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微微挑眉, 一把扯下自己脖颈上的听诊器,把笔和病案本往桌子上一丢,整个人往后靠去, 抱起双臂:“不结婚?”

  “傅总,我如果没听错, 你的意思是, 你想和我的患者谈一辈子恋爱?”

  “我没必要和你解释,晚晚, 跟我回家。”傅司寒脸色阴鸷,不欲理陆沉,拉着池白晚的手, 五指和他的手紧紧缠绕,完全把他的手包裹在宽大的手心中。

  池白晚下意识地咬着嘴唇,用力把手往回抽,鞋底像长钉子一样钉在原地不动。

  傅司寒看见了心里一慌, 池白晚每次表达不愿意的时候就会咬嘴唇。

  “晚晚……你别误会,我是喜欢你的, 我想和你在一起,结不结婚真的不重要,好吗?”

  池白晚双眸低垂,嗓音很干涩:“我不在乎。”

  傅司寒双手都攥紧他的手腕,眉心被逼到紧蹙起来:“我们回家再说好吗?”

  “不好!”陆沉收敛笑容, 起身解开一颗一颗白大褂的扣子,将衣服搁在一边, 语气很强硬:“咱们今天就把话说清楚, 既然你们没有在谈恋爱, 也不打算结婚, 那你就应该放手,让他追逐更好的生活。”

  傅司寒冷着脸回答:“他是我的人。我接受他不愿意和我谈恋爱,我也可以等,等上一辈子也无所谓,但我绝对不可能让他离开。”

  陆沉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糟糕,“傅司寒,我明确告诉你,你这种心理是病态的、不健康的,是很典型的偏执型人格障碍,你确实需要治疗。目前来看晚晚的心理情况很不稳定,我不放心把他交给你,最重要的是,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最好离你这个疯子远一点!”

  傅司寒面露不悦,“我疯?要不是为了他池白晚,你以为我愿意站在这听你废话?”

  陆沉大步上前,扯住傅司寒的领带把他的脸拉向自己,咬牙切齿地说:“白晚他怎么倒了八辈子血霉遇见你们这么个混蛋?你给我听好了,你不珍惜他,有的是人想爱他,我要是你爸妈肯定把你这条疯狗拴在家里不让你出门乱咬人!”

  陆沉双拳攥紧,目光灼灼地看着池白晚:“晚晚,你别害怕,我现在就可以报警,告他侵犯你的个人生活,只要你给我一个回答,你愿不愿意留在他身边?如果你不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一个没有任何人能找到你的地方,只是,你可能要因此退出娱乐圈,但是你放心,我会托人帮你找一份工作,不会让你再这么痛苦!”

  傅司寒微抬下颌,垂下眼帘,居高临下地看他的眼睛,低沉的声音阴寒森冷:“陆沉,你还年轻,别做自毁前途的蠢事,说没有分寸的胡话,我给你一个机会,现在出去,我当你没说过这些话。”

  陆沉:“你威胁我?!”

  傅司寒:“不可以吗?”

  陆沉:“傅司寒!你别太狂妄了!”

  傅司寒冷冷道:“我说到做到,陆沉,别惹我生气。”

  陆沉咬紧牙关,神情竟然无比挣扎,“傅司寒,别以为我控制我哥,我哥就会乖乖听你的话,他商场打拼那么多年,怎么会轻易屈服?”

  傅司寒扬起手机,按出一排电话号,展示给陆沉看:“如果我拨通,你的自由行就结束了,陆沉,你好好想想。”

  陆沉根本无可奈何,他只能一拳砸在墙上,打开门守在外面,寸步不离。

  傅司寒的目光看回池白晚,比起陆沉那双瞳孔中的愤怒,他更为心痛,眼神一下子软下来,甚至带了几份卑微的神态,双唇轻轻张开,终究还是颤抖着抚摸他的脸颊:“晚晚,你不是属于我的吗?今天早上我们俩还在做﹉爱,你在我身下那么温柔,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池白晚怔怔地看着他,刚哭过的嗓子还有点沙哑,自己用手解开衣服的拉锁,木然地问他:“你说这些,不就是想上我吗?可以啊,我让你上个够,敞开了让你上,上完了,你就放过我是不是?”

