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

  张清亮站在训练场中央的圆台上, 似乎对周苏郁“起死回生”并不惊讶。

  一方面是“人体兵器”的防御值比正常人要点高几十倍,骨折了不用接自己就能回来。

  二是周苏郁毅力强劲,张清亮毫不怀疑, 就算坠入地狱, 他都能突破六道轮回杀回来。

  周苏郁望向他, 恨意汹涌。

  就是这个糟老头子,毁了自己一切。

  张清亮拂了拂袖子,从白褂口袋里拿出一支红色试剂,正视这个拥有“零度风暴”阿加雷斯雪豹的血脉继承者。

  “你要杀我,没这么容易。”张清亮云淡风轻地将试剂管摇了摇,然后扎进手腕血管, “该死的其实是你们, 周氏。”

  “什么意思?”周苏郁拧起眉。

  “你的祖辈,或者说你爷爷那一代侍奉的阿尔法星大总统, 在无端挑起的一次战争中,将紧挨着里尔星的一颗非常不起眼的小星球直接毁灭。”

  周苏郁的面孔和周穹斯年轻时候几乎完美重合, 令张清亮看到了当年的光景。

  周琼斯率领千军万将, 好像轻轻一弹手指, 贝塞星就被吹灭了。

  张承泽护住他的头,低声说, “我们一定会复仇的。”

  周苏郁没料到的是, 张清亮还有最后一张底牌。

  那只试剂和实验室保险箱里的是一种类型, 都是提高能力的增强药剂, 血脉继承者才能够使用。

  一道红光炸破, 周苏郁看见了一只巨大的赤焰鬣蜥——是上古卷轴时期的超S级灵兽, “蚩尤审判”。

  他身体燃烧着熊熊烈焰, 仿佛来自地狱。手脚如同钢锯, 铠甲般的鳞片从脖子延伸到尾椎,枯焦的岩石那样耸峙,看起来尤其可怖。

  那就试试,到底谁才是最强的!周苏郁毫不犹豫地迎战。

  残酷战争,或者说两个上古世界的霸主的互殴互撕,持续了将近四天。但没有分出胜负。

  天雷滚滚,仿佛天罚。

  周苏郁的脖子被咬出一道巨大的裂口,血流不止。三天后愈合,留下了永远也去除不掉的伤疤。

  就用楚鸣鹤的围巾遮住好了。他吊着最后一口气,用一把火点燃了充斥罪孽的基地。

  尼比鲁星陷入冲天火光之中,来自地狱深处的火焰将草木鱼林吞噬殆尽。曾经的冰雪仙境,两天两夜的洗礼之后,变成了寸草不生的焦黑废土。

  他失魂落魄地走到山下的村落,基地的尖字形状的巨塔被拦腰截断,巨大的月球残影倒映在冰封之湖的水面上,湖水被染成血色丝绸,滞缓流动着。

  下山沿路都是被烧着尾巴的人面蛇,从断月冥土中被大火呲出来,逮着活物就咬。

  周苏郁护着怀里的小雪豹,手上脚上都是细小的伤口。也顾不着疼了,最要紧的是把半路捡到的顾戚风弄出这里。

  他不知为何晕在柏树林里面,或许是着急找周苏郁,吸入太多二氧化碳,一下子急火攻心,所以才昏迷过去。

  谁知半路又杀出来一个林子苏。

  他瞪大眼睛,语无伦次道:“你你你真的把张清亮干掉了?这火是怎么回事?也是你弄的???”

  周苏郁懒得睬他,“想活命就赶紧走。”

  林子苏跟着他跑,他有种预感,只要跟着周苏郁就是安全的。

  “杀人放火是大罪,张清亮那边的人绝对不会放过你,星际流窜犯是很惨的。”

  “你说够了没?”

  垃圾山后面一块废弃空地,周苏郁揭开黑色布帘,清点一下一共有十几架飞行器,其他几架被开走了,他推测是其他幸存者。

  “凑合能用,启动密码全部都是五个零。”这是蓓鸥告诉他的。

  “你其实……”

  林子苏顿了顿,“不必做得这么绝。虽然我很不喜欢你,但是你当初不和张清亮对着干,按部就班完成训练和考核,然后去重振家族,不是挺好。”

  是啊,周苏郁心中苦笑,他怎么总是把自己弄得惨兮兮的。

  “可是回不去了。”周苏郁说得很轻,他觉得终于从这场荒唐梦境中醒过来了。

  可满目疮痍。

  “啊?”

