想用什么方式?”

  傅司寒吸完一支烟,暗灭,沉声道:“用我的方式,重新洗牌。”

  董事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摩拳擦掌的兴奋。

  池白晚看着他的背影,心知,傅司寒的方式,就是正大光明的竞争,他从不落人口舌,偏偏总能取得成功。

  他只需要时间,重新掌握局面,只不过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池白晚就那么坐着等,大概日落西山,这群董事们才一脸满足地离开,临走时都对池白晚满脸笑容,非常友善。

  池白晚也只能淡淡点头,以作回应。

  “有没有等的不耐烦了?你要是不喜欢,我下次就不带你来了。”傅司寒走过来,站到池白晚身前,微微俯身,要吻他的耳垂。

  池白晚一把扯住他的领带,让他的脸离自己非常近,摘掉他的眼镜搁在桌面上,轻声道:“够了,你今天不许再亲我,我脖子现在都在疼,你一点也不知道轻重。”

  傅司寒顺势半跪下来,抓着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着,虽然委屈,但是他只能乖乖听话地说:“那好吧,我都听你的。”

  他不知道从哪里取出来一枚戒指,缓慢而坚定有力地套进池白晚的无名指根。

  “这次就别摘下来了。”傅司寒情难自制地看着他,“等你重新接受我,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池白晚没有说话。

  “回答我。”

  傅司寒微微起身,把他搂进怀里,好在池白晚没有躲。

  池白晚抿着嘴唇:“看你表现。”

  傅司寒眼眶一热,不让自己太过失态。

  “好……”

  ——

  又是一年冬。

  年末的电影节举办。

  《白云翻滚》再次受国内影协邀请参加了一场空前盛大的发布会,邀请剧组所有成员齐聚一堂。

  最惹眼的当然是坐在主位上的池白晚。

  温予潇坐在他身边,眼神在看见他指根上的戒指是,露出一丝了然。

  温予潇低声说:“晚晚,你们和好了?”

  池白晚缓缓摇头,眼神却望向傅司寒。

  “也许吧……”

  也许吧,这一次,真的可以得到幸福。

  池白晚也不敢说的准确,但他能确定,傅司寒把温柔体贴变成了每一天都会带给他的体验,仿佛已经刻入骨髓,成为他的习惯。

  而池白晚也在日复一日的照顾中,渐渐的不再那么纠结了。

  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这个人,他给了自己关怀,他又给了自己最温柔和旖旎的时光,让他都快要忘了,从前是怎么样的纠结和痛苦。

  被沉浸在温柔和爱意中的人,天生会遗忘痛苦的过往。

  他在对自己好,他在一直陪伴着自己,他把位置放的很低很低,努力的修复着他们之间支离破碎的感情,不抱怨,不悔恨。

  他只是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对自己好一点、再好一点。

  爱意总会积少成多,积沙成塔。

  温予潇望着台下的傅司寒,这位「热心观众」一直巴巴地看着池白晚,那种执着又疯狂的眼神,让温予潇见了也觉得心肝一颤。

  大概是除了傅司寒死去,否则他大概是不会放手了,这疯子……什么干不出来?

  温予潇叹了口气,“要是不开心,就来找我,我们永远是朋友,好吗?别因此不理我。”

  池白晚笑笑说好。

  发布会之后,是一场影协举办的颁奖典礼。

  池白晚站在舞台上,双眼中是璀璨但是柔和的礼堂灯光,他微微眯着眼,温柔一笑。

  他用戴戒指的右手举起奖杯,将目光抛向坐席上的傅司寒。

  傅司寒其实一直在看他,这一刻,视线对撞。

  镜头很巧妙地捕捉到了这个对视,全场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掌声。

  圈子里的知情人不少,他们不约而同的,在这一刻对这段饱经风霜的感情报以祝福。

  演讲结束,池白晚垂下眼眸,走下舞台。

  媒体围过来采访他,傅司寒就安安静静地待着他身后的幕布后,直到他采访结束,才小心翼翼地迎上来。

  谁知道,池白晚走的很快,傅司寒低落的唤他的名字:

  “晚晚……”

  池白晚停下脚步,回过头。

  就在傅司寒以为他又要驱赶他,对他冷言冷语让他离远点的时候——

  池白晚的声音很轻软,也很温柔。

  他回身把沉重璀璨的奖杯放到傅司寒左手中,自己牵起了他的右手,淡然地笑了一下。

  “寒哥,回家了。”

  傅司寒深深看进他眼底,那是一抹动人的从容,那是他不悔一生的爱人。

  是他失而复得的宝藏,此生最难忘怀的爱恋,他的心跳将随着他呼吸,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经历过人世间的无常,才知道爱才是永恒的宝藏。

  “晚晚……我爱你。”

  “嗯。”

  愿将此夜星光,与你共赏。

  我们的故事,未完待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