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白晚一怔,紧接着整个人像是泡进了红墨水里一样。

  如果像以前一样,他会为了讨得傅司寒欢心,一整夜都摆出乖巧温顺的模样,用身"体温柔地包容他。

  现在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躲进水里,不想面对。

  池白晚把头埋进了水里,咕嘟咕嘟往外冒泡泡,抱起自己的膝盖,他恨不得直接淹死在这里算了,太丢脸了。

  憋了半天,池白晚才浮出来,没精打采地捂着红红的脸,这么久过去,被傅司寒刻意磋磨的那里还很难受。

  他用了很久的时间准备好出门面对傅司寒。

  片刻之后,池白晚出了洗手间,看见傅司寒坐在桌子电脑前看邮件,点燃了一支烟,烟雾里,他的脸颊明明灭灭,像是古典俊美的雕塑,立体的五官显得他这张脸异常名贵。

  他单手杵着头,表情很严肃,池白晚想静悄悄地躲到一边去,不引起他的注意力,结果傅司寒的手机响了,就在离他最近的柜子上。

  池白晚不得已慢吞吞地把电话递给傅司寒,低着头,不愿看他。

  傅司寒接过来,垂眸接电话,另一只手暗灭烟,直接了当地揽着他的腰,迫使他坐在自己腿上,瞥了他一眼,轻轻抬起手,用指节碰了碰他蒸过水汽的柔软的脸颊,把池白晚的惊呼堵在了喉咙里。

  傅司寒淡淡说道:“嗯,你说。”

  池白晚感觉到他的手又滑下来,一边撩开自己的浴袍,一边对着电话交代工作,“临山路那块地皮我打过招呼了,你直接去法院拍。”

  池白晚忍住不出声,看了眼傅司寒正浏览的法语邮件,他回复的话只敲了一半,繁复的字母像在跳舞,怎么看也看不懂。

  池白晚小心翼翼地离键盘远了点,生怕给他打过的字按没了。

  傅司寒却不想饶了他,快速交代了几句,言辞很犀利,池白晚在一边听着,听见电话那一边的人感激涕零,连连道谢。

  傅司寒好一会儿才挂了电话,把电话搁到一边,不轻不重地拍拍他的臀,“舍得出来了?”

  池白晚见被他看穿心思,摇了摇头,“没有。”

  傅司寒能从任何人的脸上看见他的真实想法。

  池白晚明显是刚才生气了,想躲他。

  但傅司寒并不在意,池白晚总会自己调节好的。

  但池白晚一言不发地坐在他身上,清澈的桃花眼像是受惊的小鹿,仔细去看的话,能看见他的指尖都在瑟瑟发抖。

  可他强撑着平静的神态实在是招人,胳膊那么细,皮肤那么白,嘴唇也很红。

  他是他一个人的池白晚。

  傅司寒念着他对自己的温柔,还是放低了声音,“今天晚上我们不会回家,要在游艇上待两天,我叫叶健去准备新的衣服,这次就不计较你的了,但是下次,别挣扎的那么厉害,不喜欢就直说,这方面我从来没有强迫过你。”

  池白晚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亲了下他的嘴角,好看的脸颊上有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温柔,“我知道了,刚才是我刚睡醒没反应过来,以后……不会了……”

  傅司寒皱了皱眉头,擦下他眼角的眼泪,“你哭什么?我没骂你。先去穿衣服,等下去海边多穿一点,如果发烧了,你就接着回去住院。”

  池白晚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显得油亮而浓密,“我不想发烧。”

  他仍然记得上次家里种了一院子新品种的玫瑰花,因为娇贵的玫瑰花怕大旱天,池白晚就晒着大太阳去花地里浇花,回来之后就中暑发烧了。

  生病的人总是很脆弱的,池白晚被烧的迷迷糊糊,趴在傅司寒身上委屈无辜的哭,那是他第一次试图让傅司寒安慰他一下。

  结果傅司寒面无表情地训斥了他一顿,明明白白地说不喜欢他的眼泪,再哭的话就接着出去晒太阳。

  池白晚就憋了回去,没有再哭,紧接着傅司寒不由分说地分开池白晚,亲自检测他中暑后的体温到底升到了多少度。

  当时的场景难以忘却,他夹着温度计,洁白的睡衣只剩下上衣,他顺着不停摇晃的小轩窗,看见院子里的玫瑰花,在精心的排列中显得漂亮华美。

  因为傅司寒个人的喜好,玫瑰花园邀请了著名的园林设计师来设计,虽然花圃小,但是设计精湛,很有大家风范,傅父甚至亲自题了四个大字——「矢志不渝」,摆在小轩窗下,正对着玫瑰园。

  傅司寒就那么看看池白晚,看看玫瑰花,在他眼里,玫瑰花和池白晚一样,是好看的没用的东西。

  后来池白晚很少哭,也知道了傅司寒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哭,他是个软硬不吃的独"裁"者,讨厌眼泪。

  池白晚今天不想把眼睛哭红,他想说,这种场合谁也不想丢脸,但他怕说出来被傅司寒耻笑,可能会说,不管是什么场合都和他没有关系,于是池白晚硬生生把眼泪忍了回去。

  “不想发烧就乖一点。”

  傅司寒把他拉到单向玻璃前,打开窗前灯,“自己认认人,看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等下上游艇只能你陪我去,别说错话,做错事。”

