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新成亲的新娘一般, 萧瑾坐立难安,但心境却是与她成亲那夜截然不同。那夜,她忐忑, 却不愿意孟宛怡靠近,她不知该以怎样的态度和心境面对孟宛怡。

  如今, 她盼着能见到那人,仔细看一看, 一别数月, 孟宛怡身体可有痊愈。

  院中未见有孟宛怡的身影, 连檀云也未见踪迹。

  萧瑾等得焦急,起身往门外走,檀云气喘吁吁跑回来,愤愤道:“哼, 枉费小姐一颗心系在她身上, 没想到竟是无情无义之人。”

  “怎得了?”萧瑾见檀云情绪不对, 焦急问道。

  “还不是孟二小姐, 人家有事,出府了。”檀云语带抱怨, 称呼孟宛怡的那三个字,原本是带着尊敬,此刻却莫名含着几分怨气, 发泄不得, 只得无奈地咬在齿间。

  “出府了?她去哪儿了?”萧瑾神色焦急,想追出去,檀云拦住她, “小姐别追了, 孟二小姐是坐着长公主的马车走的, 听说是见长公主了。”

  “朝夕相处大半年,还没见够吗?刚回来就走,她不知道小姐为她担心吗?”檀云小声嘀咕,抬脚走到台阶上坐下,如一株蔫了的花枝,耷拉着脑袋。

  萧瑾怔怔地站在原地,无神的眸光望向院门,寂落无声,风吹过,只卷起些许尘埃,又缓缓落地。

  她是在生她的气吗?

  孟大人的话,她入了心吧?

  失落地转身,萧瑾面无表情地走回卧房,屋里还是那样冰冷,毫无生气。

  鼻息间,只有浅淡的茉莉花香,她知道孟宛怡回来,特意撒了些茉莉花瓣在房内,可惜,人未闻到,便走了。

  檀云见萧瑾又恢复到从前的样子,一个人时,便清冷着脸,面上无甚表情,她一步步挪过去,问:“小姐,您没事吧?”

  盯着桌上的毛笔,萧瑾问:“她有没有说,何时回来?”

  檀云摇头,见萧瑾气色不好,也不敢在她面前抱怨,只一五一十道:“孟二小姐只说,晚饭不用等她了。”

  阖眸,盖住酸胀的眼睛,萧瑾颔首,“好。”

  晚饭不用等她,那夜里,还会回来吗?

  太多的话想要和孟宛怡诉说,萧瑾压抑在心底,攒动着,忍得难受。

  “二夫人那儿,好些了吗?”

  起先陈凤霞还因着女儿的事怪罪到萧瑾的头上,如今人平安归来,想必陈凤霞的气也能消了大半。萧瑾想去看看她,但念头刚一起来,便被她掩下去。

  陈凤霞不喜她,眼下,她满心满眼都是女儿,唯一孟宛怡陪在身边,才能解她浑身的怨气。

  “孟二小姐一回来,二夫人精神都抖擞起来了。听琉璃说她此刻正忙碌着,给孟二小姐做些吃食,要给她补补身子。”檀云安静回话。

  自打孟宛怡出事后,琉璃便被陈凤霞叫回到她那里去。西院一时间,只剩下萧瑾。檀云是她从萧府带过来的,至于其他婢女,不过是普通的丫鬟,近不了身,说不得贴心的话。

  “嗯,那就好。”人有个盼头,才能有个活头。萧瑾欣慰地点头,坐在桌前,安静地看起书来。

  “小姐不去换身裙裳,等孟二小姐回府吗?”檀云见萧瑾还是素淡的一袭衣,瞧着不免有些寡淡。

  方才她无意瞧了眼孟宛怡坐的马车,经过珍珠色的绸缎装饰,高贵大气,可想而知那位高高在上的长公主,该是何等的雍容华贵。

  “又不知她何时回来,换裙裳有何用?”萧瑾话音未落,便蓦然怔住。

  同样的话,她前世也倾诉过。

  那时的檀云,就如她现在那般,无措地守在她身旁,看她为了孟莹,日渐消沉下去。

  萧瑾不自然地瞥她一眼,挥手道:“你先下去吧。戌时伺候我沐浴。”

  “是。”

  檀云退出去,萧瑾手握竹简,咬唇望着上面的字迹,心思却缥缈在窗外。

  不知孟宛怡还活着是一回事,她每日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计划着如何找寻对抗孟府的突破口,还要时刻提防着孟弘益寻见机会想要陷害萧家的心思。

  萧瑾获得疲惫不堪,却又情不自禁对孟宛怡动了心。

  她们日后,是要成为仇人的,当真要向她踏出第一步吗?

  手指蜷缩起来,指甲陷入掌心,尖锐的痛感提醒着她,要理智。

  可冥冥中,萧瑾总控制不住那颗悸动的心。

  沐浴归来,萧瑾特意选了件轻薄的纱衣披在身上,窈窕的身姿隐约可见,信步间带着轻柔的香味,沁人心脾。

  房门被推开,萧瑾往内室走,床铺铺得平整,桌前依旧是她未看完的书简,茶案上还有一杯她未饮尽的凉茶。

  萧瑾掠过内室,眸光暗下来,“她还没回来吗?”

