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告诉萧瑾, 你当真舍得?”奴仆给长公主搬来板凳,长公主挨在床前坐着,眉目间舒展开, “据我所知,萧瑾为你的事劳心费力, 阻了不少居心叵测的行为。”

  孟宛怡阖着眸,干涩的唇瓣轻动, “眼下, 恐怕也只能这般。”

  长公主未逼迫她, 静看着孟宛怡兀自沉思。

  “长公主应该知晓,这次偷袭绝非偶然。”

  长公主沉默着,愈发欣赏孟宛怡的沉稳,她缜密的心思总能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这也是她为何要竭尽所能救孟宛怡的原因之一。

  “我想查清楚究竟是谁在背后通风报信。”

  长公主凛着眉, 淡声回应, “不必查了, 此事已有了眉目。”

  孟宛怡佩服长公主的能力, 她们这边刚发生意外,底细便已经被长公主调查清楚。她睁开眸子, 望向长公主。

  “孟宛怡,我需要你的帮助。”

  房间内伺候的人早已被遣退,只有两人相互对视着。

  方才说了那么多话, 孟宛怡有些体力不支, 微喘了几口气,道:“宛怡,也有事, 需要长公主帮扶。”

  一抹轻柔的淡笑在长公主腮边散开, “那你便要养好身子, 萧瑾我替你护着,待你身体恢复如初,也好为我所用。”

  扯开一抹干涩的笑,孟宛怡点头,“瑾儿她,近来如何?”

  “你终于想起来问她了?”

  孟宛怡浓密的眼睫微低,一抹娇羞柔柔地晕开。

  并非她此刻才想起萧瑾,实则长公主专程来看她,睁眼望见长公主关切的神情,她不好问出口,有关萧瑾的任何。

  “她那夜,有没有受伤?”

  “为了护你,后背受了一剑,又被人踢中伤口,骨折,情况不是太好。不知那只手,日后还能不能活动,会不会影响你们的房事。”

  听长公主描述,孟宛怡一颗心掉在喉咙处,险些蹦出来。但越听越觉得这话有些意味深长,带着几分调笑。

  长公主似笑非笑地提及她与萧瑾之间的房事,孟宛怡心坎发酥,又藏着些许不服弱的倔强。

  也并非一定要劳烦萧瑾才能完成那种事。

  她也可以啊。

  “回神了。”长公主伸手在孟宛怡跟前晃动。

  孟宛怡追问,“瑾儿那胳膊,可还有救?”

  “心疼了?”长公主故意隐了答案不说,看孟宛怡焦急的模样,令她无端想起曾经那个守在她身旁,任她逗弄欺负的人。

  明明不过是个婢女,却有胆子肖想她堂堂的长公主。

  得知那婢女对她有非分之想时,长公主当即给那婢女杖责的惩罚。但那认死理的丫头,偏生执着,受了责难,还不肯回头。

  她从未给过那丫头好脸色,直到她为了自己,受了圣上的恩赐,册封为公主,嫁入疆北和亲。

  如若不是她甘心替她,圣上纵使再不愿,恐怕也要舍心肝宝贝,求国土短暂安宁。

  一别数年,如今长公主不再是当年那个任性妄为的公主,每每夜深人静,她便会想起那个甘心情愿为她赴汤蹈火的傻丫头。

  就像孟宛怡对待萧瑾那般,情深意切,为心爱之人,舍生忘死。

  “就当是吧。”孟宛怡的嗓音将长公主从痛苦的回忆中拉回。

  长公主温声道:“放心,有我亲派的大夫替她诊断,不会有事。我还要看你们,长相厮守呢。”

  也算是圆了她和那丫头未曾完成的梦吧。

  有情人,终能眷属。

  *

  孟府,自打孟宛怡下落不明,陈凤霞便终日郁郁寡欢,连带着对萧瑾也没了好脸色。

  先前,她为了疼惜女儿,知悉萧瑾是女儿放在心上爱护的人,待萧瑾也如亲生女一般。

  但如今不同了,旁敲侧击,她才知两人成亲至今,却从未洞过房,更亲近的举动也未曾有过。

  陈凤霞心疼她可怜的女儿,陪着萧瑾送一次军粮,便流落在外,不知所踪。

  更可怕的结果她不敢想,每每入眠,梦里皆是孟宛怡凄惨的模样,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惨不忍睹。

  萧瑾来给陈凤霞请安,再次被拒绝。

  檀云看不惯萧瑾受人冷待,劝说道:“小姐,既然夫人不愿见您,您何必要来自讨没趣呢?”

  短短数月,萧瑾却瘦得脸廓的棱角都凸显了出来,双目无神,望着紧闭的房门,道:“她老人家有怨气,我理解。但该有的礼数,少不得。”

  行了礼,萧瑾嗓音冷然,“回去吧。”

  清晨,红日冉冉,西院的卧房内,却未曾照进丝丝缕缕的阳光。

  萧瑾独坐在窗前,守着一盆黄叶枯萎的彼岸花,指尖抚摸干瘪的叶瓣,喃喃,“怎得就要死了呢?”