  池白晚「唔」了一声,认真地看着下方蚂蚁大小的人。

  傅司寒自己则重新坐回电脑前,回复那封法文邮件。

  键盘噼里啪啦响起,同时,傅司寒的电话不停响起,傅司寒每一个都接了,池白晚能听出来,傅司寒用了至少两种语言,和三四个人说话。

  又来了一通电话,傅司寒看了一眼屏幕,但是先没接通,而是吩咐池白晚:“先别看了,过来帮我按一按。”

  “好。”池白晚吸了口气,温顺地走过来,把手指按在他额头两侧,顺时针不轻不重地按摩着。

  傅司寒接了电话:“爸。”

  “……”

  “我今晚不回家吃饭,没时间。”

  傅松在电话那头语气沉稳,然而那种威严足以叫人窒息:“你不回家,那我就去找你。香江港游艇派对是吗?今天晚上,我希望能看见你霍叔的儿子霍觉和你谈笑风生,如果不能,我会很失望。自从五年前你回国,我们和霍家的关系从来没闹得这么僵过,现在我和老霍一见面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你和霍觉还是一起留过学的校友,现在是为了什么?凌洛吗?”

  傅司寒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他的手指缓缓敲着桌面,神情里头疼被缓解的情绪留有余韵。

  “我不会为了蝇头小利和男人联姻。”

  “我也不可能娶任何男人女人,麻烦,无聊。”

  池白晚听到这一句,垂下眼,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有点难过。

  从头到尾,真心爱过的人只有他一个。

  池白晚坐在他身后,看着他往后仰着头,闭着眼睛:“只不过是他们两家做的太过了,凌家的企业强度和正清不相上下,抢占市场的手段很低级,像是小孩打架,但还是赚的盆满钵满。凌万想拉拢霍家,用霍家的灰色势力扩大事业版图,先是把儿子嫁给他,又送豪宅示好,我能做的就是打压霍觉放在明面上的洗钱生意,借此一起收拾了洛家,其他的,我没想法。”

  傅松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思虑再三,“儿子,你从小到大没让我操心过,这次不一样,我听说,你为了让霍觉洗钱的渠道断开,上了些不光明的手段?”

  傅司寒也不打算遮掩,冷淡地应了一声。

  他没明说,但这事池白晚知道。

  傅家名下产业很多,大多数握在傅司寒手里,有一项产业涉及娱乐行业,是他从傅松手里接过来的,主要目的是扩大自身的社会影响力,顺带着投资些大导演的作品。

  不巧的是,霍家产业也不少,霍觉名下同样有一家小型电影公司,以拍小成本电影的名义洗大钱。

  本来霍觉怎么做都和傅司寒无关,傅司寒也并不指望娱乐公司赚钱,但霍觉很明显对待每个行业都很认真,大幅度挖角傅司寒的演员苗子,这就触到了傅司寒的霉头。

  傅司寒的为人和霍觉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如果说霍觉是根正苗红的富二代,喜欢用些常规手段,那傅司寒就是奇招频出的天才,行事作风大胆无羁。

  这一点经常遭到上流圈的诟病,但没人不佩服他的胆识和魄力,也没人能忽视他每一次对胜利的唾手可得。

  傅司寒具体怎么做的池白晚也不清楚,但他记得暴雨最大的那天晚上,霍觉公司里的当红小花们求傅司寒不要断了他们的活路,傅司寒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一心一意地上池白晚,愣是用他的叫声淹没了雨声和小花们的哭声。

  第二天,热搜全都是霍觉旗下演员的黑料,霍觉的直接损失不下百亿,冲到正清门口要找傅司寒理论,被保安拦了一整天。

  电话那头,傅松的呼吸声很沉重,“司寒,现在圈子里差不多都知道你和霍觉的矛盾,对你的评价非常两极分化,欣赏你的很欣赏,诋毁你的很恶劣。凌霍两家刚联姻就被你同时摆了一道,差点喜事变丧事,凌老太险些从自家白塔跳下去,凌家决不可能忍气吞声,这个面子肯定要在今晚找回来。”

  “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凌家人比我们心狠,凌万曾经领养了战友的儿子,那孩子后来被他赶出家门,生死不明,现在应该23岁了——说到这里,你要是有心就找找他,也许人还活着。”

  傅司寒重重吐了口气,拨开池白晚的手,凌厉地睁开双眼:“爸,这种闲事你还要管?”

  傅松很明显继承了傅家的优秀家风,为人正直,一丝不苟:“那孩子的父母躺在烈士陵园里,他父亲曾和我有过几面之缘,为人不错,也算做我的知己,你把这事放心上,别不当回事,今天晚上我去香江港见你,记住我说的话。”

  傅松不等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傅司寒忍了忍,啪的一声把电话往桌子上一放,眉眼中的阴鸷呼之欲出,沉郁着表情没说话。

  池白晚心里叹了口气,知道此时此刻,他应该说点什么,像从前一样。

  他拉过凳子,坐在傅司寒身边,拉着他的手,语气温柔地安慰他:“没那么糟糕,叔叔也是站在你这边的,我觉得比起苛责,他对你更多的是一种期待,希望你每次都能更加接近于完美。”

  不知为何,也许是错觉的原因,也可能是池白晚这个人长得太过白皙,在电脑的蓝光下,他的眼角还残留着动人的红,显得异常艳丽,反衬着如水一般温柔的眼眸。

  他在说些好听的话安慰傅司寒。

  但是傅司寒素来不喜欢听安慰。

  傅司寒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你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