  傅司寒一把拉上他的拉锁,把他的领子紧紧合在一起,阻止了他的举措,“不行,我不能放手,我怕我一放手你就会抛弃我……我知道你已经不爱我了,可是没关系,我们还有那么多年可以一起度过呢,你说我疯子也好,一意孤行也罢,我都接受,只要你别走……就算你已经死心了,我也要把你绑在身边,不管用什么手段,哪怕、哪怕像最开始我们初见那样……”

  池白晚望着傅司寒的嘴巴一张一合,脑子里一阵疲惫。

  一年来,他习惯性逃避傅司寒给他的伤害,把心封死,不让他有一丝一毫撬动自己心念的可能性。

  本来他的心硬的犹如钢铁,可是就在今天,他还在想,也许三五年后他真的会原谅傅司寒,因为他做尽了这辈子没做过的体贴温柔之事,足以让池白晚感觉到仓皇失措,不可避免地被触动内心,那份曾经奢求的爱,在这些日子里短暂的回到了他的身边,让他的心变得很复杂。

  他是真的真的爱过傅司寒,那样一个人转过头来对他好,他怎么能像个木头人草木之心??

  可是真相给了他一个狠狠的耳光,不管他再怎么样对自己好,终究没有学会尊重他。

  他清楚的知道,他不敢再接受傅司寒的爱,那会让他万劫不复。

  该结束了。

  池白晚甩开他的手,双目紧闭,一步一步往窗边后退着。

  “这里是二楼,如果我转身跳下去,可能会后脑着地,摔成死人,你的人生光辉灿烂,不想背上我这条人命债吧?给彼此都留一点体面不好吗?你不是最爱面子的人了吗?别为了我破例啊……”

  池白晚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很平静,那双眼睛甫一睁开,木然空洞,没有波澜,如一潭死水。

  傅司寒徒劳的握着双手,修长五指抓握着空气,哽咽着嗓子问:“晚晚,结不结婚对你而言就这么重要吗?”

  “寒哥。”

  一年了,这是池白晚唯一一次这么叫他,双肩瑟瑟发抖,手指在白墙上挠出十道细细的血痕。

  傅司寒的目光因为这一声寒哥变得无比动摇,视线模糊了一片,他想不顾一切上前拥抱池白晚,可池白晚像看仇人一样看他,他突然就不敢了。

  他想起就今天早上,池白晚被他半推半就地做过之后,因为太虚弱,窝在他怀里让他洗澡的样子,一双细白的脚踩在白浴缸上,那么安静又乖巧,傅司寒有一瞬间的冲动想给他戴上金丝脚环,让他永远属于自己。

  话说的那么硬气,可真的对上心中所思所爱的那个人时,傅司寒还是放低了高高在上的姿态,他这一辈子没为任何人低过头,服过软,但是给池白晚低头,他认栽了。

  可是就算他认栽,这个坑也不愿意让他栽了。

  傅司寒想要走近,池白晚一转身坐上窗户框,傅司寒只能停下脚步,定定地盯着他:“你说,我听着……”

  “我从来都没想和你结婚,所以我根本没有为了结婚而生气。你一直都不懂……我只想和你分手,我想结束我们的关系,这段关系让我痛苦、窒息,如果你真的尊重我,真的爱我,就还我自由吧,别再用你的爱绑架我了,那只会让我更恨你。”

  池白晚脸颊苍白,满眼悲怆的看向傅司寒,那个他曾经深爱过的人,正满脸受伤,被他几句话说的深深呼吸,双眼浸泪。

  哭泣是可以传染的情绪,一时间,池白晚也同样心如刀绞,那双桃花眼变得水红湿润,紧紧咬着嘴唇,不肯哭出声。

  傅司寒从未有过这般失态的时刻,他听见了池白晚最后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愣在原地,任由泪水断了线一样掉下来,砸在他漆黑彻亮的皮鞋上。