  “是。”

  气息屏在胸口,萧瑾走到床前,坐下,“晚上,给她留着门。”

  “她若回来,记得叫醒我。”

  “好。”檀云低声回她。

  卧房太过清净,她不敢大声,怕惊扰了这太过令人窒息的宁静。

  不眠之夜,萧瑾辗转反侧,望着窗外孤冷的月光,洒满窗台。

  她以为,与孟宛怡成亲,住进孟府,找到孟莹陷害萧府的证据,便能全身而退。

  不曾想,事态正朝着她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从未设想过孟弘益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者,从他逼迫自己与孟宛怡和离之时,她才彻底看清他的真面目。

  围墙高筑的孟府内,藏着怎样见不得光的秘密,外人不知,但萧瑾深居高墙内,便觉不寒而栗。

  好在有孟宛怡陪着。

  从前,她也是像防着孟莹那般提防着孟宛怡的,但她究竟是何时放下了对孟宛怡的戒备?

  仔细回想,萧瑾顿感头痛欲裂,半年来未曾睡过完整的觉,身体吃不消,病症便悄然找上门来。

  她侧身枕着手,想着孟宛怡,听着窗外轻飘飘的风声,艰难入眠。

  *

  清晨,稀薄的阳光铺洒在房顶青色的砖瓦之上,静悄悄地发着光。

  萧瑾起身洗漱,回头看一眼半边平整的床铺,无声叹息。

  简单用过早餐,萧瑾走出卧房,想去透透气,却见江妙玲与顾清柔被檀云引着走进西院。

  “听说孟宛怡回来了?她人呢?可有受伤?”江妙玲因着萧瑾的关系,对孟宛怡也上了几分心。

  她们到底是一家人,孟宛怡若安好,萧瑾也不必跟着受罪。

  “是啊,宛怡可有在房内?我们去看看她。”顾清柔也跟着着急,许久未见,也不知那孩子流落在外,可有好生照顾自己。

  萧瑾被她们问得张口结舌,“她,不在。”

  “不在?大清早的就出门了?”江妙玲问道。

  萧瑾转身,引着她们往屋内走,“进屋说吧。”

  顾清柔看一眼萧瑾苍白的脸色,便知她昨夜未休息好。再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结合她和江妙玲今早来的路上,道听途说关于孟宛怡与长公主之事,不免起了几分担忧。

  萧瑾招呼她们落座,又亲自为她们斟茶。

  江妙玲性子急,一口气将茶水饮尽,“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都是最贴心的人,萧瑾也不遮掩,如实相告,“昨日宛怡回来,在书斋呆了会儿,便赶回去见长公主了,未曾在家里留宿。”

  “什么?她没留在家里?跑去长公主那儿了?”江妙玲气愤不已,嗓门不由提高。

  “小点声,我们都听得到,不必扯着嗓子喊。”顾清柔在一旁提醒她。

  江妙玲得知失了分寸,双手合十,向顾清柔道歉,“实在对不起,我都是被你那个好妹妹气的。”

  哄好顾清柔,江妙玲便将注意力转到萧瑾身上,刻意压低嗓音问:“她没回来,你便由着她,没去找人把她喊回来?”

  “派谁去?如何喊?”萧瑾心底窝着火,被江妙玲一问,那火竟似被点燃一般,越烧越旺,“宛怡的命到底是长公主救的,按理说,我该亲自前去致谢,如何还能阻止她们见面?”

  “人是她救的不错,但是她为何平白无故救孟宛怡?非亲非故,长公主会无端出手相救吗?”江妙玲脸上笼罩着一层阴影,冰冷的眸子瞪大,盯着萧瑾,“瑾儿,你真是傻,你难道不知道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吗?”

  萧瑾还蒙在鼓里,不由问道:“何事传得沸沸扬扬?”

  江妙玲无奈扶额,“孟宛怡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当初你不嫌弃她身子骨弱,在她与孟莹之间选了她。如今她遇到长公主,攀上高枝,便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明目张胆地去陪长公主,彻夜不归。枉费你为了她茶不思饭不想,彻夜难眠,当真是一颗真心为了狗。”

  “江小姐,别说了。”檀云在她身后焦急地提醒她。

  方才她候在门外,便见着孟宛怡回来,喜上眉梢。她本想跑进来告知她家小姐孟二小姐回来的好消息,却恰巧听闻江妙玲对孟宛怡的吐槽。

  句句带刺,字字诛心。

  孟宛怡的脸都绿了。

  屋内的三人闻声望过去,瞬间僵住。

  “宛怡,你回来了?”顾清柔率先出声,她起身,走过去扶孟宛怡进屋。

  萧瑾目光凝在孟宛怡身上,看她与自己对视,冷淡中有藏着几分心疼,复杂的情愫糅在眸中,在两人近在咫尺时,才隐约看清。

  萧瑾唇瓣翕动,一颗心像是从昨夜便被孟宛怡握在手心,揉碎了,又黏合好还给她。

  如今她终于回来了,萧瑾想要控制住,那颗心却不争气地为她悸动。

  红了眼眶,萧瑾头偏过去,避开孟宛怡的注视。

  无声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