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谁那儿得来的消息?”平复好情绪, 萧瑾沉声问。

  “还是那个人,在东院,奴婢也只能从她那儿能打探到些许有用的消息。”檀云眉毛皱在一起, 压着声儿回道。

  萧瑾深呼吸,饶是她早已做足了心里准备, 还是被孟弘益打得措手不及。

  他刚回府,便闹出如此大的阵仗, 显然不想给萧家留有回旋的余地。

  “接下来很多事, 恐怕都要靠你了。”萧瑾微眯着眸子, 望向院内在秋风中瑟瑟的海棠,陷入低迷。

  “是,奴婢定当竭尽所能。”

  “大少奶奶身体调养的如何?”萧瑾忽而转了话题,关心起汪小楼的情况。

  “她终日躺在床上, 连用饭也没有下地, 身旁的婢女照顾得周到, 身子应该是养得不错。”檀云如实相告, 将她所了解的一五一十汇报给萧瑾。

  轻点头,萧瑾又问:“那孩子呢?她没留在身边喂奶?”

  “大少奶奶的奶水不多, 孟大小姐从外面找了个奶娘回来,小孩子吃的好,也见胖了。”

  汪小楼生的是男娃, 按理说, 疆北那边应该有所动静才是,但近来,孟府却悄无声息, 连传书的飞鸽也不见踪迹。

  暴风雨前的宁静最让人毛骨悚然。

  萧瑾沉声道:“你先下去吧, 东院那边有任何响动, 记得告诉我。”

  “是,小姐。”

  檀云走进微落的细雨中,萧瑾踏下台阶,仰头任由微雨拂面。

  风暴开始了。

  孟弘益先发制人,这步棋,她是非走不可了。

  “瑾儿,你还好吗?”孟宛怡站在门口喊她。

  萧瑾后背一紧,苍白着脸色回头,“你换好衣裳了?”

  “嗯。”低眸,孟宛怡踏出门外,走到萧瑾跟前,瞥一眼萧瑾垂在腿侧的手,伸过去握住。

  “方才檀云说的,可都是真的?”

  一刹怔楞,萧瑾和缓了情绪,“你都听见了?”

  “嗯。”孟宛怡脸色惨白,眼睫低下来,掩住她眸底的失落。

  萧瑾脸上蒙着一层冷冰冰的灰色,“你爹他,想置萧家于死地。”

  孟宛怡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淡淡看她一眼,萧瑾问:“怎么不说话?”

  深呼口气,孟宛怡抬眼看她,“会没事的。”

  眸光微颤,萧瑾坚定道:“我不会让萧家出事的。”

  “没人能再伤害萧家。”

  萧瑾的嗓音似淬了冰一般,砸在地上,掷地有声。

  孟宛怡怔怔地望着她,有一种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的距离感。

  不舍席卷她全身,孟宛怡走过去,圈抱住萧瑾,低语,“瑾儿,无论如何,你都要护好自己。”

  僵硬地站在原地,萧瑾低眸看一眼将她抱住的孟宛怡,胳膊抬起来,悬在半空,却迟迟未落在孟宛怡肩头。

  事到如今,她不可能再给予孟宛怡回应。

  花落归处,她们,也该恢复原本的身份。

  *

  阴雨连天,整个孟府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大雨瓢泼,东院卧房内,汪小楼月子中受了凉,咳嗽不止,高烧不退,屋内挤满了人,乱成一片。

  檀云趁人不注意,溜进孩子的房内,将襁褓中的孩子裹好,抱在怀中往屋外跑。

  “小姐,要送去门外吗?”

  雨幕中,檀云浑身湿漉漉,询问着萧瑾。

  几步路就能穿过月洞门,行至正门。但孟府正门从来都有两名奴仆守着,她们抱着孩子走过去,势必会被瞧见。

  踌躇间,就听正门处传来孟宛怡痛苦的□□声。

  “好痛啊,你们快扶我回西院,顺便去叫大夫来。”孟宛怡手捂着腹部,疼得倒地打滚。

  守在门口的两名奴仆相互对视一眼,到底还是顾念着孟宛怡二小姐的身份,走过去将她搀扶起来。

  孟宛怡使出浑身解数,牙齿咬破舌头,有血从口中渗出,“我好像动不了了,你们······还是把我抬回去吧。”

  “还是奴才抱二小姐回去吧。”

  “不行,我肚痛如刀绞,稍稍挪动都难受。”孟宛怡脸色本就无血色,经她一描述,倒有那么几分真。

  两名奴仆也不敢怠慢,按着孟宛怡的吩咐,一前一后,动作缓慢地将她抬起来。

  隔着一座假山,萧瑾瞥见被人抬起的孟宛怡,她叮嘱檀云,“我过去看看。趁着门口没人,你偷偷溜出去,长公主的人就在出门右转的巷口,你将孩子交给他们,便寻机会回府。”

  “是。”檀云轻拽红色包斤,盖住襁褓中的婴儿。

  萧瑾神情凝重,抬脚追着孟宛怡她们跑过去,“宛怡,你怎么了?”