  “小姐,您不是说彼岸花要在秋季开花吗?现在还不是时候呢。”檀云候着她,不忍看萧瑾总自顾自恍惚,走过去抱起花盆,往外走,“小姐,按着您先前的吩咐,奴婢抱它去阴凉通风的地方放着,待秋季开出花,再抱回来。”

  萧瑾静看着檀云离开的身影,回头掠过空荡荡的卧房。

  以前有孟宛怡陪着,她不觉得这屋子空旷,但如今那人不在,她一个人守在毫无生气的房内,纵然是烈日炎炎的夏季,也觉孤冷无依。

  “又在发呆?”孟莹不知何时走到她跟前,弯腰凑到萧瑾耳畔,温声细语,“无聊就出去走走,不要总呆在房内。”

  孟莹身上的冷香扑鼻,萧瑾侧过身躲开孟莹的靠近,“宛怡她娘亲待我入仇人一般,我如何能有心情去散心?”

  她不想孟莹窥探到她对孟宛怡已然用情至深,却又不能表现得太过冷情。水盈盈的眸子抬起来,望向她,“你,可否愿意帮我?”

  “如何帮你?”孟莹对视上萧瑾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一阵心神荡漾。如今她阿妹不在了,无论是萧瑾的人还是心,日后都将属于她一人。

  对于萧瑾,她自然有求必应。

  萧瑾颔首,看一眼桌上翻阅过的书简,道:“我想去书斋看看,平日里有爹在,我去不方便。你可否帮我盯着?”

  孟莹闻言,迟疑片刻,才道:“你想看什么书,我去拿来给你就是,何必要亲自去?”

  目的未达成,萧瑾面色冷淡,背过身去,清润的嗓音微凉,“那边算了,我不过是想找点喜欢的书看,这点要求你都不愿答应。罢了。”

  经此一事,萧瑾愈发觉得孟弘益那儿藏着秘密。依照她今生对孟莹的接触了解,发觉她未必如上一世那般深藏不漏。

  或许,她所做的一切,是有幕后主使者呢?

  唯一的可能性落到孟弘益身上,而他每日回府,呆的最久的地方便是书斋。

  若想探寻到些许私密,唯有从书斋找线索。

  孟莹见萧瑾耍起脾气来,宠溺一笑,两只手搭在她肩头,安抚,“别气,容我想想办法。你也知,爹爹对他的书斋要求甚严,没有应允,不得入内。”

  “你这忙不好帮啊。”孟莹轻点萧瑾鼻尖,无奈道。

  忍着厌烦之意,萧瑾挑眉嗔她,“那你帮还是不帮呢?”

  “帮!”孟莹嫣然一笑,目光掠过萧瑾如雪的肌肤,缓缓吞咽喉咙,“你都发话了,我岂能不如你所愿?”

  “那我何时可以去?”

  “等我消息吧。”

  自从孟宛怡出事之后,孟弘益不过象征性伤心几日,便又恢复如常,到底还是他的嫡长女靠得住。

  眼下他近乎所有的希望都压在孟莹的身上,孟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与日俱增。

  萧瑾那点请求,于孟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即便是被孟弘益发现又如何?

  只要她做的天衣无缝,就不怕她父亲知晓。

  孟莹得意洋洋离开,萧瑾起身相送。望着那抹娇艳的身影,火红的裙裳,她心脏抽痛了下。

  孟宛怡生死未卜,孟莹却毫不顾及姐妹之情,穿如此艳丽的衣装,着实有些冷漠无情。

  再细想孟弘益,长辈无长辈的姿态,那双深邃的眸子里藏着算计,阴谋,冷漠,却独独不见失去小女的痛苦之色。

  果然是个无情无义的家庭,也难怪他们当年会那般绝情地要置她们萧家于死地。

  她脑海无端浮现出孟宛怡娇俏的模样,从来都是纯净的眸子望着她,连躲在树后偷偷瞧她,眼眸中都满溢着道不尽的复杂情愫。

  无论今生还是前世,孟宛怡都曾做过偷瞄她的行径,小傻子一样,以为躲在树后,她就不知道吗?

  萧瑾唇角难得牵起一抹欣然的笑意。她恍惚,上一世,孟宛怡待她,是否也有了非比寻常的情愫呢?

  细微之处拼凑起的记忆,做不得证据。

  萧瑾揉捏发胀的太阳穴,走到床畔靠着。

  孟宛怡离开数月,枕巾上她留下的味道,淡而无味。萧瑾想抓却抓不住,只得凭着记忆想象。

  孟宛怡,还陪在她的身边。

  她抱起孟宛怡枕过的方枕,自言自语,“宛怡,你觉得我这么做,对吗?”

  默然无声。

  萧瑾头抵着方枕,无力地阖眸。

  *

  七夕节,是姑娘们穿针乞巧,祈愿祷福的日子。

  萧瑾本不想参与,奈何汪小楼多次前来邀请,“妙玲今夜也会去,你也有多日未见她了,不想见见昔日的好姐妹吗?”

  萧瑾看并肩而立的汪小楼与孟莹,勉为其难答应。

  她近来心乱如麻,总觉孟宛怡就在某处,好好地活着。

  如若祈愿祷福当真那般灵验,她倒是想要求上一求。

  万一成真了呢?

  彼时被萧瑾挂念着的孟宛怡,穿戴整洁,一袭素衣,不显山不漏水,刚巧突出她一张绝艳的容貌。

  被几名家奴抬上马车,女婢替她戴了遮容的面纱。

  “七夕节,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姑娘靠在马车内往外看上几眼便好,莫要去凑热闹。”长公主吩咐她们要好生照顾孟宛怡,院内的婢女奴仆对孟宛怡皆是尽心尽力,生怕她有个闪失,长公主要了她们的命。

  “好。”孟宛怡点头,手指攥紧衣衫,想到有可能会见到萧瑾,她一颗心莫名悸动起来。

  瑾儿,今夜你会上街祈愿吗?为谁而祈呢?