  一切都回不去了。

  父债子还,血债血偿。

  周苏郁一脚把他蹬进驾驶舱,“滚得越远越好。”

  林子苏扒住舱门,“等一下!”

  “等不起。”

  “见鬼!”林子苏捂着被撞到的脑袋,手里抓着一个东西,“你围巾跑掉了,不要我就去烧了喂狗。”

  什么鬼逻辑。周苏郁把围巾抢过来,脑子里却出现楚鸣鹤熟睡的面容。

  细雪降落屋檐,扑簌簌的声音,冬日里最后一场盛放。

  周苏郁晃一下神。

  “嘭!”

  上面的铝合金盖子猛地合上,把林子苏气炸的声音一起关进去。

  周苏郁将昏迷不醒的顾戚风丢进之前那艘飞行器,指向目的地输入“随机”两个字,飞行器轰然启动,消失在漆黑夜空。

  周苏郁看着云层轨迹,心想缘分就到这里了,孽子。下辈子别再搞什么爱恨纠葛了,找个喜欢的姑娘,轻松活下去。

  用哨声寻回躲在巨石缝隙里面的小白,周苏郁抱着它,找了一架飞行器,将自己扔进去,目的地没填,穿梭时间设置三年。

  休眠舱舱门打开,冒出徐徐冷气。只要踏进去,就可以陷入无止境的沉睡,就可以把一切都忘记。

  细长手指徘徊在红色按钮和蓝色按钮之间,周苏郁竟然犹豫了。

  红色是“永久休眠”,相当于安乐死系统,当驾驶员走投无路的时候通常会选择它结束生命。

  他原本以为自己一定会选择红色,结果手指却移到蓝色按钮上面。

  长达三年的星际旅行,让周苏郁得到彻底的身心放松,他的心态也发生了巨大变化。

  少年意气在浩荡战争中挥发殆尽,他被抽走了全部心力和体力,突然之间,陷入了一种极端虚无主义之中。

  什么都不想干,什么都没有意义。

  他没有脸回去见母亲,灵台之上的父亲看到这样估计要乱棍抽死他。

  三年后醒过来,飞行器行驶在浩荡无垠的宇宙中。

  周苏郁检查一下剩余燃料,只够行驶一个月。

  这代表的是,一个月之后,他就会因为氧气不足,食不果腹衣不遮体,惨死饿死冻死在星际街头。

  想开了。

  周苏郁忽然点醒了“今日有酒今朝醉”的技能,开始拦截输送食品的星舰,从燕窝熊胆鳄鱼肉到肯德基麦当劳汉堡王,胡吃海塞。对了,还要酒精,一天炫六瓶燕麦啤酒,但是疯完就吐。

  他觉得这是生理机能在报复,以前有多风光肆意,现在就有多黯然颓丧。

  但无所谓,他太累了,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当一个小垃圾。

  但凡他趴在抽水马桶前面干呕,小白就会扑挠上来,在他耳边狂吠。

  那双眼睛依然有周南晚的影子。周苏郁将小白揽进怀里,胡乱搓揉脑袋,心里叹一口气。

  最后实在受不了,从厨房端出一个黑麦面包、几个清水煮的豆角,向来重口味的他味如嚼蜡。于是撒上半瓶胡椒孜然粉。

  然而小白又将盘子打翻,让周苏郁看见了那个曾经不让他吃辣的周南晚,那时候他肠胃不好,吃点刺激的就会闹肚子。

  算了。

  百般聊赖的周苏郁打算再次进入休眠舱。小白哀哀叫唤着,叼住他的裤腿不让他走。

  怎么变得这么喜欢撒娇了,周苏郁俯身弹他脑瓜蹦,“你哥哥就去睡一小会儿。”

  可刚跨进去一条腿,口袋里就掉出来一个东西。

  他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楚鸣鹤那件羽绒服外套。一年时间,上面的血迹干涸了,一碰就落。他想到些什么,将手伸进内侧口袋。