  许久之后,他缓缓走过来,抓住池白晚的手腕,把千疮百孔的金丝雀从窗台上温柔地扯下来,将他的头按在自己怀里,手指轻轻地揉他的头发,几乎是哄着、劝着、爱惜着,问他:“那……是不是我放你走,你就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

  池白晚的脸颊贴在他胸膛,眼泪止不住地流,他不说话,只是沉默。

  傅司寒抱着他,呢喃着语气,低声下气:“好了,不哭了,不哭了,我心疼啊,不哭了晚晚,你再哭我就真的忍不住要反悔了……”

  池白晚的眼前已经糊了一大片眼泪,心口疼的他无法呼吸,他不停的摇着头,却把滚烫的眼泪蹭到傅司寒身上,把他的西装搞得一团糟。

  傅司寒把下颌搁在他发旋上,轻声说:“晚晚,你说,我不尊重你,我是在用我的爱绑架你,对不起,让你这样看我,是我的错。既然想离开是你的决定,那我愿意、愿意……”傅司寒说到这里,哽咽了很久很久,才极其艰难地说道:“我愿意给你自由,放你离开,我愿意看你做回你自己,只要你开心,只要你觉得快乐,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我不想再看见你哭了,哪怕你真的、真的不再爱我,我也希望,你能在没有我的日子里,过的很好很好。”

  池白晚这次终于忍不住了,他哭到不能自已,揪着傅司寒的衣领死死不放手,他把头埋在他锁骨上,放声哭泣。

  傅司寒一直安慰的摸着他的头,让眼泪沾湿了他的头发,闭上双眼,一直等到池白晚不再哭,小口喘着气的时候,才温柔地说道:“晚晚……”

  “我爱你。”

  他放开池白晚,尽管这像放开一个好不容易得到的珍惜宝物,可他必须离开,他答应池白晚的,就一定要做到。

  出了诊室的门,傅司寒反手把待在门边一直听的陆沉拉到楼梯间,一路上,陆沉一言不发,他从头到尾听完了两个人的对话,思虑再三,问道:“你为什么不想结婚?”

  傅司寒目光沉痛,白眼珠里还有红血丝,他静静说道:“我厌恶婚姻,婚姻留给我的印象既冰冷又恶心,就像我的祖辈、我的父母,它把两个不再相爱的人强行捏合在一起,又把两个相爱的人强行分开,只为了稳定和别人眼里的完美。世上大多数婚姻都是禁锢,而我讨厌任何形式的禁锢,我这一生从不服从于命运,也不愿意受婚姻摆布,被任何人管制……至少,曾经我是这样认为的。”

  陆沉的思路完完全全被他带着思考,“那,你现在怎么想的?”

  傅司寒回首,望了一眼窗外已经干枯的白杨树,现在是冬天,但春天到来的那一刻,它会生机复苏,再度郁郁葱葱。

  “我想让自己被一场婚姻禁锢,那对我来说,可能是致命的甜蜜的毒药,也许一切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没有他的每一天都是折磨,我想我已经不能承受那种孤单寂寞。”

  傅司寒回身直视陆沉,“陆医生,”他目光沉沉地说:“请你做我的心理医生,我想,重新让他接受我,作为我的爱人、亲人、挚友,而不是情人、金丝雀,我不想再那样对待他,我想等病治好之后,正大光明的追求他。”

  陆沉目光怔然,刚才还和傅司寒吵过,许久之后才说:“如果你失败了呢?”

  傅司寒低低地笑了一声,“我从未有过失败,失败这两个字,不是我所熟悉的字眼。”

  “但如果对方是池白晚,那我可以忍受失败。只要是他,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挽回他的心。”

  “如果他不接受,那我就用一生去等待他回头,哪怕看着他和别人相爱,结婚,哪怕我的爱再也无法让他知晓,我也绝不放弃为他而改变。”

  傅司寒目若辰星,在陆沉的眼中,迸放出坚定不移的光芒,“我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