  “二小姐突然腹痛,奴才先将二小姐抬回西院,再去请大夫。”其中一名奴仆解释道。

  萧瑾眸光放到孟宛怡身上,看她扯着唇冲她笑,手抬起来,伸向她,“好疼。”

  萧瑾回握住她,“怎会突然腹痛?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孟宛怡撇撇嘴,嗔道:“不知道,我没有乱吃东西。”

  孟宛怡撒娇的嗓音透着丝丝病娇的软糯,两名奴仆相互对视一眼,黝黑的脸颊悄然漫上一点看不分明的红。

  西院的卧房相对较偏,两名奴仆将孟宛怡抬至床上,便转身想要离开。

  “喝些水吧。”萧瑾喊住他们。

  “不用了,二少奶奶。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婉拒后,两人并肩踏出卧房。

  萧瑾回身,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问:“我去给你找大夫?”

  纵使孟宛怡装得真,但在萧瑾面前,还是没能逃脱掉她的明察秋毫。

  孟宛怡不是会轻易麻烦人的人,方才在院门口,她强调非要守门的两名奴仆将她抬回西院,萧瑾就觉得匪夷所思。

  觉察出萧瑾别有深意的眼神,孟宛怡软着声问:“我方才,演得如何?”

  萧瑾点头,“挺好。”

  “可有帮到你?”孟宛怡追问。

  萧瑾深看她一眼,走到床畔坐下,“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就无所顾忌地帮我。”

  头偏回来,注视着床梁,孟宛怡淡定道:“你想让檀云将孩子送出去。”

  心中生出一丝触动,萧瑾强作淡定,“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帮我?”

  深呼口气,孟宛怡涩然一笑,“你想做的事,我都想满足你。”

  孟宛怡身上的药草味儿轻轻淡淡地散在鼻端,萧瑾呼吸很轻,看一眼躺在床上的孟宛怡,于心不忍。

  搭在腿上的手被一只微凉的手握住,萧瑾眼睫低下来。

  “不要有负担。”孟宛怡嗓音清脆,温柔似水,“我做这些,皆是心甘情愿,不要你任何回报。”

  萧瑾紧抿着唇,纠结、矛盾在她心中织起了千千结。

  “包括死,我也是不怕的。”孟宛怡强调,坚定的眼神注视着她,像是在无形中给予她鼓励。

  暗示至此,萧瑾如何听不出孟宛怡的言外之意?她掌心轻柔抚摸孟宛怡的脸颊,温声道:“宛怡,我和你爹爹之间,势必要爆发一场战争。”

  “他要置萧家于死地,我不能坐视不管。”

  “我知道。”孟宛怡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你尽管去做,我不想成为你的绊脚石。”

  “如果······紧要关头,我连你也护不得呢?你该何去何从?”萧瑾面上愁云满布。

  相比之下,孟宛怡却洒脱的多。她嫣然一笑,“那便死喽,我能苟活至今,已经赚到了。”

  “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我娘她······在孟府受苦受累大半生,到底是无辜之人,如若当真孟府陷入绝境,可否想办法救她于水火之中?”

  萧瑾未敢挑明的话,孟宛怡替她说了。

  萧瑾幽深的眸子盯着她,“我会竭尽全力地去救娘的。”

  同样是孟宛怡的亲生爹娘,萧瑾却只愿意称呼陈凤霞为娘亲。至于孟弘益,恐怕早已被萧瑾恨之入骨。

  抱住萧瑾的手,孟宛怡搂在怀里,“谢谢你,瑾儿。”

  一双迷离的眸子盈着水润的光,孟宛怡阖眸,“好困,想睡会儿。”

  “睡吧,我陪着你。”

  静谧的卧房,轻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萧瑾守在她身旁,看孟宛怡安然入睡。

  怕她跑了,睡梦中的孟宛怡抱着萧瑾的手,舍不得松开。

  萧瑾沉静的神色望着她,心中仿佛荡开一抹澄澈的涟漪,浅浅淡淡,却悄无声息在她心里留下挥之不去的痕迹。

  东院婴儿丢失的消息一盏茶的功夫便传遍孟府上下。

  东院闹得沸沸扬扬,西院却平静如水。

  萧瑾将手小心翼翼抽回,她替孟宛怡掖好被子,便转身走出卧房。

  书斋内,孟弘益大发雷霆,一个孩子都看不紧,眼皮子底下都能被偷走,定然是有内鬼。

  他沉着眸子盯着立在桌案前的萧瑾,质问道:“是你做的吧?”

  萧瑾直视着她,不卑不亢,“孟大人应该知道我为何要这么做。”

  孟弘益眯蹙着眸子盯着她,恨不得在萧瑾身上盯出个洞来,“对付一个刚出世的孩子,你当真是铁石心肠。”

  萧瑾轻笑,“与孟大人相比,瑾儿自愧不如。”

  孟弘益深吸口气,一腔怒火硬生生被他吞进肚里。

  书斋内静得针落可闻。

  萧瑾淡笑道:“萧家的命掌控在孟大人手中,而我这里,只拿捏着一个小生命。”

  “孰轻孰重,还需要孟大人来考量。”

  萧瑾承认,以婴儿的性命来要挟孟弘益,非君子所为。但这是她此刻唯一能利用的砝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