  楚鸣鹤的护身符倒是保存得很好,好像是白猫御守,长得和雪豹倒是几分像。

  周苏郁将护身符串了一条红色细绳,拴在裤带上面,走起路来会叮当响。

  倒是有趣得很,他越看越喜欢。

  玩了一会儿,周苏郁将额头贴到玻璃窗上面。黑色头发长长了很多,用橡皮筋随意扎起来,垂在肩膀上。

  玻璃面板上面的少年眼眶乌青,嘴唇没有血色,苍白,惨淡,像抽走灵魂的人偶。

  周苏郁盯了几秒,嫌弃地将视觉聚焦点转移到别的地方。

  荒星带和陨石带交错漂浮着,像一条流动的破碎绸缎。

  他是这条华美长袍上面的补丁,尝试破坏绝对秩序,结果撞得头破血流。

  周苏郁没有星际通行证,没有户口本,也没有熟悉的人,只剩一只嗷嗷待哺的小奶豹——这是他没能保护好的弟弟。

  稍一晃神,眼睛里映入一颗灿金色的星球,那是主序星阿尔法。

  眼睛一亮,他想到什么。

  远远驰来一艘运输矿石的巨型星舰,周苏郁直接将飞行器泊在前面,然后花费半个小时,成功打劫了它。

  狼狈不堪的老舰长跪在地上,双手被自己的领带捆住,固定在身后。

  他的□□被恶霸狠狠踹了一脚,这对于年近五十的人来说实在羞耻。

  “哈。”

  不用抬头,就知道对面的罪魁祸首笑得戏谑。

  舰上成员全部都是继承灵兽血脉的人体兵器,然而没有一个是这个臭小鬼的对手。好些残兵败将躺在地上嗷嗷叫,不是胳膊折了就是脚崴了。还有尿失禁的,刚颤巍巍地拿起电子□□,周苏郁的眼刀直射过来,手腕瞬间软下去。

  周苏郁坐在黑色小羊皮驾驶座位上,吊儿郎当翘着腿,手里转着拔出来的启动钥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该死的星盗,老舰长脚底发毛,“你到底要什么!星舰都给你了,还要怎么样?!”

  周苏郁懒洋洋地弯起漂亮的紫眸,语气轻松,像拉家常,“话说你们的目的地在哪里?”

  “洛狮星。”

  “换个地方。”周苏郁啪地将钥匙按在控制台上面,硬性谈判。

  舰长也是把硬骨头,冷哼一声,“你想去哪儿还要征求我的意见?”

  “当然了。如果你不想你儿子一血封喉的话。”

  刹那间,亮闪闪的刀片架在旁边一个年轻人脖子上,周苏郁盯他几秒,笑起来。

  一摊淡黄色液体从□□蔓延开来,气氛尴尬到极点。

  年轻人抖如筛糠,对他爹狂吼,“他要什么就给他!你不要命我要!我操日了狗!”

  一张蓝色封皮的学生证掉出来,周苏郁捡起来,一看是塔纳托斯学院——阿尔法星的王牌院校。

  收起来,周苏郁好心解释,“老头子,真的是误会,我无意对付你们。我的飞行器没电了,只要你们把我送到阿尔法星,就放你们一马,这艘星舰我也不要了。”

  “我没你这败家儿子!”老舰长到底还是护短的,骂归骂,最终无奈接受周苏郁的“提议”。

  周苏郁看着非常年轻,没有宇宙海盗身上的戾气和匪气。但气质却很古怪,懒洋洋的腔调中透露着经年累月的疲惫,吐出来的话语,沾染着丝丝血腥味。

  此人来头不小,是条狠辣的毒蛇。

  周苏郁解开老舰长手腕上的领带,让他重启星舰。眼睛笑眯眯的,黑色发丝散落下来,很温柔的错觉。

  老舰长用余光瞟到冷不丁贴到椅背后面的周苏郁,心脏提到嗓子眼,“你还要什么?!”

  周苏郁看了好几眼怒目圆瞪的年轻人,他此时被五花大绑在后备舱里面。

  “你儿子在阿尔法星上学,是塔纳托斯学院没错吧?”

  “…………”

  周苏郁蔻尔一笑,“我看他无心向学,脑子也蛮不好使的。你看让他把学位证书让给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